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挖了地道。 女影卫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命人即刻带着令牌去封锁城门,不可放一人出京,自己则翻遍了整个内室,终于在墙角发现了异样。 那里的砖缝稍大些。女影卫伸手用力一抽,果然将一块青砖抽动了。 女影卫带着人钻进去,沿着地道到了一片林地,却在此处发现了厮杀的痕迹。 死的是两个南蛮人,娘娘应是被人救走了。 女影卫真想仰天哀嚎。 若真是个好人,为何不帮人帮到底,把娘娘给送回来?! 事已至此,只能去信禀报陛下,再和血襟司还有大理寺一同找人了。 * 玄阴门。 沈矜皱着眉问自己妹妹:“她还有多久能醒?” “今天。”沈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兄长,不是我说你,你将皇帝的媳妇孩子一同带回宗门,是嫌命长吗?” 沈矜垂眸看着自己绯色衣袍上的某一处。 崔幼柠在昏过去前曾用她那只白皙小巧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袍摆,漂亮的杏目里含了眼泪,哽咽着说很害怕,要他别走。 叫他如何舍得放手? 沈矜敛下心绪,轻轻抬起崔幼柠的脑袋:“她抵抗时被钝物击中了头,可会有大碍?” “这得要她醒来后才知晓了。”沈念答道,“大抵会头晕头痛个几日罢。” 若严重些,变得痴傻也未可知。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一则床上躺的这人是一国皇后,二则若自己真将这话说出来了,兄长定是要翻脸的。 沈矜闻言沉默了下来,坐在床边另一张杌凳上,静静等着崔幼柠醒来。 一动不动等了三个时辰,妹妹沈念在这期间离开数次,他才终于瞧见崔幼柠的睫羽动了动。 沈矜霎时间心跳快得似要破出胸膛,手指暗暗握紧,面上却仍是那副漠然神情。 崔幼柠缓缓睁开眼,懵然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一袭红衣,容貌绝美的沈矜身上。 对上她的视线,沈矜浑身僵直了几息,定了定神,淡淡道:“崔幼柠,你醒了?” 崔幼柠却仍是呆呆地瞧着他,樱唇微张,吐出一句让他瞬间怔住的话来:“这是哪儿?你是谁?” 沈矜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你不记得我了?” 崔幼柠认真看他许久,摇了摇头。 “那你可记得你自己是谁?” 崔幼柠歪着脑袋想了片刻,仍是摇头。 沈矜侧眸与妹妹对视一瞬,带着沈念出了门:“这是怎么回事?” 沈念想了想:“许是脑中淤血未散,我开张方子为她祛瘀试试看。” 没变傻就好,还能治。 沈矜松了口气:“要几日?” “半月。” 沈矜点点头:“那你现在就去写方熬药罢。” “……好。” 沈矜看着妹妹离开,在屋外静立许久。 也是,但凡崔幼柠还有一丁点记忆,又怎会抓着他不放? 沈矜垂下眼眸,转身进门。 屋里的崔幼柠正用手指隔着衣裳轻轻戳自己的孕肚,听见脚步声,便昂起俏脸看着沈矜步步走近。 沈矜重又坐在那张杌凳上,轻声道:“可有哪儿不舒服?” 崔幼柠摇了摇头,凝望着面前这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欲言又止。 沈矜会意:“你有话想问我?” “嗯。” 沈矜点头:“说罢。” 崔幼柠犹豫一瞬,轻轻问他:“你是我夫君吗?” 听到这句话,沈矜心神巨震,唇瓣张张合合,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第二句问话恰在此时到来。 崔幼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声音更轻了些:“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吗?”
第63章 玄阴宗 “你是我夫君吗?” “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吗?” 不过是两句声调娇柔软糯的问话, 却比江湖帮派比武时遇到过的最厉害的招式还令沈矜难以招架。 眼前人此刻正用那双汪了潋滟水色的杏儿眼认真专注地瞧着他,清澈的瞳眸中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沈矜只觉脑中好似分裂出了一个阴鸷疯狂的自己,不停怂恿咆哮着让他点头, 让他说“是”。 这一世是他前世拼尽全力求来的, 崔幼柠便该是他的才对,他凭何要为别人做嫁衣裳,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用自己苦苦求得的来生与别的男人恩爱到老? 把崔幼柠藏起来, 不让宁云简找到, 将她腹中子当成自己亲生。 余生做她的丈夫,做她孩子的父亲, 或许还能与她再生一个自己的亲生骨肉。 光是想一想, 就让他心跳如雷,整个世界也随之变得光明灿烂。 崔幼柠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答, 不由疑惑道:“这个问题很难答么?” 如一泼凉水直击面门,沈矜猛然回神, 但仍未回应, 只静静凝望着她。 与她生离数载, 死别数十载, 一朝终于重逢,却没什么机会与她独处。 太久太久了,崔幼柠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也变得模糊, 今日终于可以再仔细瞧瞧她。 崔幼柠被他看得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赧然道:“脏了么?我醒来还未洗漱, 这里有水和青盐吗?我想漱口净脸。” 说罢她又轻轻拍了拍自己隆起的孕肚,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还有就是我和孩子现在有点饿, 这里有吃食么?” 她想了想,褪下腕上戴的镯子递给沈矜:“若你是我丈夫, 照顾我和孩子便是理所应当;若不是,便请公子收下它,权当我付的饭钱了。” 沈矜目光下落,看着那个成色极好、翠绿通透的玉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哑声开口:“我不是你夫君,也不用你付饭钱。” 沈矜站起身来:“你稍等片刻,我找人进来伺候你洗漱。” 崔幼柠忙叫住他:“先别走!公子,那你可否告诉我,你识得我夫君么?他如今何在?” 听她问到宁云简,沈矜的眸光立时冷了两分。 沈矜闭了闭眼,强压下心间翻涌的妒意,缓缓道:“你夫君有不得不做的大事要忙,你在此安心住些时日,他很快就会赶过来寻你了。” 崔幼柠呆呆“哦”了一声,又追问道:“那他是个怎样的人呀?他……对我好么?” 心口处传来阵阵钝痛,沈矜默了默,漠然开口:“还行,一般。” 崔幼柠听他这么一说瞬间紧张了:“公子是说他这个人一般,还是待我一般?” 沈矜沉默下来。 连偏僻山野的小儿都知道,当今圣上宁云简任贤革新、勤政爱民,是大昭第一位仁君,又生了副整个大昭无人可与之相比的好样貌,芝兰玉树、清冷卓绝,比画中仙人还要好看三分。 这样好的郎君,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又怎能说他一般? 至于他待崔幼柠如何…… 忆及宁云简的痴情,沈矜唇瓣紧抿成线,直到最后都不知该如何答她。 崔幼柠愣愣看着沈矜迈步离开,不禁小声嘟囔:“男人就是奇怪。” 过得片刻,两个婢女端着水盆,拿着青盐、齿木、帕子进来伺候她洗漱,另有几个丫头进来摆了一桌菜肴。 崔幼柠洗漱完后过去瞧了一眼,见桌上清淡的、辣的、酸的、甜的菜都有,丰盛至极。 她眉眼弯弯地坐下用膳,吃着正欢时,余光瞥见沈矜正站在帘后,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犹豫一瞬,试探着问道:“公子吃了么?若没有,便坐下与我一同用膳罢。” 那道身影在原地静了片刻,忽地掀帘而入,缓步走到她对面落座。 崔幼柠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打量沈矜,可才瞧了没多久,就见沈矜停下筷子抬眸看来,尔后听见他语调平静地问自己:“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她讪讪一笑,“只是突然想起,我好似还没问你名字。” 沈矜默了须臾,低声道:“沈矜。” “沈矜……”崔幼柠喃喃重复。 不同于年少拌嘴打架时的夹带怒意和重逢后的礼貌疏离,她此刻声音极轻,因而听上去竟有些温柔,沈矜忽觉耳朵有些烫,立时微微低下头去,强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崔幼柠娇糯的声音却再次传来:“是哪个字呀?” 沈矜长睫轻颤几瞬,放下碗筷,将杯中茶水倒了些许在桌上,以指为笔,写下一个“矜”字。 崔幼柠瞧不清,便起身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唔,我知晓了。” 她凑近时虽有意隔了一尺,却仍叫沈矜瞬间浑身僵住。 冬日的寒风吹动,崔幼柠的宽袖扬起,袖口上那一圈柔软温暖的雪兔毛蹭过沈矜的手背,阵阵浅香缓缓袭来,织成一张甜蜜的网,将他笼罩在其中。 沈矜猛地站了起来:“我吃好了,先走一步。” 崔幼柠呆呆看着沈矜大步离去,有些摸不着头脑,嘟囔着走回去坐了下来,继续将自己和孩子喂饱。 她用完膳后在屋中坐了会儿,颇觉有些烦闷无聊,便问那两个婢女能否带她出去转转。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颔首应下,为她披了件宗主着人备下的白狐氅,领着崔幼柠出门。 崔幼柠边走边听这两个小姑娘说话,这才知道自己如今是在江湖最大的宗门里,而方才那个唇红齿白花容月貌的年轻郎君,竟是这儿的宗主。 峰峦起伏,云雾缭绕,湖面烟波浩渺,座座巍峨壮观、金碧辉煌的殿宇矗立其间,当真如书里描绘的仙门一般。 如今是寒冬,可一路走来,道旁却开满了花朵。 她虽没了记忆,但见到这么多的花仍是忍不住心生欢喜。 更何况这些花还都是浅粉色的。 崔幼柠不禁连连赞叹,尔后又问婢女玄阴宗是如何让花在冬日开放的。 “是宗主的主意,引了黎檬峰的温泉水下来,这才催开了花儿。”婢女笑着答道,“自前年宗主继承宗门至今,玄阴宗春夏秋冬都开满粉花,漂亮极了。” “黎檬峰……”崔幼柠抬眸四处望了望,“在哪儿呀?” “就是那儿。”婢女往东侧那座山峰一指,“宗主的住处和练功的竹林也都在黎檬峰。” “沈矜练功的竹林?”崔幼柠怔怔出了会儿神,脑海中忽地闪过一段泛黄的记忆,似是来自很久远的过去。 记忆中她与一个小郎君一同执剑习武。那小郎君大她两三岁,生得粉雕玉琢,眉心还有一点红,好看得仿若观音座下的仙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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