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多久没见过这名侄儿了?明日可要一同会会?”危怀风看向王玠。 “没印象,长什么模样?” “人模狗样。” 王玠剥蛋壳的动作一顿,看过来:“哦,那是挺有意思的,会会吧。” 两人相视一笑,危怀风看回金鳞,抿抿唇,道:“岑家可有其他人与岑伯父同行?” 金鳞道:“二房嫡长子岑旭同往,人已入住明州官署,但不在明日会谈的名单内。” “徐正则呢?”危怀风疑惑。 “这次出征,岑大人没有带上徐公子,似乎是有事要他留在江州处理。” 危怀风想起上元夜那天,岑元柏说“饕餮”一事是由徐正则在查,心里思绪辗转,忽道:“上元夜那天,你说你在画舫上看见了徐正则?” 金鳞忽然被他问起这件琐事,一愣后,点头:“是,徐公子那晚与一名女郎结伴登船,因二人举止颇为亲密,我便多看了两眼,不会认错。” 危怀风沉吟,发现这背后或许并不简单,若是徐正则与那女郎的交往并非出于私情,多半便是与“饕餮”一案有关。 “派人查一查那名女郎,若有异样,即刻来报。”危怀风神情渐肃,“顺便再找一下云桑。” 离开夜郎后,云桑很快音讯了无,危怀风原本以为她势必要来找徐正则,可是江州一带并没有她的踪迹。乌桑谋反固然罪有应得,但是云桑无辜,或许是同病相怜,危怀风想起这位一夜间家破人亡的“小表妹”,心里总会有一丝不忍。 天地苍茫,战火纷飞,但愿她能无恙。 “是。”金鳞应下,离开大帐。 ※ 次日一早,危怀风、王玠、顾文安一行在铁甲军护送下前往城外水榭。时隔月余,水榭外的柳树已吐出新芽,垂絮映在春光里,风一吹,招展可人,已然不是那日求娶被拒时的萧瑟之景。 危怀风故地重游,想起被岑元柏训斥的那声“狗胆包天”,百感交集,入席见过岑元柏时,颇有一点心有余悸。 “伯父安好。”危怀风先颔首一揖,不卑不亢。 岑元柏点头致意,眼神淡然依旧,两厢见面后,向王玠行礼:“九殿下,久违了。” 王玠一袭湖绿色锦袍,墨发以羊脂玉簪高束,与原先落魄潦倒的模样相比,已是天壤之别。昔日在皇城里,他与岑元柏也算是有过点头之交,这厢会面,并不尴尬,寒暄后,便把目光调向一侧的青年,但见其人一身曳金带玉,浓眉凤眼,与其父有三分相似,然而气质迥异,于雍容贵气透出一种萎靡的狠戾。 “皇叔。”王懋被王玠审视,头皮莫名发麻,颇不耐地行了一礼。 王玠点头,不多言,默然入席,王懋自感被轻视,眉间掠过一丝不快,坐下后,发现对面的人正巧是危怀风,更是愤懑。 双方今日会面,谈的乃是渡江攻取郢州的战略,危怀风、贺鸣山二人作为两军主帅,自是率先发言。待听得危怀风要先攻取丹阳城,王懋火气更盛,驳斥道:“此次北伐,首要目的是攻下郢州,郢州屏障乃是奉城,你人在西线,不先把奉城拿下,跑去攻丹阳城作甚?” 危怀风瞄他一眼,道:“既是北伐,眼光便不该只在一城一战,丹阳城地势高峻,四通八达,想要掌控战场,必须先拿下它。” 王懋不信,便待反诘,岑元柏道:“拿下丹阳城以后呢?” 危怀风看过去,语气变软:“西分三路,沿濮阴、淮川、陵城往郢州进军,最多一个月,便可攻下郢州。届时,冯涛势必往北退军,伯父与贺大帅从东线追击,在三聚峡截住冯涛,尽全力歼灭。如此,不止是郢州,淮南界内剩余的一州六城,都将被我等收入囊中。”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先渡江攻下奉城,吸引火力,以便你远攻丹阳城?”王懋一眼窥破危怀风的计谋,森然变色。 “我攻丹阳城,一样是为你们分散冯涛兵力。”危怀风面不改色。 王懋冷笑,不及发作,岑元柏道:“贺兄如何看?” 王懋一连两次被他截断话茬,愤然不悦,贺鸣山已然觉察他的愠意,尴尬地咳嗽一声,道:“危家铁甲军驻军在西侧,先攻丹阳城,无可厚非,不过,我等屡次兴师北伐,皆是败于郢州外的奉城,这一战,危大帅若不施以援手,恐怕难有成效。” “不必。”危怀风道,“庆王去年渡江,正逢汛期,江水大涨,天不时、地不利,自然事与愿违。眼下严冬刚过,长江正是枯水期,渡江攻城,并非难事。” “既非难事,那你怎么不来?”王懋立刻诘问,抢回话茬,“冯涛驻守郢州多年,麾下水师数十万,想要在大江上阻击我们,易如反掌。你铁甲军不是号称刀枪不入?令尊昔日的战神名号也是举国皆知,既然你危家人这么厉害,何不先替我们拿下奉城,再去攻你那丹阳城?” 危怀风默看王懋片刻,忽而一笑:“可以。那我来攻奉城,取郢州,西、东两线交换,丹阳城你们来拿。” 王懋不及反应,贺鸣山抢断道:“不可!” 王懋发怒,贺鸣山头大如斗,抓住他手臂,附耳低语道:“攻取丹阳城一样要与冯涛的水师交战,而且,郢州乃是北伐必取的一大重镇,王爷再三交代,绝不可让郢州落入他人手里。” 王懋吃瘪,贺鸣山赧然笑笑,看回危怀风,道:“两线交换,劳力伤神,数十人万来回换防,更有损军心。此次北伐,我等已吸取上回经验,改换战略,危大帅若有心,可以支援我们一些兵力。” 危怀风笑而不语。顾文安满腹牢骚,忍无可忍:“庆王此次发兵共计二十万人,兵力在我等之上,说这话,不免太妄自菲薄了!” 贺鸣山也不恼,道:“顾参军有所不知,上次大败后,我等元气大伤,今日这二十万人,一半以上是刚招募的新兵蛋子,论战力,岂能与身经百战的危家铁甲军相提并论?” 顾文安结舌,危怀风笑道:“拿奉城,三万人足矣。” 贺鸣山一怔,危怀风道:“‘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水可以绝,不可以夺。’贺大帅也是身经百战的将领,总不会想要拿二十万人来跟冯涛硬碰硬吧?” 两军交战,善谋者胜,既是渡江而战,则火攻、水攻皆可派上用场,辨明形势,有的是智取的计谋,何需以人数多寡来定夺胜负。贺鸣山脸色愈发难堪,嘟囔应下一声后,瞥眼看岑元柏。 岑元柏开口化解尴尬:“你的意思是,火攻?” 危怀风点头:“火人、火积、火辎、火库、火队,皆为可用之法。奉城背靠青山,外毗长江,待交战于水上,可先借风势火其战舰,焚其粮草,渡江以后,再借助地势,高处扎营,诱敌深入,各个击破。冯涛麾下水师有限,待我开攻丹阳城,他必须调军支援,届时,便是贺大帅攻城的最佳时机。” “不错。”岑元柏看着危怀风,眼神里藏着一分认可与欣赏。 危怀风心头一动,摸摸鼻梁,唇角笑意忽深。岑元柏移开眼,道:“军情不可耽误,以我之见,便先这么办吧。” 贺鸣山无言,王懋气不过,一脸愤恨,岑元柏起身,见王懋不动,便道:“世子另有良策?” 王懋突然被问,岂会不知岑元柏话里有话,意在敲打,越发火冒三丈,道:“岑大人与贵婿都心有灵犀,一唱一和了,我还敢有什么良策?”说罢,怨毒地狠瞪危怀风一眼,拂袖而去。 岑元柏垮脸,危怀风起身相送,及至水榭外,诚恳道:“多谢伯父席间周全,北伐一战,怀风必当尽心竭力。” 岑元柏面色稍霁,“嗯”一声,不多言语。 危怀风想了想,又道:“听说此次出征,徐兄与小雪团皆在府上,可是‘饕餮’一事有所进展?” 岑元柏道:“你是想问事,还是想问人?” 危怀风被窥破心思,略微羞窘,答道:“人。” 岑元柏便道:“好得很。” 危怀风哑然,自知岑雪在府里很好,问起她,乃是相思难捱,期盼能获知一些具体的消息。 “你不满意?”见危怀风半晌无话,岑元柏质疑。 “不不……”危怀风舌头差点打结,说道,“小雪团聪慧过人,熟读兵法,若是在前线,想必也能助伯父一臂之力。” 岑元柏眼神一锐,猜测他是想借让岑雪参谋军事的由头满足私欲,不悦道:“我岑家没有让女郎来前线受苦受难的先例。” 危怀风尴尬,道:“伯父误会了,晚辈绝没有要让她受苦之意,只不过……”他本想说岑雪胸怀大志,并不甘心囿于后宅,来前线或许能有一番作为,然而念头一转,觉察在岑元柏这儿并不算什么好话,便生生咽下,改为承诺,“总之,晚辈不会让小雪团涉险,日后成亲,也必当对她尽心呵护,做世上第一爱她之人。” 岑元柏脸色不动,道:“我没死,你成不了世上第一爱她之人。” “……”危怀风心胆俱灰,“是。” 王玠、顾文安等在马车里,见危怀风回来后,一脸灰败,全无先前的飞扬神采,一怔后,目目相觑。 顾文安低声道:“将军一直不受准岳丈待见,这回怕是又被训斥了。” 王玠不解,盯着车窗外闷头上马的危怀风,道:“可我看岑大人在席间对他颇为照顾,不像是心有不满。” “谁知道,或许是后来讨好不成,反说错话了。” “哦?”王玠眉一扬,兴致勃勃。 顾文安备受鼓舞,便待再说,忽被危怀风凌厉视线盯上,立刻噤声。危怀风策马至车窗外,漠然道:“出发了。” 王玠微微一笑,关切道:“外面风大,进来坐坐?” 危怀风目光在他两人脸上一巡,抬起手,“啪”一声打落车窗。 ※ 二月初六,危怀风率十万铁甲军突袭丹阳城,三日后,渡江夺城,成功占领北伐战场的第一座高地。 两日后,三支铁甲军沿濮阴、淮川、陵城分别向郢州进军。冯涛大惊,从本部调兵数万,全力阻击,半个月后,三线溃败,危怀风攻下濮阴、淮川、陵城,率兵盘踞于郢州城外,只待贺鸣山攻下奉城,便可合力围剿。 是夜,金鳞走进大帐,危怀风在沙盘上排兵布阵,抬眼看见他一脸黯淡,皱眉道:“贺鸣山那边还没消息?” “渡江以后,冯涛亲自守城,固壁清野,拒不迎战。贺鸣山不熟悉奉城地形,尽管占据高地,但并不能诱敌歼杀,反被冯涛耍得团团转,加上先前渡江激战,如今二十万大军已折损过半,今日他派人发来急信,恳请少爷出兵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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