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表哥,您怎么了?温怜——” 贺玄渊看着她的紫灰色的瞳孔,强行压下心里的震惊,隐在袖中的手忍住不颤抖。 太像了,怎么会这么像! 刚刚温怜一身碧波荡漾绿萝裙站在暗处,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个身影。 只是,那人的眼神,绝不像温怜这般温顺和懵懂,似是被圈养的羔羊,一无所知的样子。 贺玄渊见着她无辜而纯净的眼神,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戾气,他厌恶地看了眼身前袅袅娉婷的温怜,冷声道:“我没事。” “哦,”如此生硬的打断,温怜语气和神色不免有几分失落,低着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贺玄渊比她高上不少,只看得见她毛茸茸的头发和额前的小绒毛,贺玄渊甚至觉得,连她的每一根发丝,都透露着温顺。 不禁想让人,上手去抚一抚。 如此乖顺的、任人可欺的模样,更加让贺玄渊焦躁。 他心里暗道:果然,这女子不能久留,迟早是个祸害! “既然之前温妹妹说想请教书法,而孤正好现在被困这里也无事可做,那就先请妹妹先写一帖。” 温怜闻言,只好乖顺地照他的话做。 贺玄渊目色沉沉,心里盘算着自己曾给赫连珏写的那封信,众人皆以为是赫连珏自己要求温怜去和亲,却不知是他一早就给赫连珏了提议。 贺玄渊定定地看着在窗边洗笔蘸墨的温怜,如果事情顺利,几个月之后,温怜就会彻底消失在大周。 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也会,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第16章 哭了 贺玄渊虽在漠北镇守三年,成了赫赫有名的武将,但他的书法乃名家亲授,外加他天资过人,悟性极高,书法自成一派,自小便得到太学院诸多大儒的赞赏。 因此虽然他不专攻书法,但其功底并不弱。 窄小的房间,雕花的木门紧闭,唯有温怜一侧的窗户半开着,不断涌动的风夹带着些许碎雨,吹起温怜轻柔飘逸的裙摆,并时不时沾到书案上。 初夏时节,院子里绿意盎然,疏于打理的树枝四处蔓延,有几枝甚至探到了窗边上,在末端开出一朵洁白而朴素的小花。 温怜肌肤雪莹,但脸颊处却像是抹了胭脂一般嫣红,长而密的睫毛微垂,盖住了紫灰色的瞳仁。 细手执笔,亭亭玉立。她于窗台洗笔,这场景自成一幅画,比贺玄渊所见的任何一副仕女图都美。 然而,贺玄渊却无心欣赏这道美景。 自他让温怜去写字之后,就没有挪动过脚步,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他眼底沉沉,目光从没离开过温怜。 在贺玄渊的注视之下,温怜心跳如雷,脸上烧红,竟觉得有些晕晕乎乎。雨天湿滑,笔杆又十分细长,她甚至有些拿不住笔。 他的目光犹如实质的火焰,每一道视线落到温怜的身上,她都觉得那处被火烧过似的,让她浑身不自在。 这样,可不行! 温怜暗暗咬了咬嘴唇,让自己忽略浑身的异样,聚起心神。 她虽没什么别的本事,但一手字是在徐夫子悉心教导下勤学苦练才有所小成。虽说不能如贺玄渊一般让人惊艳到拍案叫绝的地步,但也自成风骨。 这一手字,是她为数不多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她绝对不能在这里掉链子,让贺玄渊觉得她朽木不可雕。 温怜深吸一口气,提起半口气沉在丹田,泛着水光的双眼看着泛着微黄的宣纸。缓缓吐气,右手执笔,让笔尖舔满墨汁,左手微微挡住过长的衣摆。 《灵飞经》,她已写了不下百遍,每一个字、每一个偏旁,每一道笔锋,她都了然于心。 她有十足的信心! 然而,当笔尖吻上薄纸的那一刻,温怜却懵了。 墨水浓厚过甚,字不成形。只写了一个字,她就写不下去了。 书法讲究整体,一字毁,全篇毁,尤其还是第一个字。 温怜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她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贺玄渊,在接触到贺玄渊的眼神后,又仿佛被针扎一半别开眼。 温怜用的东西,都是皇宫中最上等的,她自然不用操心笔墨纸砚这些东西的好坏,甚至连稍微次一等的东西,都到不了她的眼前。 因此一瞬间,她都没察觉是墨水的原因,直接呆住了。 贺玄渊时刻注意着温怜的动作,见她脸色一变,心中悄然升起一股恶趣味,他闲庭信步地上前,仿若关心的模样,悠悠道:“温妹妹,可是有什么难处?” 温怜惊慌地抬头,见贺玄渊向她走来,吓得一把将桌案上的宣纸揉成一团。然而揉成一团之后,她又十分懊悔。 这番动作,未免也太刻意了些。 “没什么,”温怜强行镇定自若,然而低着头却难掩浑身的底气不足,“刚刚我见纸上面有一只虫子,吓了一跳,赶紧将虫子包起来。” 温怜心里慌得没底,如今贺玄渊在她跟前,她也没办法找到字毁的原因,只能绞尽脑汁地让贺玄渊离开。 她捏紧手上的笔,微微抬头,强行掩盖自己的不安和恐慌,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稀松平常:“太子表哥身上衣物潮湿,还是不要站在窗口上吹风,先去那边坐一会儿吧。” “待温怜写完后,再拿给太子表哥。” 看着温怜可怜巴巴地睁眼说瞎话,贺玄渊心里一阵舒爽,觉得总算是打击了温怜之前在他身上为非作歹的嚣张气焰。 温怜想让他离开,他如何听不出来她的意思? 然而他等的便是这一刻,怎么让她如意? “无妨,我身体无碍。”贺玄渊装作浑然未觉的模样,颇为贴心地为温怜再铺上一张纸,“只是可惜了妹妹刚刚的字,幸好这里的宣纸还不少。” “妹妹只管写,若是再有虫子,我帮妹妹赶走它。” “况且温妹妹刚刚说要请教书法,那我看着妹妹写,倒是能一眼看出问题,省了不少功夫。” 贺玄渊缓缓地用镇纸玉石将泛黄的宣纸熨平,似笑非笑地看着温怜,道:“温妹妹,你说呢?” 温怜脸色煞白,如遭雷劈。 贺玄渊的声音在她的头响起,她不敢抬头,只能低头凝视着新的宣纸,一瞬间,觉得手中的狼毫重达千斤。 她想不明白。 这个动作,她做了不下千次;这些字,她写了不下万次,可没有一次是刚刚那个样子的! 而贺玄渊也一反常态,以往她和他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就被他请出了东宫,但如今他却赶都赶不走,竟还要看着她写字! 一想到今天可能会在贺玄渊面前出丑,甚至还是在自己最拿手的一方面,温怜忽然就觉得鼻子开始酸起来。 明明……明明不是这样的,可今天怎么会这样…… 贺玄渊不喜欢爱哭的姑娘,温怜不敢在他面前掉眼泪,即使眼圈绯红,却只能努力憋住。 而贺玄渊心里出了这口气,心里的戾气散了不少。他为温怜铺开宣纸后,低头注视着温怜,等着欣赏她再次变脸。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温怜动笔。 只见她低着头,瘦削的肩膀耷拉着,从贺玄渊的角度看下去,只能见着她樱红却颤抖的嘴唇,以及她浑身散发着沮丧的气息。 外面风雨大作,风向几经变换,忽地一阵大风涌起,越过窗台直直地往屋子里灌。 风中带雨,打在手背上莫名寒凉。 窗台位于温怜的一侧,贺玄渊站在书案前,只能向前倾身才能关上窗。 宣纸就这么多,绝不能让雨打湿了,否则温怜就有了不写字的借口! 贺玄渊很喜欢刚刚温怜脸上的惊慌失措和无助,这些少见的情绪,让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生机。 他抬手关窗,然而就在他倾身而过的瞬间,仿佛听到了几声微不可查的哽咽。 这声音十分微弱,若不是室内静可闻针,而他又正好靠近温怜,绝不可能会注意到。 贺玄渊恍惚一瞬,心里莫名多了几分异样。 她竟哭了?
第17章 裙摆 贺玄渊不是没见过没人哭。 周帝妃嫔众多,各妃嫔为了争夺那些缥缈的宠爱,常常使出各种手段。有些女人,会哭得梨花带雨;有些女人,则会哭得歇斯底里。 贺玄渊自小在深宫中,早已见惯了她们把眼泪当做利器。 然而,温怜则不同。 她的哭泣,是无声的,是不吵不闹的,甚至是小心翼翼的。 每一道哽咽,都带动身体微不可查地颤动,进而让别在发间的玉坠轻摇慢摆。如果不是贺玄渊一直注视着她的脑袋,观察着她的神色,绝不可能察觉。 这种无声的、静默的哭泣,无限地放大了她的委屈和悲伤,贺玄渊心里一动,一种莫名的悸动在心里悄然升起。 他忽地升起一股烦躁。 而烦躁的根源,就在眼前。 贺玄渊蹙起眉头,语气有些僵硬:“忘记告诉妹妹了,刚刚宫人说落月宫没有墨水了,我就让人将松炭磨成粉,兑了些水。” “妹妹若是用不习惯,那就不用写了。” 温怜本已觉得必定要在贺玄渊面前丢脸了,没想到竟听到贺玄渊这样说,她猛地抬头,呆呆地望着他,似是没听懂贺玄渊的话。 温怜:“什么?” 贺玄渊:“……” 一直蓄在眼眶中倔强地不肯滴落的泪水,这一瞬却因她猛的抬头,“刷得”一下,在绯红的脸庞滑落,流出两道湿痕。 偏偏,她太过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 贺玄渊定定地看着她流到腮边的泪水,心里越发怪异,他漠然地别开眼,道:“这墨不好,用这等墨水必然写不出好字,妹妹若是想请教,只好等下次了。” 温怜缓了好一阵,才听懂了他的话,她好奇地去瞧案上砚台里的墨水。 以前她用的墨水,色质均匀,浓稠相宜,细细品来,甚至还有淡淡的清香。 而眼前的墨水,粉质不均,定眼看去,甚至水和墨粉已经有了离析的趋势。 “原来,墨水竟可以用碳粉和水兑制而成。”温怜有些惊叹,在以前,笔墨纸砚均是由太学夫子下发的。此外,周帝和皇后也经常会派人给她送很多东西。 是以,她除了会写字之外,关于文房四宝,她一概不知。 贺玄渊见她如此讶异,水润的眼睛忽闪忽闪,透着灵动而艳丽的微光,双颊红扑扑的,一副醉酒的模样,他心里不屑地轻哼一声。 贺玄渊虽是东宫储君,却和温怜以及那些娇养在深宫的皇子公主不同。 这三年在漠北,吃野菜、喝雪水、做利剑……行军在外,多有不便,这些事情多到数不胜数,贺玄渊本可以仗着自己身份尊贵,避免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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