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几位女婢忙跟着附和,一时间园子里笑闹声一片。 “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抱玉笑嗤道。 那盘坐于亭荫里的身影大约是盈盈一笑,“是我托了几位姐姐的福才对,抱玉姑娘做了这许多,姐姐们吃不完可不准回去。” 言罢,又引来一片欢声笑语。 冬日里的梅雪都赶不走园里的暖意融融。 仆从知程涉川喜静,岛上终日无人嬉闹,便是言语,也是嘀咕了事。 今日倒是热闹。 抱朴紧赶慢赶,终于追上,见程涉川立住,许久不曾迈步,以为郎主不喜园中吵闹,瞟了一眼亭间几位女婢,都是相熟的,忙暗咳了一声。 只这咳声怪异,惹得程涉川皱眉看他一眼,莫名。 园中的闹声瞬时间消弭,女婢们纷纷起身,蹲立下去,向郎主问安,个个面色平静,暗里却屏气凝神,担心被责骂。 那端坐在亭间的女郎仿佛不曾感受到气氛的变化,缓缓站起身来,一头乌发瀑布般垂落于身下,被一只簪子简简单单竖着,微风拂过,亭间的帘帐层层叠叠,暗自起伏,女郎鬓间的碎发也跟着起落,暗红色的襦裙由一根束带竖着,骄矜里透着洒脱,天尚未全然破晓,亭外红梅映雪,鎏出无边的盛色。 “程将军,叨扰了。” 林九樾言辞间有些不好意思,语调谦和,如沐春风,却也透着几分疏离,和在铃铛中大不相同,想是铃铛遮掩了年岁,才让人放纵些。 程涉川喉咙微哑,分明找到了林女郎,心内的焦灼却不褪去,反而更添些燥意,半晌,他吞出了一句,“女郎客气了。” 抱朴抱真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竟是生生看呆了,才记起找抱玉姑娘的正事。 “抱玉姑娘……” 话还未说完,才见郎主蓦地转过身来,在郎主的瞪视下缓缓收了声。 再一回神,往那位亭间女郎的腰间望去,那里明晃晃的,不正挂着一个铃铛? 忙噤声,再不多语。 只暗暗思忖,岛上何时多了一位女郎,莫非他们也将多一位女主人? 可瞧二人的相处,却又是不像。 这不,郎主立了许久,不过说了一句,便又是沉默不语,令人不知他在想什么。 “女郎今日醒来,我瞧女郎穿得素净,便着人取了干净衣裳,又做了糕点,郎主可要吃一块?” 抱玉姑娘资历最老,这莫名的气氛合该由她来打破,便没话找话地说了一番客套话。 “不必。”顿了顿,程涉川续道,“你们继续。” 说着,便从抱真手上提了剑,往外头梅林迈步而去。 待程涉川的身影消失在廊门前,渐渐拐了弯,连抱朴抱真两小仆都看不见,众人这才纷纷吐出口气来,实是郎主威压太甚,好在郎主今日莫名的好说话,不仅没有不悦,竟让人众人继续,虽则神情莫测的很。 只是经了这么一出,再笑闹的心思也没了,纷纷向林女郎告退,间或胆大的,还不忘顺走几块糕点。 “女郎,午食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命人去预备妥当。”抱玉收拾了一会儿桌上的食盒,问道。 时下许多人家一日只食一餐,便是权贵,也不过吃个两顿,像岛上习惯了三餐的确实不多,虽然餐餐素淡,从不曾出现大鱼大肉。 林九樾这回从铃铛中出来,依然觉得饥饿,方才食了几块糕点,也不觉好。她已不是稚子,想问题更加深入,方才趁着与几位女婢闲聊,感受了一番身体,才觉得这番饥饿不像是人心作怪,是实实在在的身体上的饿,而这种怪异的饥饿,又不能靠寻常的吃食抵消,思来想去,愈发觉得奇怪。 想起祖母留给自己的几沓手札,便想着急急回去,再翻阅几番,不知是否能从中找到一些解惑的线索,因而,林九樾掖着袖子,笑回道,“我就不在这儿叨扰了,早上已食了抱玉姑娘的糕点,现下肚子里已是半饱,再回去吃些清淡的就好了。等将军回来,我再向他辞行。” 林女郎说话温和,语气里却是个有主意的,看起来不像是客气,抱玉姑娘心内微有遗憾,却也不便久留,只莫名觉得,郎主待会儿知道了,怕是会不太高兴。 果然,郎主练剑回来,额间微有汗意,拿了锦帕浸于水中,缓缓擦手,在窗上映出一道暗影,“她今天都做了什么?” 这个她是林女郎无疑了。 抱玉接过程涉川手上的锦帕,递给一旁的女婢,微顿了顿,道“女郎现下在堂内等着向郎主辞行呢。” 这一天连一个上午都还没过,抱玉实是不知如何作答,干脆将最关键的一并先告知了便是。 程涉川欲要铺纸的手顿住,半晌,抬眼道,“她要走,走便是,不必辞行。”说着,收了纸,又拿起架子上的外衣,披上,“官署有事,我先走了。” 也不知是在向谁解释。 抱玉颔首,有些看不明朗事情的走向,郎主分明对女郎有些在意,原以为会留上一留,竟就这般真的走了,连当面辞行也不曾。 不过,郎主的心思她向来看不透,只能暗忖了忖,心内想好了说辞,但愿女郎不要多想。 却见方才已出了屋的郎主又折返回来,微咳了声,嘱道,“梅林荒芜,多派几个人送一送女郎,”,又思索了一番,补道,“到了那边府中,再小心些,不要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给女郎添麻烦。” 抱玉还不曾见郎主对他人这般上心,对女郎更是没有,毕竟身边女郎的影屈指可数,也就林女郎微微入了眼,愿意花一点心思。 抱玉心内转了几转,忙应声道是。 但郎主却像仍是不放心,却也再没有其他的吩咐,只半晌终于移开了目光,抬步离去。 抱玉瞧着郎主这样…… 女郎不过是离岛,仍在府中偏院里住着,若日后女郎离府……更或是,嫁去了别处,也不知是怎番光景。女郎看着年岁小,按时下的婚嫁年龄,却也是快了。 抱玉不过延展开来想了一想,便觉心内一紧。 又深觉自己多虑,看女郎这样子,分明关窍还没通呢。 郎主亦是,大约心内也不曾想明白。 主人家的事,哪需她多心,终是不再多想。
第12章 抱玉微有些歉意,又恐女郎误解寒了心,忙又将后头郎主的嘱托向女郎重申了一回。 程涉川孤冷端肃,林九樾原也没指望能得热情道别,不过是尽了该尽的礼罢了。他能体贴细微至此,已是顾及了年少时的交情。 林九樾很是感激。 屋脊上卧了两只鸟,一只看着腿上有些伤残,另一只瞧着倒是强健,应是无力去南方越冬,便只能滞留了下来。 抱玉等了半晌,不见女郎应答,顺着她的视线,才望到了那凄苦的鸟儿,伤残的那只大抵是活不下来了,便是健壮的,冬日苦寒,能不能熬过冬天也不好说。 林九樾终于缓过神来,“方才瞧着鸟儿可怜,抱玉姑娘勿见怪。派人相送倒是不必,替我谢过将军好意,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过隔着一片梅林、一个园子罢了,说不上有多远,更何况在府中,还请抱玉姑娘放心。” 又顿了顿,像是有些不好开口,终还是勉为其难道,“若是方便,姑娘可命人给这鸟儿再搭个暖窝,送些能吃的,若是嫌我多事,抱玉姑娘听过便罢。”说着,微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女郎坚持,抱玉无奈,只得照着做,又头疼等夜间郎主回来,怕是不好交待。 梅林枝丫乱窜,恰好的时节,湖对岸却是满树的枯藤粗枝,不见半片春信,林九樾穿行于其中,红色的襦裙袅袅婷婷,像冬日的梅花绽放在雪里。 抱玉收回目光,看着地上的落梅,纵是碾落成泥也带着几分傲性……想起林女郎过盛的姿容,又忆起郎主的种种举动,才觉自己之前想得过于简单,从前种种不明朗此刻倒是终于看得分明——郎主年纪轻轻便已身居高位,端得前程无量,纵是高堂不在,也得娶一位撑得起门楣的女郎做妻子,这位女郎需得家世、人品、才貌样样上乘,才算符合时下的门当户对。 林女郎不是不好,恰恰她很好,只是……女郎家世不显、铃铛成谜,若是成就一段浪漫情缘也算迤逦,可若举案齐眉……不过若是妾室…… 抱玉忙顿住思绪。 林女郎心性高洁,一想到她为人妾室,纵使这人是郎主,抱玉也觉得是生生辱没了。 可见,林女郎和郎主从没曾往这处想,两人恪守着君子之仪,倒是她以己度人了。 ** 巳时已过,日头正好。 森森的梅影被甩在身后,前头是雕栏玉砌的程府园子,园子里往里走是碧瓦朱檐、层楼叠榭,园子里往外走却是偏门院落、破败不堪。 但终归都在府内,得了一容身之所。 主人多日未归,门却有松动的痕迹。 开合咿呀,掉落些许尘土,林九樾半侧了身掩鼻,才忍住没打了个呵欠。 林九樾迈步进去,以萤火引路,敲开里门,却见临行前散落一地的家具已大致被规整好,桌子上摆着一食盒,春棠抱膝靠坐在一旁的榻上。 林九樾微讶,随即恍然,“我这几日待在友人处未归,辛苦你还记得给我送吃食。” 春棠一瑟,抬起头来,才注意到屋里多了一个人,见是女郎,忙应道, “女郎,不辛苦不辛苦。”欲站起身来回话,却因蹲久了腿麻,方站起又跌下,春棠有些赧然,“我见这几日总有一位姑娘在女郎院落里张望,故而特地侯在此处,若是女郎回来,也可给女郎提个醒。” 神思清明,言行得体。 看来是真的大好了。 林九樾心内欣慰。 “那位姑娘大概长什么样你可看清楚了?” “碧色的衣服,发上别着玉簪,肤色白皙,穿着打扮均是极好的,像是内院的女婢。” 春棠细细回忆。 林九樾微一沉思,便明了是哪一号人物。 程府内现今与她有牵扯的一只手便数得过来,就是不知那位程大郎君又闹出了什么事,惹得素芹姑娘这般着急,几次三番探寻。 “如此,我知晓了。多谢你告知。”略一顿,林九樾干脆蹲下,与春棠平视,“实不相瞒,我还有一事需请你帮忙回忆告知。” “女郎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我必知无不言。” 略一思忖,“你对那位帮你渡魂火补魂芯的女郎可还有印象?” 春棠竭力思索,眉间隐隐有痛色,她那时尚且还不知事,又终日里昏昏沉沉,大半的事情已不记得了,半晌,吐出了句,“那位女郎面目模糊,我不记得了,只如今想来,倒是觉得和女郎你有些相像。” 相像? 林九樾本就是心有疑惑才有此一问,世间会奇门异术的不胜枚举,她原也觉得是自己多心,可于魂火魂芯一道,从未听闻有除岭南林氏以外的别派。于此一道,天赋是基本,而后才是辛苦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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