萧翊便笑了。他用一席话证明,她此番前来,凭借的并非是他妹妹的身份,她越界了。 接着,他扶柱的手并拢双指,虚点心口的位置。 他不必说话,萧清规也能明白,他在告诉她,他知道她心痛了,他也同样,而痛苦则是他们纠缠的证明,即便他们相互背弃,也永远无法分离。
第26章 血红的婚仪(7) 那天萧翊的本意其实是想邀她到卧鳞殿一见,将万俟彧奴的事情讲给她听,说什么向萧太后禀明婚事不过是个由头,让她不得不来罢了。 可看到她来得那么匆忙,眉目间挂着忧思与怨恨,他脱口而出的话不免有些失控,突然懒得再与她玩你来我往的戏码,自从领兵打仗以来,他最擅奇袭与速战,玩弄心术他并非不会,只是觉得太过拖泥带水,不够畅快。 但见她极为痛苦的样子,他又有些心软,就像他手中的剑可以轻而易举又毫不留情的落在万俟格身上,对她,他总是不忍的,他所有的慈悲都交给她了,毫无保留。 萧清规落荒而逃,日日自讨苦吃般听宫人禀告,礼部筹备大婚的进展事无钜细,辰王声称在她的相看礼上已经见过卢家小姐,极为满意,故而免了自己的相看礼,只盼早日大婚云云,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不断挫伤着她的心,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前朝也不得安生,因万俟格处置之事,萧旭震怒,于大殿之上斥责了门下侍中范闳,命其回家自醒七日,范闳干脆称病,七日已过依旧辍朝在家,侍弄起花草。 萧旭并非不愿与北朔交好,只是坚持要杀万俟格,以慰藉数万百姓失去亲人之痛。范闳代表着萧清规的口风,朝臣皆知此事看起来是皇帝与门下侍中的纠纷,其实源头是皇帝与长公主在对峙。 范闳做起甩手掌柜,门下省与范闳一个鼻孔出气,萧旭积压的政令便无法推行,处于进退维谷之地,终是找上了嘉宁宫,与萧清规面谈。 “朕从未怀疑过皇姐的决策,皇姐辅政三年有余,不论外臣如何言说皇姐,朕却深知皇姐心意,大誉取得如今的安定,皇姐虽背负着内闱摄政的骂名,却也是功不可没。但此事朕委实不能理解皇姐的坚持,皇姐素来视皇兄为至亲之人,万俟格伤皇兄右腕,断了筋脉,王院使直言皇兄得右手日后断不能恢复如常,皇兄是上阵杀敌的将才,皇姐就一点也不心疼皇兄?万俟格就当真要安然无恙地送回北朔?” 萧清规又如何能告诉他,万俟格并非寻常的北朔鞑子,那是萧翊的伯父,她难道要他做手刃亲长的之事?万俟格若死,便是因萧翊而死,她断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眼看着婚期渐近,萧清规被沉重的紧迫感压抑着,事不关己般将萧旭搪塞过去,他到底是一国的君王,不论范闳的举措是否由她授意,权术之间的斗争他应该学会自己解决,难不成要一辈子靠她这个皇姐和萧翊这个皇兄?萧清规最是瞧不上他不成器的样子。 那厢冯玄度也不得安生,说是出门时不慎跌了个大跟头,又伤了腿,这次倒没来与萧清规告状哭诉,独自在公主府休养。萧清规为显重视,专程让寿眉前去探望了几次,寿眉回来禀告,称冯玄度竟在带伤练武,萧清规毫不委婉的给他下了诊断,这是摔坏了脑子,又疯了一个,不再理他。 萧翊派来的那两个女护卫依旧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却在大婚前几日悄然消失,萧清规虽有疑惑,其实也不难理解,终是没去问萧翊什么。她不愿主动去见他,他大抵忙于筹备大婚,也不来寻她,他们就这样各忙各的,萧清规唯有从卧鳞殿的眼线口中得知,萧翊估计已经大安了,伤虽未好得彻底,总是能行走自如的。 初一日,万俟琅派遣的使臣抵达永安,萧旭并未设宴招待,却召见使臣相谈许久。 初三日,万俟格携着伤残的腿疾,由使臣带回北朔。范闳病好,如常赴朝,此事就此作罢。 初四日,春霖脉脉,浮云蔽日,委实不像个适宜大婚之日。 寿眉领着侍奉梳洗的宫女在寝殿外等候许久,眼看着早已过了萧清规例行晨起的时辰,虽有些拿不准主意,还是硬着头皮朝里面低唤了一声:“长公主,可起了?今日王爷大婚,侧妃已入宫门,正前往福安宫拜见太后……” 因纳的是侧妃,依礼萧翊无需与卢颂筝一起去拜见萧太后,仅由卢颂筝自己前去即可。 萧清规几乎整夜不曾合眼,眼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人却始终侧躺在床上,甚至连帷帐都懒得掀开。听到寿眉的呼唤,她才缓缓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进来罢。” 寿眉上前挽起帷帐,细心说道:“长公主脸色不大好,可要传杨太医或云裳姑娘前来看看?” 萧清规无言地走到窗边,亲自推开窗屉,看到暗沉的天色后嘴角露出一抹讥笑:“贺兰世镜可真是越来越糊涂了,为皇兄选了这么个好日子大婚。” 寿眉挥手招呼捧着手盆衣裙的宫女近前,柔声提醒:“待会儿王爷要前去宗庙祭拜,长公主……” 她大抵以为萧清规会盛装出席萧翊的婚仪,殊不知萧清规全无这个打算,闻言轻抬玉手,不愿将寿眉的话听完。 等她更衣过后坐在妆镜前,寿眉立在身后为她簪发,福安宫的眼线第一时间前来禀告:“卢氏女已跪拜过太后,太后例行叮嘱,不到半炷香的工夫便称病命其退下,但厚赏了侧妃一番。” “不过是个侧妃,也值得她厚赏,来日皇兄娶妻,她还要倾尽财宝不成?” 话已脱口,萧清规才察觉到自己这话委实有些拈酸,寿眉最知她并非口蜜腹剑之人,只当是昨夜没有睡好,故而心情不佳,连忙给那传递消息的太监递了个眼色,命之退下。 萧清规也已起身,却并非去亲观萧翊的婚仪,而是下令备车:“本宫要去千秋寺待上一日。” 寿眉面露疑色,忍不住提醒:“长公主,今日是王爷大婚……” “不用你在本宫面前一次次提醒,本宫难道不知他今日大婚?这与本宫没有任何的关系。”萧清规瞬间动了心火,抬手按住胸口平缓呼吸,深深看寿眉一眼后拂袖出门。 车马低调驶出宫门,奔千秋寺而去。 那是对于他们来说都很漫长的一天,区别在于萧清规期望夜晚来得再迟一些,萧翊则与她相反,她的答案尽在今夜,他早已迫不及待。 辰王府邸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一如当日公主府那般红帐飘摇,高朋满座,觥筹交错,萧翊一袭婚服,与素日里总穿玄衣的样子反差极大,姗姗来迟地出现在前厅,恭贺之声此起彼伏,那些朝臣脸上的喜气都比萧翊浓郁。 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明明是一贯擅于掩藏情绪之人,今夜却像是疲于应对般,立在众人面前停步,接过小夏子送上的茶盏,单手举起,以敬宾客。 “今日本王纳妃,诸位同僚携礼而来,本王心领。因有伤在身不宜饮酒,故而以茶代酒敬诸位这一杯——” 众人连忙提起酒杯回敬,口中说着“不敢不敢”。 萧翊却并没有喝茶的意思,继续将话说完:“此杯饮过,就算今日大婚圆满结束,诸卿趁早散去,以免误了宵禁,累及自身。” 话落,萧翊将手中的茶饮尽,随手丢了茶盏闪身离席,席间顿时生起沸腾的议论声,他也全当不闻,直奔内院而去。 卢颂筝坐在喜帐内,听到门外传来的响动,不曾料到萧翊这么快就来了房中,紧张之余又生出窃喜,连忙端直手臂,擎好喜扇遮面。 早在指婚那日,萧清规称萧翊心悦她已久的说法便传了出去,萧翊带伤回京后又抓紧操办婚事,显然急于成婚,大名鼎鼎的辰王倾慕她一个尚书庶女的消息不迳自走,坊间传为佳话,即便她在深闺之中待嫁,也断然有所耳闻。 她期待着萧翊的到来,殊不知那个冷血无情的男子送给她的大婚之礼是一场惨痛的祸端。 那位被奉为观音转世的当朝长公主一手促成这桩婚事,他既助纣为虐,由她摆弄着纳妃,却也要拉人陪葬,在这夜雨将至的时分酿就一桩惨案,彻底将喜红化作血红。 萧翊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的却并非喜娘嬷嬷,而是在卧鳞殿贴身侍奉的太监,原本阒静无声的院中传来响动,王府府兵将新房团团围住,重兵把守。 卢颂筝遮面的喜扇放也不是,提也不是,手臂都有些酸痛,还是露出了挂着疑惑的双眸,看向萧翊。 萧翊丝毫没有注意她的意思,立在外间抬起双臂,任人侍奉着褪去喜服,卢颂筝疑窦愈甚,从未听闻萧翊乃急色之人,礼还未成,他便要洞房花烛?旋即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因房门再度被打开,又有两个太监捧着玄色的常服入内,萧翊只是更换衣着而已,似乎还要外出。 今夜这辰王府内的太监委实太多了些,都是跟了萧翊多年的宫中老人,信得过的。 萧翊沉声发问:“宫中如何了?” 另一个小太监刚开口说“无恙”,小夏子连忙抢白,倒并非为了在萧翊面前表现,而是知道萧翊所说的此宫非彼宫,所谓的宫,乃是嘉宁宫的宫。 “长公主一早便去了千秋寺,至今未回,或许会在千秋寺留宿。” 萧翊冷笑,由人褪去了最后一层繁缛的婚服,太监的手掠过他的腰腹时不慎触动了伤口,听到萧翊嘶声蹙眉,连忙跪地认罪。 卢颂筝见状撂下喜扇起身,低声开口:“不如妾身侍奉……” 萧翊这才瞥向她,眼神无波无澜,不置可否,转头瞧向小夏子:“你说她下午送来了几个侍奉的宫女?” 小夏子立即应声:“正是,已奉王爷的命带下去安置妥当。” 萧翊大手一挥:“叫上来,侍奉本王更衣。” 小夏子很快将萧清规送来的四个宫女带了过来,显然是由萧清规悉心调教过的,轻手轻脚地服侍他换好常服,其中一个端着并排摆放的配饰呈到萧翊面前,那上面有玉珏玉环,也有泛着檀香气的玄色香囊。 萧翊嘴角的冷笑讥讽愈深,想她预备得可真是齐全,饶是将那玄色的香囊做得再精致又有何用?他看重的当真只是区区一个香囊么? 他扫了两眼,指尖点上其中一个绣着暗红云纹的香囊,却没有立刻拿起,而是走向卢颂筝。 卢颂筝一身青翟婚服,腰间却悬着有些违和的玄色香囊,那是他的东西,不过事出匆忙,在她那儿保管了数月而已。 “拿来。”萧翊摊开手掌索要,冷淡地扫着她。 卢颂筝不敢忤逆,暗带委屈地卸下香囊,交到萧翊掌心。 萧翊直接将香囊拆开,干枯的碧珀合香花碎成齑粉,散落一地,他取出那缕用红线缠绕住的青丝,接着丢掉旧的香囊,转身去取新的,放好青丝后挂到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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