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内含意一览无遗。 林九樾气结,在铃铛中背过身去,却听一旁的抱玉姑娘掩唇笑道,“女郎莫恼。郎主见女郎迟迟不归,特命门房要来了地址,急急从半闲居赶来。” “多嘴。” 程涉川不耐道,却也没有否认,耳朵微红。 可惜林九樾的脑回路向来让人摸不透,“半闲居是什么地方?” 听着倒是很文雅。 林九樾在京城待了许多年,因白日不出门的缘故,少了许多乐趣,对这些耍弄的更是一无所知,一时间有些好奇。 抱玉脸皮涨红,不知怎么随口说的话竟被女郎抓住了漏洞,她本不多话,今日因着是在女郎面前才多嘴了一句,暗撇了一眼一旁的郎主,面色暗沉了许多,忙找补道,“是郎君们平日里交际应酬的地方。” 交际应酬? 林九樾追问道,“可能听曲儿?” 抱玉心里着急,何止能听曲儿,说出来怕污了女郎的耳朵。 不过郎主去那儿都是推脱不过,和同僚听曲喝酒,谈完事儿便走,绝不久留。 只单单特意提这一点,更显怪异,郎主怕是更不高兴,显得她话多。 为难之际,听郎主训斥道,“小孩子家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好大的官威。 林九樾噤声,在铃铛里半躺下闭目养神。 既不聊她好奇的,那便没甚好说的了。 抱玉哑然,女郎如今早已亭亭玉立,虽仍带着些许稚气,但更添几分可爱,任谁都不会再将女郎看作稚儿,先前郎主见过几回,怎得好像,郎主待女郎,仍觉是个孩子? 两人年岁分明相差无几啊。 ** 林九樾在铃铛里好奇张望,她已有多年没再来到这个岛上。 冬日的风凛冽,林九樾在铃铛里都听得瑟瑟发抖,岛上多年不住人,在冬日里稍显荒芜和寥落。仆从已收拾了大半的行装,正在洒扫昨儿半夜下了整晚的雪,地上的雪被扫起,白晃晃的,纷纷扬扬,摇曳着落到一旁。 雪后大晴,冬日午后的太阳映照着雪光,晃得人眼睛疼,灼热而又滚烫。 偌大的宅院依旧是长方块的,建筑久而无人打理,理应更陈旧,却在凛凛的雪光的映衬下透着暖意,门口的红灯笼已撤去,宅院内的廊柱已消逝,里头普普通通,前后通透,风光甚好,宅子里树木花草如常生长、如常枯败,就像京城里任意一家的府邸,看着庄重而又威严,绝不让人想到阴气曾沉沉笼罩在这里。 冬日里的生机更甚那年夏日。 “郎君既已被封了少将军,怎不另辟了宅邸居住?”林九樾纳罕,问抱玉。 京城中人多达官贵人,高位坐久了,唯我独尊惯了,却一个比一个迷信,比他们做这行的还要迷信,他们的迷信又和行当里的不同。 总之,便是只能听吉祥话,只能住吉利地儿,唯恐一个不小心,泼天的权势富贵便离之而去。 像这种曾做过阴宅的,想也不用想,必然是弃之如敝屣。 更何况二郎君也是到了年纪。 “郎君不在意住处,今上原也想赏赐一座宅邸,被郎君拒了。” 还能推拒皇帝的赏赐? 不愧是程二郎君。 趁着程涉川在里间洗漱,林九樾和抱玉撒娇,“抱玉姐姐,我的糕点你可备着,这么多年我日日都想着呢。” 抱玉再稀奇的事都经历过,现下毫无障碍地和一个铃铛说话,笑道,“女郎放心,等你一出来,便有的吃。只是我已经许多年没做过,有些手生,不知口味还在不在,届时还望女郎莫嫌弃的好。” 定是北地艰苦,哪BaN有闲情吃糕点。 林九樾忙道,“怎会,只要是抱玉姑娘做的,我没有不爱吃的。” 女郎心善嘴甜,抱玉姑娘听得知足。 程涉川从里间出来,换了件衣裳,白衣着身,少了些戾气,看着不像是个将军,倒像个文人,瞧着清风朗月、芝兰玉树。 林九樾和抱玉一同噤声。 程涉川便是有这样的威仪,一现身就让人忍不住闭嘴。 抱玉姑娘急急退下,去做林女郎心心念念的糕点,虽则女郎不知何时能从那铃铛中出来,备着总是没错的。 林九樾在铃铛中,却是动不了身。 她想叫抱玉带她走,在程涉川沉沉的目光下终是没敢开口。 ** 书房里,铃铛被置于桌上。 铃铛旁放着一本奇门遁甲,书页有些泛黄,书边有些卷,书的主人大约常常翻阅。 李轲迈步进来,也不见礼,一个大步便寻了座椅坐下,身后急急跟着仆妇。 “李副将拜见。” 那仆妇,林九樾认识。 当年正是她给程涉川做的参汤。 程涉川抬眼,眉目里带着威严,瞟了李轲一眼。 “呃,咳——”李轲比程涉川年长些,脸上有厚重的络腮胡,不符合时下的审美,但他喜欢,便是在家下,也身着军装,被程涉川看了一眼,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憨憨一笑,道,“将军莫怪,来得急来得急。” 程涉川不置可否,“何事?” 随手将翻开的书合上。 李轲起身斟茶,替程涉川满上,笑道,“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又端坐下,正色道,“赵王来找我,谈之后的官位问题。” 他们这回进京,原本就是受封。 李轲不比程涉川是世家子弟,原就家在京城,他本是北方人,一年干旱随着家人流落到北地,北地怪物多,靠着不要命的打拼才侥幸到了今天的位置。 因而也更为谨慎。 程涉川放下茶盏,听原本豪爽的人此刻语焉不详,直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李轲是他的副将,今日来找他想必是有了主意。 “自然是京城好。” 都说京官难做,可像他们这些武将,再难哪有北地杀敌的难。 李轲犹疑,是因深知,北地灭之不竭的怪物向来是程涉川的心头患,他怕是还要回去。 程涉川于他有赏识之恩,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耽于享乐,沉醉于京城的温柔乡里。 哪想到,程涉川头也不抬,“仗不是只有北地可以打。” “何意?” 程涉川不答,看了李轲一眼,眼里带着肃杀。 李轲似懂非懂。 这黑影一般的怪物二十年前突然现于世间,初始被人在北地发现,尔后在北地迅速繁衍,起初人们以为是些怪谈,渐渐诡异之事愈发多了起来,北地有军官侥幸逃过,回来叙述。人们才渐渐正视起来,只是终不得破解之法,只靠军人的蛮力肉搏,死伤众多,而怪物灭之不竭。 这东西来无影去无踪,今上不是没有想过求教于各方术士,结果只是养活了些坑蒙拐骗之徒。 至今,人们对怪物的起源都不甚清楚。 程涉川这话,竟是在影射怪物的起源不是北地,是京城? 两人多年的默契,再多的话不便细讲。 怕隔墙有耳。 李轲探明了程涉川的意思,心里一松,便也不再端着,两人是上司和下属,也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他呷着嘴,虎咽了一口茶,道,“你这桌上怎么有一个铃铛?那不是女人家的东西吗?” 程涉川一顿,伸手过去,宽厚的手掌罩住铃铛,遮住了旁人的窥探。 见程涉川不愿多说,李轲也不追问,“平常见你不见女色,没想到私底下有这样的爱好。昨日那歌姬不过是给你敬了一杯酒,你便吓得急着离场,多少同僚看着呢。” 程涉川一道鹰目向李轲射去,奈何李轲不为所动,还在那儿絮絮叨叨。 “不是吓得,是有急事。”程涉川莫名想要挽尊,在铃铛面前。 “能有什么事,总不能有女郎等着你。” “到饭点了。” 这是在赶客。 可惜李副将顺杆子往上爬,“那我便留饭了。” 林九樾在铃铛中强忍着笑意,这李副将当真是个妙人。 万万没想到程涉川和下属间相处是这样的。
第10章 赶不走,便只能留下。 满地的落雪洒扫干净,花草树叶上的残渣被阳光一照,轻轻落下,成了水珠,掉在花园的石子路上,滑腻黏湿。 李轲跟得辛苦,也不敢大声抱怨,前头的人走得快而稳当。 程涉川径自穿过院门,越过阆苑,进了后院的亭子里。 亭间设了桌椅,桌上已布了吃食,一旁放着热好的酒。 四下里无人,仆婢早已退下。 程涉川撩袍坐下,顺手在身旁放下铃铛。 李轲看得咋舌,纵是来了京里早已见识过世家的奢靡,也被这岛和园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他很快又被程涉川身旁的铃铛吸引,不怕死地追问道,“你怎么去哪里都戴着这铃铛?总不至于这铃铛还能用来辟邪保命?” 书房里放着,还能说是女郎随手落下,这随身带着…… 他越说越促狭,像是终于抓到了一尘不染的将军的把柄,这事儿实在是有意思的很。 程涉川一愣,眼里闪过些许迷惑,一顿,伸手拿过一旁的铃铛,拢进袖子里藏好。 林九樾莫名便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袖子里,视线受阻,五感奇妙,鼻间隐隐闻到清爽的皂荚味,脸在铃铛里涨得通红……这程涉川在干什么啊,奇怪的很,好端端的她吃不上桌上的东西已经够惨,瞧瞧园子也不行。 程涉川脸上的怔愣不似作假,这怔愣在素日里冷淡克己的程涉川身上实属少见,看起来有些好笑。 李轲原还想着继续调笑,一看程涉川的动作,忙闭上了嘴,也得给上司留个面子,许当真是哪个女郎留下的情物,惹得程将军这般宝贝。 程涉川瞄一眼李轲的神色,便知对方已想歪,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沉默。 半晌,还是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轲低头吃菜,显见是没信,他打了个哈哈,道,“是我想的那样又如何,不是我想的那样又如何?”夹了几口菜,又饮了一些酒,李轲有些上头,言辞间越加不着调,“程郎,不是我说你,北地艰苦,今日的安稳是咱们拿命拼来的,好不容易得享片刻安宁,纵意一些又如何?你活得这般板正,我看着都替你辛苦。” 李轲越说越激昂,桌上的酒大半进了他肚子里,“若是真看上了人家女郎,上门求娶了便是,”又想到程将军家世显赫,李副将不知又脑补了什么,继续道,“便是门不当户不对,纳了妾便是,女郎想来也乐意。” 越说越没谱。 “轻浮。” 程涉川续道,“你这喝酒胡说的毛病得改掉,不然迟早惹出祸事来。” 他言辞犀利,面上隐隐有异色,将目光从李轲身上收回,低头转了转酒杯,也不喝,阻止了李轲接下来的言语。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3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