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花蕊别在宋令枝鬓边,犹如展翅高飞的彩蝶。 贺鸣声音轻轻:“回罢。” 马车原路折返,最后停在宋府前。早有奴仆婆子上前,簇拥着宋令枝和贺鸣进府。 宋令枝眉眼弯弯:“你先回去歇息,我去看看祖母。” 贺鸣低声应了声“好”,转而又道:“路上小心。” 白芷捂着唇偷笑:“姑爷今夜是怎么了,怎的回了家,还是这般心不在焉?” 宋令枝轻瞥她一眼:“你也看出来了?” 一众奴仆婆子悄声跟在宋令枝身后,宋令枝嫌烦,摆摆手屏退,又命秋雁去书房一趟。 “问问贺哥哥身边的小厮,看他知道些什么。” 秋雁福身告退。 白芷扶着宋令枝往园中走去,心生遗憾:“可惜了少夫人今日花了一个多时辰梳妆,若早知如此,还不如……” 宋令枝瞪白芷一眼:“莫要多话。” 脚上的鞋子是新制的,磨得宋令枝后脚跟生疼,她拍拍白芷的手背:“你去祖母院子瞧瞧,若是祖母睡下,我就不去叨扰了。” 白芷担心:“那姑娘……” 宋令枝柔声:“我在这凉石上坐会,横竖是在府上,出不了大事。” 白芷福身:“是。” 秋风清寒,月影横窗。 湖中波光粼粼,涟漪渐起。宋令枝抬手轻抚过鬓间的桂花,澄澈湖面映照出一张盈盈笑颜。 她弯眼。 陡地,湖面上又多出一道黑影。 宋令枝瞳孔骤紧,待一回首,人已经被推入湖中。 “救、救命……” 风过树梢,月影当空。 湖上涟漪仍旧,金黄桂花飘在湖水之上,晃晃悠悠。 …… 竹影婆娑,苍苔浓淡。 乾清宫内外灯火通明,一众奴仆手持戳灯,垂手侍立在槅扇木门前。 孟瑞风尘仆仆,自从弗洛安回来后,他已经连着三日不曾闭眼。 岳栩皱眉,从寝殿走出。 案几后的孟瑞满脸沧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 案上红烛摇曳,落在孟瑞眼角。 岳栩沉声,嗓音悲怆肃穆:“孟老先生,可是有法子了?” 孟瑞千里迢迢前往弗洛安寻玉寒草,好不容易得到一株,不想回程之日,竟得知沈砚双目失明的消息。 晴天霹雳,孟瑞连夜赶回京中。 他伏首于案前,握笔于手中,匆忙写下药方。 “老朽适才已为陛下针灸,或许对陛下的眼盲有所缓解,只是终究治标不治本。如今还是得快快寻着销金散的解药。” 岳栩低声:“玉寒草如今已经寻来,孟老先生还需几日才能……” 孟瑞凝眉:“短则三月,多则一年半载。” 岳栩沉下脸:“不妥,若是陛下连着多日不上朝,朝中众臣定然有异议,且如今旧太子余孽未尽,若是让他们知晓陛下患有眼盲,保不得他们不会趁机兴风作浪。” 孟瑞长吁短叹:“若是能寻来药人帮陛下试药,兴许能快些。” 药人不易寻得,沈砚的病也等不及。 岳栩面色凝重,拱手抱拳:“药人的事我再想想办法,这些时日还求孟老先生……” 孟瑞摆摆手:“不过是老朽的份内之责罢了,当初若非老朽人言轻微,也不会让玄静真人……” 孟瑞重重叹口气,“老朽愧对‘医者’二字,着实不配为医。” 岳栩:“此言差矣,若非孟老先生,陛下恐怕早就……” 重重帐幔遮掩的背后,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从暖阁传出:“来人。” 沈砚一身月白色圆领寝衣,他双眉拧紧,入目所及,虽能瞧见一二,可实在算不得清晰,只能隐约瞧见些许轮廓。 岳栩和孟瑞疾步赶往榻前。 孟瑞满目凝重:“陛下,您觉得身子如何?能看清老朽吗?” 沈砚面若冰霜,剑眉似蒙上清寒之色:“朕睡了多久了?” 孟瑞实话实说:“三日。”他忧心忡忡,“陛下,您的眼睛……” “暂且无碍。”沈砚淡声,波澜不惊的一双眸子寻不到半点异样。 他转而望向岳栩,“朝中这三日,可有异样?“ 岳栩半跪在地,不敢有所隐瞒。 他见过沈砚眼盲的模样,即便那双眼睛再也看不见,可落在身上的冷意却半点不见,压迫震慑十足。 岳栩低声禀告京中朝臣的动向。 沈砚哑声,漫不经心转动指间的青玉扳指:“先太傅自缢,那些人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岳栩欲言又止。 沈砚眸色一沉:“……怎么了?” 寝殿悄然无声,银火壶燃着滚烫的金丝炭,熊熊烈焰烧着。 岳栩眼眸低垂。 那道冷冽视线落在脸上,冰冷彻骨。似无形阴影落在岳栩身上,渐渐收拢。 沈砚喉结轻滚,一字一顿:“说话。” …… 宋府上下杳无声息,唯有秋风飒飒。 自昨夜宋令枝落水后,府上愁云惨淡,白芷和秋雁守在榻前,二人双眼红肿。 秋雁轻声宽慰白芷:“这事本也不是姐姐的错,姐姐莫过自责了。还是先回房歇歇,少夫人这有我守着便是。” 白芷眼中含泪:“……姑爷呢,可是同老爷在一处?” 秋雁点点头:“是,说是有要事要和老爷商谈,过会就回来。” 秋雁好说歹说,终将白芷劝回房。 那歹人虽说没要了宋令枝性命,只将人推入湖中,可那湖水森寒,宋令枝先前又落过两回水,自是留下病根。 昨夜落水后,宋令枝高烧不退,此刻还未醒来。 暖阁四角供着鎏金珐琅铜炉,秋雁一手托着腮,掩唇懒懒打了个哈欠。 不知为何,今夜竟能这般困。 镏金鹤擎博山炉青烟缭绕,少顷,秋雁枕着手臂沉沉睡去。 连何时被人移去东次间也不知。 夜半三更,更深露重。 暖阁静悄无人耳语,沈砚悄声踱步至榻前。 榻上的宋令枝眉眼孱弱,不见半点血色。她静静躺在锦衾之下,纤瘦手腕瘦弱。 沈砚俯身垂首,目光一点一点自宋令枝脸上掠过。 手指轻抚过宋令枝鬓边,唇齿溢出一声笑。 “他就是这般照顾你的。” 沈砚冷笑两声,“也不过如此。” 青玉扳指握在掌心,沈砚目光淡漠,望向下首的孟瑞:“……如何了?” 孟瑞实话实说:“宋姑娘体中仍有销金散残留,故而昏睡至今。” 宋令枝身上所中的销金散不如沈砚严重,且她先前拿过玉寒草入药,如今只要好生调理…… 孟瑞轻声,不敢妄下断言:“只要好生调理,再过一两日,宋姑娘也能醒的。” 只是若想同寻常人一样,彻底痊愈,怕是不能了。 寒症怕是会随宋令枝一生。 沈砚双眉紧拢,久久不曾言语。 那双漆黑瞳仁笼着层层阴霾,晦暗不明。 良久,孟瑞方听得沈砚低低的一声:“朕方才好似听你提起……药人?” 作者有话说: 我又报名参加征文活动啦,大家有营养液的话可以支持一下,谢谢宝贝们! 感谢在2023-11-12 23:21:23~2023-11-13 23:0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557180、七 5瓶;白、Wi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离京前夕 皓月当空, 云影横窗。 廊檐下坐更守夜的婆子倚在黑漆柱子上,轻轻打着盹。 书房点着灯,烛光通明。 冬海提着羊角灯, 小心翼翼在前方为贺鸣引路:“姑爷, 老爷就在书房。” 贺鸣颔首, 眉宇间笼罩着浓浓的忧虑愁思,鸦青色圆领长袍衬出瘦削薄弱身影。 他嗓音沙哑:“有劳了。” 冬海毕恭毕敬:“姑爷客气了。” 檐角下悬着一盏通胎花篮式玻璃灯, 昏黄烛光影影绰绰, 照亮贺鸣半张脸。 他眸色极浅,眼尾低低往下垂着, 勾出无尽的惆怅和悲伤。 冬海识趣离开, 又顺手屏退守夜的奴仆婆子, 眨眼,书房外只剩贺鸣孤独寂寥的一抹身影。 槅扇木门就在眼前, 广袖轻抬,却好似怎么也推不开。 暖黄烛光照在脚下,凝视那抹浅淡光晕半晌, 贺鸣好似望见宋令枝一张盈盈笑颜。 七夕那夜, 宋令枝还提着那盏掐丝珐琅海棠灯笼,言笑晏晏站在朦胧月色中, 抬眸朝着贺鸣笑。 可如今,那张笑颜不再, 转而只剩下冰冷孱弱的一张容颜。 贺鸣守了对方一日一夜,也不曾见宋令枝身子有过半点好转。 垂落在锦袍旁的手指紧紧攥住,手背上青筋虬结。 贺鸣双目腥红, 他低垂着头, 眼角滚落下一滴热泪。 握成拳的手指无声抵在木门上, 贺鸣竭力扼住心口的哽咽。 他怎么也忘不了,自己疯似的冲入那院中,却只看见宋令枝浑身湿透被白芷抱在怀里。 水面荡漾,一支金黄桂花静悄悄飘在水面上,无声凝望着一切。 湖边碎石上,落着一张不起眼的落叶,上面的标识,和当日落在马车中的如出一辙。 是敲打,亦是警醒。 贺鸣这些时日在翰林院居多,他以为离宋令枝远一点,那些人的目光或许就不会落在她身上。 可他低估了那些人的心狠手辣。 单手捏拳,指骨咔嚓作响,在黑夜中尤为突兀。 书房后传来宋瀚远沧桑年老的一声:“可是贺鸣在外面,快进来罢。” 亲生女儿昏迷不醒,宋瀚远也跟着守了一夜。 他坐在书案后,好似又多了几根银发。 贺鸣垂手站在下首,眼尾泛红。 贺鸣眼中垂泪,掀袍下跪,伏首叩地。 宋瀚远唬了一跳,赶忙起身,绕至书案前。 “你这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夜风拂过,飒飒风声掠过楹花窗子,檐角下光影随风摇曳。 半晌,屋内传出宋瀚远错愕震惊的一声:“这是……放妻书?” 宋瀚远眼中惶恐不安,垂在腰间的手惴惴不安:“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 贺鸣垂首敛眸:“先前在诏狱,我也曾托吴四送来一封。” 贺鸣眼中笼着浓浓的疑虑不解,“只是不知,那信为何没到枝枝手中。” 宋瀚远当即怔在原地,心中了然,那信,十有八.九是落到了圣上手中。 他眼中讷讷,颇为不解:“可你如今不是全身而退?反诗一案圣上已经查明,此事与你无关……” 贺鸣拱手,视线轻抬,透过茫茫夜色,落在宋瀚远脸上。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8 首页 上一页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