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欣喜,夏花掩嘴:“这会儿便到了,看来起得比姑娘还早。” “住嘴。”岑雪脸皮薄,小声斥她一声,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起身往外时,裙琚底下“汪”一声,云头锦鞋上蹭来一团黑影。 岑雪心头微动,把小黑狗抱起来,交给秋露看管,叮嘱道:“今日先把它关起来,不许叫外人看见。” 秋露不疑有他,点头应下,踅身往外。 春草、夏花又对视一眼,自知缘由,偷偷一笑。 ※ 厅堂外有一圈抄手游廊,这座府邸建得有些年头了,砖墙斑驳,角落里栽种着的树木已葳蕤参天,遮挡着一截栏杆,使那处成为偷窥厅堂的极佳场所。 岑雪赶来时,发现秘地里已挤着不少人影,大大小小,足有五人,除岑茵、岑晔、岑昊三个小机灵鬼外,堂兄岑旭及师兄徐正则竟然也在。 “你们都挤在这儿做什么?”岑雪怔忪。 “自然是想抢先看一眼阿雪的夫婿。”岑旭今年刚及弱冠,人很清瘦,与岑家所有人一样,白白净净,笑起来时,眼灿似星。 岑雪脸颊一热,又看徐正则:“那师兄又不是没见过他,何至于也来凑这热闹?” 徐正则坐在栏杆尽头,恰是最隐秘的角落,闻言微笑:“照这么说,这里你与他最熟悉,何必也来?” 岑雪羞恼,伸手拽他,徐正则无奈,起身让出那个宝座,待她坐下后,侧身靠至砖墙上。 岑昊听说徐正则见过一会儿要见的那人,仰头问他:“徐大哥,危家大少爷究竟是什么模样呀,听外面人说他长得很黑,不会像那包公一样吧?” 徐正则忍俊不禁,低头问岑雪:“像包公吗?” 岑雪气恼:“不像。” 岑昊听当事人回答,便又问:“那像什么?有多黑?炭块一样吗?” 岑雪越听越无语,干脆扭开脸,不再答。 岑茵揪岑昊耳朵,训他:“你究竟会不会说话?” “我是担心嘛。”岑昊捂着被揪红的耳朵,委屈巴巴,“外面的人都说以后的准姐夫黑,又黑又凶,阎罗一样的人,很不好看的!” 岑雪脸又一黑,岑茵赶紧把岑昊另外一只耳朵揪住:“什么蠢话,你也信?再说,长得黑又不是长得丑,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两人叽叽喳喳吵着,岑旭突然“嘘”一声:“闭嘴,来了!” 众人精神一振,聚成一块,扒开茂密树叶往栏杆外瞧,见一小厮领着一行人从照壁方向走来,打前那人个头极高,肩披黑氅,穿一袭藏蓝色交领束腰锦袍,腕束护臂,腰悬佩剑,乌发以镂花银冠束成高马尾,脸庞映着日光,肤色虽则很深,却并非是炭块一样的颜色,而是一种焕发着力量感的深蜜色。 “也没有多黑啊,征伐沙场的武将,不都是这种肤色?”岑旭率先评价,低头朝岑昊看,却见小家伙鼓睛暴眼,似不相信。 说话间,那行人转过弯来,打头的人脸被看清,竟是英眉星目,挺鼻薄唇,脸型窄而不瘦,下颌内收,棱角分明,整个人高大威武,走在日光里时,风姿潇洒,意气风发。 栏杆底下一片微微吸气声,旋即发出整齐的一声:“哇……” 气音刚落,那人忽地侧头看来,琥珀色眼眸被光一映,神光逼人,躲在栏杆后的几人倒抽口气,背转身躲开,探头再看时,那人已跟着小厮走进厅堂了。 岑茵按着心口,满脸后怕,岑晔呆呆感慨:“好英俊的一张脸啊……” 岑旭摸着下巴,亦是赞叹:“虽然家里从来不缺美人,可是像这样英武不凡的郎君,的确是前所未见,单论色相的话,阿雪倒是也不亏了。” 岑雪坐在角落里,秀颊一红。 岑昊仍抓着栏杆,目光定格在外面,半晌不动。 岑茵戳他:“人都进厅堂了,还傻看什么,被你准姐夫的绝世姿容震惊住了?” 岑昊回神,发誓:“以后谁再跟我说我姐夫是又黑又凶的丑鬼,我第一个扇他。” 众人失笑,岑雪唇角微弯,扭开脸,先前的不忿被一股自豪冲散。 徐正则道:“亲事一时半会儿定不下来,我先行一步,待有佳音,再来恭贺。” 众人知晓他一向不爱凑热闹,目送他离开后,又偷窥起厅堂来,议论着里面是何情形,大概何时会成亲。 岑雪念及父亲对这次联姻的看法,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危怀风承诺,这桩婚事并非是做戏,他愿意负担着岑家前行,可是父亲执意要效忠庆王,不知两人在厅堂里是否能达成一致? 听说今日参与议亲还有祖母,小时候,危怀风来家里玩过几次,祖母对他的印象挺不错,若是祖母从中帮衬,提亲一事应该没有多大问题。至于两家的立场,待婚事既定以后,再寻找时机慢慢调和,应该可以转圜局面。 岑雪默默想着,一名岑家小厮从厅堂里出来,几人忙要躲,却被那小厮眼尖抓住:“哎唷,原来大少爷躲在这儿。老爷有吩咐,叫您陪危家少爷在花园里转一圈,一会儿再到岁寒斋里吃茶。” 提亲完后,没被撵走,反而可以在府里逗留,可见是一切顺利了。岑旭欣然应下:“行,我这便去陪以后的妹夫。”说着转头,“阿雪,可要一起?” “不用。”岑雪坐在角落,揣着暖炉移开眼。 岑旭知她羞人,按规矩,眼下也不是她与危怀风相见的时候,笑着承诺会把人陪好后,招呼岑晔、岑昊两人一块离开。小厮跟着,在后面低声提醒:“同行是参军顾文安,平津顾氏,今日来做媒人的。” “另外一人又是谁?” “叫金鳞,是危家少爷的贴身扈从。” “……” 几人聊着,走出游廊,岑茵倏地挨过来,笑眯眯道:“阿姐,他们去花园呢,” 岑雪看着她狡黠笑容,心头一动。 ※ 今日提亲一切顺利,岑元柏虽然全程垮脸,却并没有像想象里那样刁难,商议完月底过大礼后,便叫小厮唤来府里的少爷,陪他先去花园里逛一逛。 岑元柏膝下无子,另外三房里倒是香火旺盛,危怀风甫一抬眼,便见小厮领着一大两小三个郎君进来,一听介绍,居然全是二房里的人,分别叫岑旭、岑晔、岑昊。危怀风对岑旭还有些印象,两厢见礼后,同他往花园里走,及至厅堂外,视线往一处草木葳蕤的方向掠,发现藏在那后面的人影已没了。 “上次与危兄相见,你我尚是稚儿,今日重逢,你已是一方主帅,而我一事无成,相形之下,委实惭愧呀!”岑旭打开话匣,说是惭愧,可是笑眼里半点心虚都无。 危怀风一眼看出是个乐天派,便也笑着恭维:“岑兄满腹经纶,建功立业,不过是指日可待,不急在一时。” “也是,伯父说这次北伐,要我前往明州官署里任职,想来做出些功绩以后,我便可有所长进,令人刮目相看了!” 岑昊跟在二人后头,仰脸打量着危怀风,看见他笑起来时,唇角勾起一点似是梨涡的笑痕,心头鬼使神差地一动。 危怀风很快发现这道偷窥视线,待岑昊又仰头时,垂目看下来,四目交接,岑昊心虚地闪开眼。 走出游廊,一行人走入月洞门,抵达一座佳木葱茏、堆山凿池的花园,四处飞楼插空,中央是一方碧湖,旁侧假山砌道,里外杂植竹兰,风景清幽。 岑旭在前带路,说着岑家的一些趣事,危怀风耐心听着,倏地发现假山上方一片幽篁无风而动。 似有所感,危怀风放慢脚步,戳一戳顾文安肩膀,示意他应付岑旭,趁着拐弯的时机,闪身钻入假山洞里。 假山里,岑茵用力摇着一根翠竹,往外偷瞥:“阿姐,姐夫看过来了没有?” 岑雪不做声,也往外窥伺着,石缝视野逼仄,那一行人走过梅林,便没了影儿,也不知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没有。”岑雪瓮声应,多少也有点急,跟着岑茵一起摇撼翠竹,没摇两下,晃悠悠的竹竿倏地被一股力量收住,两人抬头,看见上方攥着一只宽大有力的手。 危怀风低头,眼底是一览无遗的笑意。 岑茵默默松开手,一溜烟逃走。 岑雪欲唤又止,尴尬地蹲在角落。 “找我?”危怀风倚在石壁上,笑得促狭。 岑雪站起来,知道这点伎俩瞒不过他,借着挽鬓发的动作平复心神,坦然道:“你先前在厅堂里,没有被我爹为难吧?” “暂时没有。”危怀风被她关心,很是熨帖,看见她头上戴着的那支白玉梅花簪,更是餍足,唇角勾着答完后,又禀告,“一会儿他要叫我去岁寒斋。” 岁寒斋——那是岑元柏的书房,若无重要及私密的事务,不会把人叫去那里。 岑雪便知在厅堂里商议的果然只是亲事,涉及两家立场的敏感问题,岑元柏要留到与危怀风独处时谈。 “你们那会儿躲在厅堂外面,说什么呢?”危怀风不欲让她多想,岔开话题。 岑雪一怔:“你看见了?” “很难看见吗?”危怀风反问,那么一大堆人扎在树影后,衣裳五颜六色的,看他像看猴儿一样,他又不是瞎的,老早便发现了。 岑雪搪塞:“没说什么,就是说你……” “说我?”危怀风更有兴致。 岑雪眼神闪烁,也靠着石壁,声音压低:“说你黑。” “……”危怀风笑意凝住,回想进花园前那叫岑昊的小家伙三番两次偷瞅他的情形,眼神更冷峭两分。 岑雪被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本来便是打趣,看他似真在意了,语气转软:“后来看见了,发现也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黑,而且……” “而且?” “而且大哥说,征伐战场的武将,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肤色。”岑雪解释完,又替他找补,“关城日头烈,很容易晒黑的。” “哦,我不是晒黑的。”危怀风不领情,一副要认下“本人就是黑”的架势,“我身上跟脸上一个色,你又不是没见过。” “……”岑雪抬头瞪他一眼。 危怀风眉目不动:“以后生下的小孩估计也是这个色。” 岑雪一拳打在他胸膛上。 危怀风笑,眼底亮晃晃的,一副无赖又得意的痞样。岑雪脸颊火辣,不想再跟他掰扯这些,催促:“你快走吧。” 危怀风却不想走了,赖在原地,笑眼凝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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