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恼恨房中的青灯是那么的亮,让他能清晰地瞧见,萧翊坐在床沿将虚弱的萧清规揽在怀中,面带焦急地与贺兰云裳说些什么。 寿眉已帮萧清规换好了干衣,端着湿漉漉的玉色衣袍而出,与门外的陆真颜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默默关上了门,阻挡住夜风入户,同时也将他隔绝在外。 她端着湿衣走远,陆真颜大步追了上去,拽住寿眉,眼神犀利地盯着她那张平易逊顺的脸,冷声质问:“辰王是你叫来的?” 寿眉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淡然答话:“真颜君此话何意?自然是长公主的意思。” 陆真颜语气里压抑着恼火,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话:“她烧热昏迷,你又如何知晓她的心意?今夜是辰王的洞房花烛夜,你这是故意搅局。” “真颜君说笑了。长公主虽然昏迷,却在发出梦呓,口中不断唤着“兄长”,奴婢自然要依从长公主的意思,故而请了王爷过来。” 陆真颜半晌接不上话,眼中的怒火愈深,寿眉提了提案盘上的湿衣示意他:“真颜君可还有何吩咐?” 陆真颜没再多言,愤愤甩开她的胳膊,寿眉便浅浅施了个礼,脚步轻快地退下。 他就立在院中等候,看人来人往,寿眉端着煎好的药入内,贺兰云裳趁夜又回宫中,不多时赶了回来,萧翊始终没从房中走出。 直到更残漏尽之际,贺兰云裳已经在隔壁的禅院内歇下,寿眉守在屋内照看,萧翊才冷着一张脸出现,纾解着酸痛的右臂,一抬头便撞上陆真颜,他身上的湿衣已经几乎干透了。 野兽发生缠斗之前,往往会对视着交换杀机,二人相视许久,陆真颜率先出手,近卫本想拔剑阻拦,萧翊悠哉地抬手阻止,顺势用右手接了陆真颜一拳,到底还是伤到了筋脉,他发觉右手使不上力,旋即换成左手,格开陆真颜出拳的臂。 陆真颜继续出招,萧翊仅作抵挡,似乎想试探一番他的虚实,五招过后,萧翊的耐心告破,掌风迅疾而猛烈,让他退后都来不及,胸口生生受了一击,倒滑数步,萧翊则顺势逼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还泛着股潮意。 “废物。” 陆真颜刚要说话,萧翊屈腿顶上他的腹部,陆真颜吃痛发出闷哼,身板有些蜷缩,强撑着不肯跪地,额间顿生起一层冷汗。 萧翊提着他的衣领将人拽起,沉声质问:“本王容你在她身边,你就是这么照看她的?!” 早在莲池旁看到萧清规自残时,陆真颜便心生出无尽的懊悔,他确实没有做到呵护好她,他有错不假,可这世上谁都能怪他,只有萧翊不配。陆真颜冷笑着反问:“王爷问这话是否可笑了些?殿下岂会无故作践自己,王爷当真不知缘由?罪魁祸首难道不正是王爷!” 若非萧翊故意将自己的婚事闹得满城风雨,又逼迫萧清规给出个答案,她怎会穷途末路般选择这样的方式应对? 面对陆真颜的质问,萧翊不得不说,他亏心了。他更是无从反驳陆真颜,僵持之中突然松手将之丢开,冷声说道:“我与她之间,轮不到你来置喙。你的存在就是多余,若非当年她意图将本王推开,你觉得你一介罪臣之后,岂配伴驾宫中?你也休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她早与本王说过,愿将你驱逐出宫,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本王念你会些武艺可保她安危,殊不知你也不过花拳绣腿,废人一个……” “你胡说!我陆氏满门忠烈,才不是罪人之后!”陆真颜不敢相信,萧清规竟当真动过将他赶走的心思,他岂会不知,在她心中他永远也比不过萧翊的一分一毫,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萧翊懒得与他多费口舌,转头示意近卫擒人:“带下去,本王不想看到他。” 陆真颜挣扎着被拖了下去,院中总算恢复安宁,长空泛起青云,天要亮了。 萧翊沉默站在原地许久,侵晨的第一缕光打在他的身上,他才注意到衣尾处的血迹,玄色太过藏污纳垢,直到血迹干涸,才能看出区别于暗纹的痕迹。时辰已经不早,他直接从西门入宫,回卧鳞殿更换朝服,直接去赴早朝。 今日朝会之上最大的议题自然是兵部尚书卢敬远,卢敬远怎么也算得上萧翊的半个岳丈,清早消息传开,昨夜前去查抄卢府的正是萧翊,朝臣都不免心生惶恐,而他这个新婚之人竟像是个事不关己的看客,依旧剑履上殿,安坐于萧旭下首,面色阴沉地旁观大臣们商议。 早朝迟迟不散,萧翊隐约露出一丝不耐,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唤太监近身传话,态度傲兀至极。 萧清规便是在这时苏醒的,消息并未第一时间传到还在朝堂之上的萧翊耳中。 她的喉咙烧得作痛,比之咳血时还要煎熬,突然张口竟未说得出话来。 寿眉连忙送上盏清茶,她润了润喉咙,顺势扫了一周眼前清雅简洁的房间,才知道自己仍在千秋寺,旋即喑哑地问寿眉:“兄长……他昨夜可来了?” 寿眉答道:“王爷陪了长公主整夜,天刚亮时才进宫更衣赴朝。” “他自个儿主动来的,还是你去请的?”话音刚落,萧清规又想起了什么,追问道,“他什么时辰来的?” 寿眉逐一回答:“长公主烧热不退之际一直在叫王爷,奴婢便擅自做主命人传了话。当时情况紧急,奴婢也没大注意时辰,估摸着王爷是子初左右到的千秋寺。” 竟是子时了,终究有些晚,萧清规暗在心中计较,难以启齿的疑问是,他可是在喜床之上被叫过来的?春宵一刻值千金,他这个人一贯耐心不多,迟迟等不到她前去,怕是早已与人水到渠成。 萧清规不觉咬住干涩的唇,咬得作痛,尽力装出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问道:“他刚经历过新婚之喜,又被本宫打搅了良宵,论理说今日该在家中休沐,陪陪那卢家娘子,怎就去上早朝了?” 话说太多,还是违心之言,萧清规突然发出低咳,寿眉连忙上前为她抚背,总算止住,寿眉才答话:“昨夜宫外生了变故,王爷带兵查抄卢尚书府,卢尚书当场被王爷斩杀,家眷已关入大狱,等候处置。” 萧清规大惊,此事乃萧旭与萧翊合谋,她当真是全然不知,眼下骤然听闻,一时激动起了心火,她伸手抚摸胸口,本以为又会像平日里那般感受到至极折磨的疼痛,却并没有,那种痛感清减了不少,更像是一种隐隐的钝痛,全然在她的容忍范围内。 她摊开手掌又攥紧,明明烧了整夜,里衣已被汗水打湿,她却觉得自己像是精力充沛了许多,下意识问道:“贺兰云裳给本宫用了什么药?” 这话倒是问住了寿眉,寿眉并不懂得药理,支支吾吾地答道:“云裳姑娘专程入宫回天师监取的药,奴婢也不大了解,不如叫云裳姑娘前来答话。” “罢了。”萧清规暂且按下自身的疑窦,转而问寿眉,“那卢家娘子呢?” 她那一刻竟有卑劣的念头浮上心间,她想卢颂筝若是遭受波及就好了,轻则也要发配流放,他刚纳的侧妃就这么没了,她竟然会觉得痛快。旋即意识到,大婚已成,卢颂筝便是他王府中的人,昔年郑光辅谋反满门处死,宫中育有一子的郑贵妃不就毫发无损? “卢娘子……” “阿菩就这么关心我的家事,一醒来就问个不停?” 萧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寿眉,他身上的朝服都没来得及换,显然是直接到千秋寺看望她,人已经不请自来般推门而入。 萧清规连忙提了提被角,遮住衣衫不整的身躯,看他的眼神还带着一丝怨恨,即便她也不知自己在怨什么,又恨什么。 “昨夜为何……” 萧翊本想问她昨夜为何落入水中,寿眉传来的话是这么说的,他也逼问过寿眉,寿眉咬定了这番说辞,他知道撬不开寿眉的嘴,只是他不信,她就那么凑巧地在他洞房花烛时不慎落入水中。 萧清规听他提及昨夜,顿觉羞恼,不让他把话说完:“本宫要回宫沐浴,寿眉,侍奉本宫更衣。至于皇兄,还请回避。” “回避?你昨夜昏昏沉沉时,什么样子我没见过,眼下清醒了,又想着让我回避了?” 萧清规瞪着眼睛剜他,还以为是他给自己换的干衣,很快看向寿眉。 寿眉微垂着头,对上萧清规的视线轻轻摇了摇脑袋,显然在说萧翊是诓她的,为她更衣的是自己,即便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不敢让萧翊在场。 萧清规暗中松了口气,对萧翊愈发没有好话:“皇兄的这些轻佻之言,还是留给家中侧妃去说罢,休在我这个妹妹面前大放厥词。” 萧翊咧嘴凛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放心,等你回宫,本王自会多带着侧妃去见你。” 她的眼眶顿时就红了,嘴巴还不肯饶人:“本宫喜静,皇兄的美意心领了,烦请少来叨扰。” 萧翊却盯着她泛红的双眸,冷哼一声甩袖出门,留下一声命令:“赶紧伺候她更衣,本王亲自送她回宫。” 马车候在千秋寺的侧门外,萧清规由寿眉等几个宫女侍奉着更衣,站立片刻后还是觉得有些头晕,她眼下少说也该在床上静养几日,不宜走动。 萧翊在院中百无聊赖地来回踱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又推门闯了进去,萧清规正撑着桌沿揉捏鬓边,面露颓色,却在看到萧翊无礼擅闯后眼风凌厉地剜他,萧翊便藏不住笑,心想她哪怕即刻就要虚弱致死,也定会在合眼之前把他掐死,带着他一起共赴黄泉。 “收拾好了?”萧翊明知故问道。 寿眉看向身畔宫女捧着的木盘,答道:“还有几支珠钗……” “够了,回宫。” 萧翊一声令下,寿眉便打算上前去搀扶萧清规,出千秋寺还有一段路要走。不想萧翊两三步便迈到萧清规面前,萧清规刚想拒绝,他已不容反抗地将她抱起,衣袂纠缠着荡漾,她下意识勾上他的肩,就这么被萧翊抱出房门。院中近卫连忙垂头避讳,陆真颜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只看到萧翊抱着她远去的背影,藏在袖中的手当即捏成了拳。 萧清规羞赧之下握拳捶他胸口,萧翊沉声说道:“你倒是会挑位置,忘记给我这儿涂过油了?” 他还有脸说起,萧清规低声反驳:“你明明有化瘀的药膏,还让我拿红花油。” 萧翊“哦”了一声,无耻得坦荡:“是么?忘记了。” 出寺的小径还有三三两两正在洒扫的沙弥,身后又跟着寿眉等人,萧清规被他抱着,失尽颜面,干脆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似乎这样众人就不知萧翊抱的是她一样,萧翊笑得胸前微微起伏着,萧清规岂会不知,懒得与他多说罢了。 他把她直接抱进马车,车内唯有他们二人,萧清规很快挣脱他的怀抱,他也并未阻拦,只用略带玩笑的语气说:“真想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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