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元柏一时哑口,想起王懋那些行径作风,更有些烦闷,沉声道:“孩儿若是想做他们的阻碍,母亲不会有机会见到危家任何一个人。” 云老夫人叹气:“是,我知道,这桩婚事你是应下来了,可你心里当真想过要成全吗?天下纷争,各主相斗,你一心认定庆王,根本不想与危家结亲,可恕我这老婆子说句不敬的话,乾坤未定,谁又知道何人才是那真龙天子?不过是……” “母亲慎言。”岑元柏打断,脸色已较先前严肃。 云老夫人如鲠在喉,半晌以后,放弃道:“总之,怀风是你闺女喜欢的人,也是柔柔当年看重的准女婿,你自己想想吧!” 夜风从后穿廊而过,卷动檐外灯火,汲汲皇皇的剪影在地砖上奔波,岑元柏抬脚踩上去,面庞隐入暗处。 ※ “不是说不是我的后辈,不给表演节目?” 风清月朗,厅堂前,众人已散,岑雪走在危怀风身前,面对着他,眉梢扬着,秋波里盈着餍足又促狭的笑。 “嗯,”危怀风坦率应,“本就不是表演节目。” “那是什么?” 危怀风认真想了想,答:“献媚。” 岑雪一怔,环顾四周,万幸无人,在他胸膛前一戳:“没个正型。” 危怀风笑,顺势捉住那只手,温软细腻,他用大拇指抚摸了一下,接着拨开,岑雪感受到掌心被一物触碰,打开来一看,是朵洁白的腊梅花。 “生辰快乐。”危怀风勾唇。 “这便是你给我的生辰礼?”岑雪一下沮丧。 危怀风仍是那副坏样,点一点头,见岑雪明显气恼,要发作了,才又补充:“之一。” 岑雪颦眉:“怀风哥哥以前给我送生辰礼物,可不是这么磨磨唧唧的。” 危怀风许久没听她唤“哥哥”了,心一热,“昂”了声,厚着脸皮问:“那是怎样的?” 岑雪知道这人是顺着杆爬,要她叙说彼此的少年事,便故意道:“以前他慷慨大方,总是为我一掷千金,别说是过生辰,就算是平时相见,也动辄送金送玉,那两年他送我的东西,都快能开一家银楼了。” 危怀风啼笑皆非:“他什么时候成这样的败家子了?” 岑雪气得又在他胸口一捶。 两人打闹着,人影在月色里晃动,笑声像从银盒里滚落的玉珠。岑雪挠危怀风胸膛,被他臂膀一格,钳在手肘底下,岑雪气他竟拿这一招来对付自己,更要伸长手臂挠他,纠缠间,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两人收住,岑雪掉头,看见管家领着一行人从大门口走来,打头是个略有些眼熟的妇人,后面跟着六个衣着齐整的丫鬟,每人手里捧着用红绸布遮盖的漆盘,看架势,像是来送礼的。 “大姑娘,王府里的周嬷嬷奉命来给您庆生,顺便请您去府上小坐一会儿呢。”果然,管家笑呵呵开口。 岑雪、危怀风脸色皆是一变,今日是上元佳节,城里有灯会,他们都说好要一块去逛了,王府怎么偏在这个时候派人来? 那颇有些眼熟的周嬷嬷上前一步,余光掠过危怀风,似笑非笑地向岑雪施一礼:“姑娘,今日是您的生辰,王爷、王妃特意为您准备了贺礼,并在府里设下团圆宴,正等着姑娘一块去吃汤圆,猜灯谜呢。” 岑雪默然不语,这厢离得近,认出眼前这周嬷嬷是谁人了,正是那次从夜郎回来以后,王妃派来给她验身的其中一人。 “多谢王爷与王妃的美意,今夜城里有灯会,我已有约,恕不能赴宴,还请嬷嬷代我向王爷、王妃赔罪。”岑雪垂下眼睑,致歉道。 周嬷嬷笑脸不变:“为给姑娘庆生,王妃从天亮起便开始忙碌了,这会儿的团圆宴,可是特意为姑娘准备的,样样吃食,都是您偏爱的口味,您不去,岂不是要寒了王爷、王妃的心?”说着,转脸看危怀风,“这位是危将军吧?岑姑娘是我们王爷认下的义女,那危将军如今便也算是王爷的准女婿了,佳节难得,不如一块赴宴,在府上团聚呀?” 世人皆知危怀风与庆王的关系,这一声“团聚”,可谓是杀人诛心。岑雪怒形于色,便要发作,危怀风握住她手腕,道:“已有佳约,恕不奉陪。” 说罢,他不再打算理会周嬷嬷,牵着岑雪往府外走。周嬷嬷脸孔顿变,道:“姑娘,您可是王爷的义女,上元佳节,不前往府里拜见义父义母,不合适吧?!” 岑雪脚步一顿,脸皮因这一声“义父义母”发青,内心满是膈应与厌恶,周嬷嬷厉声道:“为见姑娘一面,王爷、王妃在府里苦候了整整一日,原以为姑娘会亲自登门,再不济,也该以寿星的名义送份请柬来,谁知道一日下来,半点声气没有,这等行事作风,可不像是名门闺秀。万幸王妃不计较,仍愿意设宴款待,您要再不识趣,可就别怪奴婢如实禀告,不给您留体面了!” 岑雪气结,平生头一回被仆从这样训斥,双手不禁发抖,便待反驳,厅堂那头传来一句诘问:“要告便告,我岑家女儿的体面,何时需要你一个仆妇来给了?” 众人怔然,循声看去,一人从婆娑树影后走来,身形清矍,气度萧肃,月光映亮锐利眉目,正是岑元柏。 周嬷嬷吃瘪,脸皮涨紫,忍耐道:“岑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岑元柏走上来,自知这仆妇是奉庆王及王妃之命,要把岑雪领去府里,论理说,岑雪是该往那儿走一趟的,可是逮着危怀风在时来请人,那边的意图明显叵测。 “今日佳节,我已约好小女与准女婿一块逛灯会,赏夜景,王爷好意,改日成全。李叔,送客。”岑元柏压着心里的火气,一口气说完,不给半分余地。 周嬷嬷半信半疑,满腹不甘,还待再争,岑元柏厌烦地给了管家一个眼色。管家忙来善后,派人收下生辰礼,再请周嬷嬷一行离开。 周嬷嬷脸色铁青,拖延半晌后,愤然离去。 “谢爹爹解围。”岑雪意外而动容,松了一大口气。 危怀风颔首一揖,内心感动。 岑元柏目不斜视,越过两人走上石阶,发现后面没人跟来,回头催道:“走啊。”
第99章 庆生 (三) 岑雪万万没有想到, 有朝一日,竟会和岑元柏、危怀风两人同时走在大街上,逛灯会, 赏夜景。 江州素来有“淮南盛都”之称, 人口多, 城市大, 极其注重风俗, 每年的上元佳节, 城里都要燃灯三夜, 街头巷陌,酒楼画舫,处处火树银花,红飞翠舞, 盛况堪称一绝。 三人从岑府里出来时,大街上已是熙熙攘攘,人潮涌动在五彩斑斓的花灯底下, 鳞次栉比的摊铺前挤满游人,吆喝声不绝于耳。岑雪走在危怀风身侧,目光转动时, 发现原本走在一旁的岑元柏已落于后方,不再与他们并排, 忍不住偷笑。 “笑什么?”危怀风的声音很快落下来。 “你说,我爹跟着我们一起出来,是因为要做戏给庆王看,还是因为当真想陪着我们逛一逛灯会?”岑雪莞尔, 回顾岑元柏走出岑家时的表情,越想越有趣。 危怀风想了想, 道:“都不是。” “那是什么?”岑雪稀奇。 “是要看着某个混不吝的臭小子,以免他的宝贝女儿被欺负。”危怀风一本正经。 岑雪忍不住用胳膊肘打了他一下,危怀风笑,余光往后瞄,果然与藏在斜后方监视的岑元柏撞上,忙咳嗽一声,转回眼来。 “别闹。”危怀风压低声,严肃说,“你爹在后面看着呢。” 岑雪被他这反应逗得更想笑,收回胳膊后,人端着走,语气则往上扬:“他看着,你便不敢欺负我了?” “我何时欺负过你?” “那你怕什么?” 危怀风结舌,眼看向她,目光在那笑起来的嘴唇上一停而闪,下午喂她吃汤圆的画面在脑海里复苏,喉咙不觉干燥起来。 岑雪没听见回答,抬眼看他,视线一触,竟差点被他烫着。危怀风及时闪开,又咳一声,佯装镇静,道:“怕……他老人家信不过,又在心里扣我两分,下次再登门,我连见你一面都难。” 岑雪眼神微动,移开眼后,倏而道:“可我看你今晚在他心里分数不低呀,不然,他何必为我们解围,又亲自陪伴,让我们可以尽情地在这里逛灯会,赏夜景?” 危怀风回想岑元柏今夜在家宴上的反应及态度,委实难以置信。岑雪心念起伏,倏而伸出手指,在他掌侧一勾。 危怀风整个人一颤,余光下意识往后瞄,碰壁以后,手掌往旁侧躲开。岑雪又勾过来,手指细细一根,葱似的,指尖温软,在他粗糙的掌肉上一划,电流瞬间袭入心口。 “成心的?”危怀风干脆握拳,咬牙。 岑雪发现自己特爱看他这气急又无奈的模样,忍着笑道:“你以前不是说,你是哥哥,我是妹妹,哥哥牵妹妹天经地义。怎么,我爹在后面,你便不敢了?” 危怀风愈发能听见齿间磨动的声音,要不是背后有那一双审判之眼在,别说是牵手,更孟浪的事他都想做出来,奈何身旁这人非但不体谅,反而来戏谑他。 “哥哥牵妹妹天经地义,未婚夫亲未婚妻也是天经地义,你敢让我亲一亲吗?”危怀风头微微低下来,声音喑哑,就落在岑雪耳上。 岑雪鬓角一热,哪能想到他这样无赖,顿挫间便被反将了一军,不甘心道:“那是夫妻间做的事情,未成婚而亲吻,才不是天经地义。” “哦,那都亲了几回了,怎么办呢?” 岑雪气急,又用胳膊肘打他,危怀风这回没躲,任她发作着,笑声从胸腔里发出来,岑雪听得越发脸热,收手道:“你不躲了?” 危怀风道:“你打我,是我吃亏,指不定你多打两下,你爹还能心疼心疼我。” 岑雪腹诽狡猾,偏不打了,袖手端着,仪态矜贵地走在大街上。危怀风又往后瞄一眼,倏而手一伸,在岑雪粉扑扑的脸颊上一捏。岑雪心颤,诧然地看向他,危怀风道:“你爹在看兔儿灯。” 岑雪回头,发现岑元柏果然驻足在一家花灯铺前,货架上挂满各色各样的兔儿灯,摊主正热情推销。 “怎么了?”危怀风看出岑雪情绪有变。 “那是我娘最喜欢的。”岑雪笑笑,眼里闪过一分落寞。 “贵人再看看这一盏,灯罩是绢纱做的,特透亮,上头的两个兔耳朵一个竖着,一个趴着,很是有趣儿,再配着底下的金穗子,风一吹,像是小兔儿活起来似的,可好看了!”摊主捧着一盏兔儿灯,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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