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无意对上沈砚冰冷森寒的眸子。岳栩身影颤栗,寒意遍及周身,不寒而栗。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奴仆往前。 棺板沉重,四个奴仆站在土中,只听重重的一声响,棺木得以翻开。 雨丝洋洋洒洒,悉数落在棺中那人脸上。 宋令枝一身素白色长袍,双眼紧阖,满头珠翠。身影单薄瘦削,纤长睫毛覆在眼睑下,一动也不动。 沈砚低垂着眼眸,目光一寸寸自宋令枝脸上掠过。 满园萧瑟清冷,唯有雨声伴随。 棺木中的宋令枝一动也不动,身子僵硬冰冷。 当时最后为宋令枝诊脉的太医被一路拎了过来,老太医两鬓斑白,顶着一头白发跪在沈砚脚边。 一五一十将宋令枝最后的光景告知。 “殿下,宋姑娘忧郁成疾,实乃药石无医,老夫已经尽力了啊,殿下……” 太医老泪纵横,眼中热泪盈眶。 不多时,又有奴仆悄声上前,送上宋令枝最后吃的药饵残渣,还有太医开的方子。 岳栩一一查验,确和太医所言相差无几。 他朝沈砚点点头。 沈砚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太医被带了下去,陵园之中,只余为宋令枝送行的奴仆婆子。 云黎的马车停在官道前,虽听不清前方的人在说什么,然观其言谈举止,亦能猜出一二。 余光瞥见身后垂首敛眸的魏子渊,云黎无声叹口气:“回府罢。” 宋令枝下葬是择了时辰的,眼看时辰快过,想来也差不多是时候下葬了。 棺木前的岳栩亦拱手,低声劝沈砚:“殿下,时辰已至,宋姑娘……宋姑娘也该入土为安了。” 沈砚一动不动,只垂眼盯着棺木中的宋令枝,黑眸 平静深远。 岳栩轻声提醒:“……殿下?” 沈砚往后让开半步。 岳栩长松口气,唤人上前闭棺。 蓦地,却听身侧的沈砚轻声:“岳栩,她真的……走了吗?” 岳栩垂眼,俯身应了一声:“是,属下刚刚查探过,确实如太医所言,宋姑娘乃忧郁成疾病故的。” 沈砚默不作声拨动手中的青玉扳指。 金丝楠木的棺板再一次合上,宋令枝惨白的容颜缓缓消失在自己视野之中。 沈砚漫不经心收回视线,他声音极淡。 “既如此,那便烧了罢。” 岳栩:“是,属下这就命人将宋姑娘安葬……” 他猛地扬起头,后知后觉沈砚刚刚说了什么。 岳栩木讷睁大眼:“……殿下?” 京中多为土葬,时兴火葬的,只有西域人。传闻西域人将故去的亲人送去火葬后,又将烧剩的骨灰藏在藏珠中,日日夜夜戴在身上。 岳栩跪在地上:“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沈砚泰然自若,清冷的眼眸波澜不惊。 “……有何不可?” 沈砚面不改色。 不这样的话,宋令枝怎能日夜陪着自己。 她是自己的,生死都得留在自己身边,哪也不许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20 23:24:07~2023-10-21 22:4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i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火光连成一片 阴雨朦胧, 苍苔浓淡。 官道旁,七宝香车静静伫立在一旁。头顶乌云密布,愁云笼罩。 油纸伞挡住了飘摇的雨丝, 偶有几滴落在云黎脸上。 雨丝冰凉, 和温热的泪珠混在一处。 下人冒着赶来, 屈膝跪在云黎脚边,他抬手抹去脸上的雨珠, 一五一十将沈砚的话告知。 棺木前, 三三两两的奴仆往后退去,自去寻枯枝柴木。 雨声满耳, 暗沉的天幕见不到一点天光。 云黎身子摇摇欲坠, 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她瞠目结舌, 遽然瞪圆双目,视线越过拥挤人群, 落在棺木前那抹竹青身影上。 云黎指尖止不住的颤栗:“他是疯了吗?太医都说宋姐姐是忧思成疾,好不容易宋姐姐得以解脱,竟连入土为安都不能?” 云黎猛地推开身前的奴仆, 满头乌发散落在身后, 提裙一路狂奔。 身后奴仆急得大喊,又有婆子丫鬟夺过油纸伞, 一路追随云黎而去。 雨声淅沥,陵园悄然无声, 唯有云黎狂奔的身影。 妆容慌乱,鬓松钗乱。 云黎一一推开挡住自己的金吾卫,朝沈砚嚷嚷:“殿下莫要欺人太甚了!” 她脸上泪水横流, 眼睛肿如核桃, 通红一片, “宋姐姐是做了什么,你要这般待她?” 她还从未见过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便是地牢的死囚,死后也不会遭火焚。 泪珠扑簌簌落下,云黎从未这般狼狈。 油纸伞轻轻抬起,伞下那双黑眸平静空远,沈砚面无表情。 金吾卫亮起佩刀,刀尖泛着银光,齐刷刷挡在云黎身前。 云黎脚下趔趄,竟跌落在地。 仰头望,数十个金吾卫横亘在自己和沈砚之间,凶神恶煞,横眉冷目。 云黎一手撑在地上,掌心指缝,沾满泥土无数,一颗心狂跳不止。 沈砚负手,往前走了半步。 金吾卫心领神会,齐齐朝后退去。 沈砚一步步行至云黎眼前,居高临下站着。油纸伞撑在沈砚上方,光影晦暗,斑驳落在他脸上。 垂眼,目光轻飘飘在云黎脸上掠过。 沈砚淡声:“云老就是这么教子的?” 云黎双目圆睁,浅色眼眸映着漫天的昏暗。 不寒而栗。 沈砚目光如森寒刀刃,云黎指尖颤栗,后知后觉眼前的人是连父亲都不敢得罪、见面都要毕恭毕敬待之的三殿下。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再、再怎样,也、你也不能……” 语无伦次。 冰凉雨珠从天而降,掉落在云黎眼睫。 浑身颤动,半个字也说不出。 云黎怔怔仰着头,遍身生寒。 云府的奴仆婆子跪在外头,无人敢为自家主子辩护一二。 沈砚垂眼睥睨,漫不经心转动指间的青玉扳指,转首侧目,高高望着落满枯木的棺木。 云黎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三殿下府上的奴仆上前,手中高举着白烛。 他先是朝宋令枝的棺木拜了三拜,而后,颤巍巍上前。 云黎失声尖叫:“不——” 云黎跪着上前,手臂伸长。 烛光亮起,跃动在云黎眼中。 沈砚面色淡淡,雨幕如烟如雾,笼罩在他身上,冷风轻拂起沈砚的袍衫。 空中倏然群雀掠过,呜咽低鸣。满园悄无声息,林梢风动,唯有雨声飒飒。 一众奴仆遍身纯素,乌泱泱跪了一地。倏然疾风掠过,满地纸钱洋洋洒洒。 为首的奴仆小心翼翼护着手中的火折子,上前点燃枯木。 雨更大了。 云黎瞪圆了一双眼睛,身后的婆子紧紧抱着云黎的手臂:“姑娘不可……” 云黎眼中落泪,一声“不要”还哽在喉咙。蓦地,雨水浇灭了刚起了一点火星子的枯木。 肩负点火之责的奴仆一怔,又一次点亮手中的火折子。半边身子往前,左手护着火折子,往枯木堆中一丢。 火星溅起,顷刻红光灼目。 只一瞬,大雨又一次浇灭了火光, 林中风声掠过,如女子哀鸣啜泣。 奴仆双腿一软,连连又朝宋令枝的棺木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念念有词。 手中的火折子又一次点燃,奴仆慎之又慎,一路护着火折子往前,他一双眼睛快要贴到烛光上,忘了瞧脚下的路。 不小心踩上一块碎石,整个人竟直直朝前摔去,额头重重磕在金丝棺木看。 仰头看,金丝棺木冰冷坚.硬,奴仆吓得连声后退,直嚷嚷着有鬼。 “鬼,真的有鬼!我知道了,一定是宋姑娘回来了!” 他朝后,忽的朝沈砚连连磕头,“殿下,奴才真的不骗你,刚刚真的是有人……不对,是有鬼在推我!” 岳栩提着佩刀上前:“胡说八道!殿下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那奴仆疯疯癫癫,很快被人拖走。 众人瞧见,纷纷往后退开两三步。 秋雨萧瑟,陵园阴森森,冷清孤寂。 有刚刚的前车之鉴在先,其他奴仆婆子只觉身上瘆得慌,脖颈那一处冷飕飕的。 大雨倾盆,落在棺木上的枯枝败叶悉数在雨中浸湿。 岳栩撑伞,小心翼翼道:“殿下,这处雨大,您还是先回马车上回避,这里有属下等人守着就行。” 一旁的云黎也在婆子和侍女的搀扶下起身,满面落满雨珠,任凭侍女捏着丝帕,怎么也擦不干。 泪眼婆娑,隔着茫茫雨幕朝前望,忽而眼前恍惚,晕倒在侍女肩上。 云府众人手忙脚乱,扶着云黎回了马车。 棺木前雨声如注,空中水雾氤氲。 沈砚眸光淡漠,一言不发。 岳栩试探:“……殿下?” 竹青身影落在雨幕之中,冷清寂寥。 倏地,耳边落下一阵马蹄声,嘶鸣声由远及近,遥遥的,只见一个小太监策马奔腾狂奔而来。他翻身下马,疾步跑到沈砚身前。 小太监双股战战,伏首磕头:“殿下,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接殿下回宫。” 沈砚漫不经心:“……母后?” 小太监低头:“是,皇后娘娘闻得殿下……闻得殿下私自回京,吓了一跳。说、说殿下回京一事不宜张扬,特命奴才前来。” 沈砚拨动指间的青玉扳指,勾唇嘲讽:“母后还真是有心了。” 似是担心京中众人不知沈砚回京,还大张旗鼓让一个小太监过来。 小太监低着脑袋,身子抖如筛子。 漫天雨幕飘扬,宫中亦是大雨。 皇后一手托着额头,任由宫人握着美人拳,为自己轻敲肩膀。 漆木案几上的汝窑粉青釉香炉点着暖香,长条案上供着炉瓶三事。 闻得沈砚火葬宋令枝,皇后大吃一惊,乍然从榻上坐起。 “……烧了?”皇后满眼惊恐,似是以为自己听错,“确定烧的真是那姓宋的?” 侍女连连点头:“千真万确,三殿下还让人开棺查验,万万作不了假。” 皇后愕然失声:“他是……疯了吗?” 本朝少有人火葬,除非是身患重病,或染有时疫者,才会兴火葬。 皇后双眉紧拢,低声嘟囔:“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千里迢迢从闽州赶回来,本宫还道居然生了一个痴情种,不曾想他如今又闹这一出。” 侍女扶着皇后下榻,挽唇轻笑:“三殿下这般张扬,不正遂了娘娘的心意?怕是过了今日,京中无人不知三殿下无诏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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