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哪哪都好,只可惜长了张嘴,见她那两只小短手连提剑都费劲,出招更是呆呆笨笨,当即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他嘴巴厉害,嘲笑人的话能说一个时辰都不重样。崔幼柠说也说不过他,打也打不着他,气得眼泪直掉。 思绪回笼,崔幼柠垂眸想了想,轻声问道:“我能去竹林看看吗?” 两个婢女闻言又对视了一眼,心中纠结万分。 那片竹林寻常人是不得擅入的。可宗主有过吩咐,无论这位姑娘提什么要求,只要不是离开宗门,便都不能拒绝。 婢女们想来想去终是咬牙应下,惴惴不安地带着崔幼柠往黎檬峰走。 行至竹林前,两个婢女终是不敢进去,便扯了个理由留在外头等她。 崔幼柠没有多想,踩着石子路走入林中。 日光透过竹叶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落下一块块斑驳的影。 这儿比外面还冷,崔幼柠将狐氅拢紧了些,慢慢往里走。 走了片刻,忽闻不远处传来剑刃划破长空的声音。 崔幼柠循声望去,只见沈矜正执剑练武,挺拔矫健的身影穿梭腾跃于竹林中,长剑扬起挥落间传来阵阵嗡鸣,道道剑光掠过竹叶,凛冽寒意胜过叶上裹的冬雪。 这幅场景着实值得一观,但崔幼柠见了却转身就逃。 只因沈矜此刻竟是赤着上身的! 崔幼柠不由捂脸。她若知道沈矜会在大冬天赤膊练剑,定然无论如何都不敢过来。 可却已晚了,身后乍然传来一声怒喝:“是谁擅闯竹林,滚出来!” 崔幼柠吓得和腹中孩儿一起抖了抖,正想着等会儿该说些什么好,后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听便知这双腿的主人此刻火气有多大。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道从那株粗竹后头拽了出来,当即痛呼一声。 沈矜也在这一瞬间看清了偷窥者的模样,立时僵在原地,尔后猛地松了手。 崔幼柠余光瞥见他已披了件外袍在身上,下意识侧眸看去,却见他好似没来得及整理好便过来逮人了,绯色华贵的衣襟微敞,隐隐露出白玉一般的胸膛和腹部结实的肌肉线条。 绯色攀上沈矜的耳尖。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些哑:“还看?” 崔幼柠瞬间红着脸低下头去瞧自己的鞋面:“抱歉。” 沈矜的声音自上首传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崔幼柠实话实说:“我恍惚记起自己曾与你一起练过剑,所以想过来看看,试试能不能再想起些什么。” 沈矜默了默:“你记得曾与我一同练过剑?” “嗯。”崔幼柠点头,“我还记起来你当时笑我手短人矮,武功差脾气大,被说两句就气得握紧小拳头边掉眼泪边跺脚,像只炸了毛的短腿兔子。” “……”沈矜别开脸,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半晌后才哑声道,“那时年少不知事,我同你说声对不住,现在已不笑你了,你以后……可否别再记恨我?” 崔幼柠笑了笑:“你将我从那两个贼人手中救下,于我有救命之恩,那些事算得什么?” 她说完又道:“我先出去了,你好好练剑,下回我会记着,绝不进来打扰你。” 沈矜垂眸怔了一会儿,忽地出声叫住她。 崔幼柠不敢回头,于是背对着沈矜开口问道:“怎么了?” 沈矜默了一瞬:“雪天路滑,你如今身子重,恐会跌跤。你在此处等一等,我回去穿好衣袍便过来送你出去。” 记忆中那吊儿郎当的小郎君竟已长成了会照顾有孕女子的善良青年,这让崔幼柠不由恍惚了一瞬。她想了想,点头道:“好,劳烦你了。” 身后沈矜的脚步声远去,过不多久又重新响起。 沈矜步步走到她身侧,低声道:“走吧。” 他此刻穿着赤色绣云鹤窄袖锦袍,外头披了件玄狐大氅,愈发衬得他肤白貌美、眉目如画。沈矜虽已及冠,却不喜冠发,出门或练武时只将墨发高束,又穿着窄袖红衣,还因习武而常戴护腕,瞧上去当真像极了话本里画的鲜衣怒马小将军。 崔幼柠微昂俏脸看了眼沈矜,默默与他拉开距离,心中暗叹一口气。 沈矜身量很高,自己只能勉强到他肩膀,难怪他会笑自己矮。 这条路不长,很快便走出了竹林。 两个婢女见沈矜同她一起出来,立时白着脸向宗主行礼。 崔幼柠侧身对着他:“你自去忙罢,我回屋去了。” 沈矜默了默:“好。” 崔幼柠迈步往回走,可走出很远都能感觉到有道视线凝在自己后背,而待她疑惑转头,却又什么都没瞧见。 沈矜倚着一株移栽不久的榕树,抬头看着在寒冬仍然青翠的树叶,不由自嘲一笑。 他定是疯了,才会只因先前曾与崔幼柠在榕树后说了几句话,便大费周章着人将那棵榕树从明州运回玄阴宗。 不知站了多久,天上忽又开始飘落细雪。 沈矜怔然想着,此刻她应已进了屋,便不会淋着雪了。 他微垂眼帘,迈步往竹林走。 竹林深处,是他所住之地。 他打开暗室的门,用火折子点亮灯烛,走至最里。 五颗硕大的夜明珠驱散昏暗,照亮了墙上地上桌上挂着摆着的画。 画中都是同一人,从垂髫小儿到亭亭玉立。 最近一幅画里,那人已身怀有孕,鬓发微乱、俏脸微脏地跪坐在地上,宽大温暖的雪色绸面斗篷掩住了微微隆起的孕肚,一双杏目汪着眼泪,正可怜兮兮地紧攥着面前的绯色衣袍,怎么也不肯松手。 其实是不敢松,她失了记忆,怕没人来找她,会和孩子一起饿死在那片林子里,或是被窜出来的野兽咬死。 沈矜低眸看了那幅画许久,随即走到书案前,研磨铺纸,执笔作画。 他和崔幼柠的画技出自一家,都是跟着熠王的老师学的。 崔幼柠平常顽皮跳脱,学东西时却很认真,圆圆雪嫩的小脸严肃地绷着,用肉乎乎的小手握着笔煞有其事地在纸上鬼画符,瞧着可爱又好笑,让他每每瞧见都忍不住欺负几下。 也是因此,被她讨厌了数年。直至他随父母离开崔府,崔幼柠都没再正眼瞧过他。 沈矜眸光微黯,笔尖顿在半空许久,才重新落下。 美人的轮廓被他极为熟练地勾勒了出来,慢慢变得生动,仿佛下一瞬就要从画中走出来。 纸上崔幼柠在竹林中红着俏脸深深低下头,只敢盯着自己的足尖,穿着一身浅粉绣牡丹的冬裳,外头披着件白狐氅,看上去真如冬日绽放的粉嫩娇花,美到了极致。 他在暗室待了许久,直至晚膳时分到了,才起身出去,走向崔幼柠住的屋子。 崔幼柠怀着孕,如今又是腊月,故而沈矜命人做了羊肉助她驱寒补虚。 羊肉炖得软烂入味,滋味极好。他进门时,崔幼柠吃得正开心,见沈矜过来,便笑着邀他同吃。 不邀不行,这是人家的地盘。 沈矜仍是在她对面落座,默默用膳。 崔幼柠见沈矜筷子始终不动那锅羊肉,当即疑惑地问他为何不吃。 沈矜习的功法偏阳,练功多年,他体内便如长了个火炉一般,是以练剑时即便是在冬日也觉得热。羊肉性温,他吃了定会浑身燥热。 他默了默:“我不大爱吃。” 崔幼柠“哦”了声:“可惜了,你们玄阴宗的厨子炖羊肉的手艺当真极好。” 沈矜抬眸看了眼她脸上的遗憾表情,犹豫许久,终是夹了块羊肉入碗。 崔幼柠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吃完,开口问他:“好吃么?” 沈矜望着她眸中的亮光,轻轻点了点头。 崔幼柠立时笑了。 沈矜也笑了,却暗暗在心里算着日子。 南境到此处乘马车需要半月,骑快马需要十日,加上宫里递消息去南境的时间,宁云简即便一得到消息便立刻赶来,最快也要二十日后才能寻到这里。 今日是腊月十五,那他还能与崔幼柠过个年,再过个春节。 体内忽地生出一阵燥热,打断了沈矜的思绪。 他蹙了蹙眉,强忍到用完膳,与崔幼柠告辞,快步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门功法的弱点不能被人知晓,所以他又踉跄着走进了暗室。 只是这一进去,望见珠光下满室的美人画,立时令沈矜更难熬了些。 他到底是个年轻男子,心中藏了人,梦里也不是没有放肆过。 梦中心上人躺在他身下,嬌.泣着容他欺侮褻.瀆。 沈矜将脑中画面晃出去,盘坐在榻上,运功欲要镇下这股燥.热。 可耳边却萦绕着她的声音,或是难耐的嚶嚀,或是夹着哭腔的哀求,求他轻些慢些,委屈地要他温柔点,或是呢喃着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沈矜极力克制着不去听不去想,却仍是分了心神,气血骤逆,燥.热不仅没被克制,反而愈来愈盛,灼得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低眸瞧了一眼身下起势,耳朵霎时红了。 等其自行消解自然无用。他额间青筋跳了跳,终是认命般解开玉带,探入袍下。 眼前摆着崔幼柠那张昂起俏脸紧攥着他袍摆的画。她跪坐在地上,那双眼泪汪汪的杏目正对着他,樱唇微微张着,可怜又魅.惑。 沈矜闭上眼不敢看,可那幅画却清晰地印在他脑海中。他努力将这幅画忘掉,可脑海中又浮现出梦里的画面。 玉.峦顛.顫,雪.肤泛粉,靡.艳至极。 耳边再度传来她在颠荡之中断断续续的哭求声。沈矜紧紧阖眼,克制到快发疯,都没能摆脱。 脑海中的她被自己欺得瘫软失神的那一瞬,酥麻顺着椎骨而上,直冲天灵盖,暗室兰麝倾泻。 沈矜将手臂搭在屈起的那条腿上,平复着呼吸。 待平静下来,他心底霎时生出一股浓重的自厌。 那是别人的妻子,崔幼柠腹中甚至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他这是在做什么? 读过的书,习的武,学的侠义大道,仿佛都成了笑话。 沈矜闭上泛红的双眼,深深垂首,直至第二日天亮,都未能抬起头来。 * 崔幼柠接下来三日都没能见到沈矜,她没多想,只每日乐颠颠地在玄阴宗游山玩水看雪景,有时还会去比武台瞧一瞧。 一静下来,她便会想起那不知道长什么模样的丈夫,数着日子等他来接自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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