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疑惑:“为何?” 孙氏也不瞒,头一低,凑在她耳旁说道:“佩兰生血调气,平日用着无碍,可要是有了身子,就不能再用了,对孕妇不太好的。” 岑雪分拣药材的手一瞬间僵在那儿。 孙氏还在一旁絮絮叨叨,交代了许多事,岑雪面皮涨红,愣是一件都没能再听进耳里。 ※ 日暮,危怀风从城楼离开,打马赶回官署,用膳时,发现案前无人,眼神朝厢房那一动,问角天:“人呢?” 角天很茫然:“岑姑娘今日一回来便用了膳,这会儿在屋里,说是要休息,不来陪少爷了。” 危怀风担心,三下五除二扒完一碗饭,走去厢房,推门时,发现里头像是被门栓锁住了,敲门后,半晌才传来回应:“谁?” “我。”危怀风语气急切,“怎么了?” “没怎么,累了。” “开门。” 里面再无回应。 危怀风走去窗边,手一拨,身一闪,轻而易举翻进去。岑雪从榻上站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你!” 危怀风大步走来,余光瞄一眼那果然上锁的房门,再看回岑雪,满脸费解。 “躲我?”
第115章 对峙 (三) “从今日开始, 你不许再来找我了。” 坐下以后,危怀风先被这一句“判决”弄得晴天霹雳,接着心念疾转, 努力回想这一日可有何处怠慢她、冒犯她, 思来想去, 仍是满头雾水, 上身往前微倾, 道:“不先审一审吗?” “审什么?” “审我啊。”危怀风双手交握, 坐姿金刀大马, 琥珀眼里盈着微笑,“你给我定罪,总该让我知道缘由吧。” 岑雪听得这一声“定罪”,扭开头看向旁处, 抱膝坐回榻上,不再回应。 危怀风咧唇,看她那副满是委屈的模样, 大概猜出是在外人那里受气了,并且多半与他相关,笑着走上前想哄一哄, 身形刚动,岑雪警告:“不许过来。” 危怀风屁股落回座上, 眼里笑意一收,改换态度,用一种空茫、无辜的神情凝视岑雪。岑雪无意间瞟见一眼,绷紧的脸色松了松。 危怀风看准时机, 柔声道:“我过来抱抱你,好吗?” 岑雪不吭声, 危怀风走上前,搂人入怀,下颔抵在她肩颈上,体贴关心:“谁欺负你了?” 岑雪的心软下来,想起他这些天干的“好事”,又愤愤难平,用胳膊肘推开他,不快道:“三婶今日来跟我说,叫我不要再用佩兰沐浴了。” “哦,为何?”危怀风被她推开,不介意,手一勾,轻松搂人回来。 岑雪贴在他胸膛上,闷声道:“她说孕妇不宜用佩兰。” 危怀风先是一怔,后是一惊,很快又恢复茫然:“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有什么关系!”岑雪气极,在他胸膛一捶。 危怀风抓住那小拳头,反应过来什么,笑得胸腔里发出声音。岑雪越听越恼,脸颊已酡红得不像话,危怀风忍住,开始哄慰:“她会错意了,回头我跟她提一提,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误会发生了。” 岑雪心说也不知是谁弄出来的这些误会,闷着脸,气仍不消。 危怀风低头,贴着她耳朵低语:“以后我不亲上头。” 换来又一捶。 危怀风靠在扶手上,不反抗,挨下这一锤,唇咧着,脸上一派欢愉,然而认真看岑雪,她眉间的顾虑并不消散。 危怀风坐直,搂着人,重新认真看她。 岑雪鼻头一酸,眼圈竟潮了。 “小雪团?”危怀风变色。 岑雪不说话,咬住下唇,模样越发委屈,令人心痛。危怀风的心一下收缩起来,屏住呼吸。 “你是不是骗我的?”岑雪瓮声。 “什么?” “你说那样……不算圆房。” 危怀风听完,后知后觉。“没有骗你……”想起前些天夜里彼此闹的那些,自知辩解也是苍白,“你若不喜欢,我以后收敛,洞房以前,绝不再犯。” 岑雪抬眼看他,莹然眸光里映着他愧怍、诚恳的模样,心里顾虑稍散。 “当真不算?” “不算。” 岑雪眨眼,睫毛挂着泪珠。 危怀风心疼,替她拭走,想起什么,提议:“府上为你准备的那些册子,你可有带来?” “没有。”岑雪答完,脸又一红,“我带那些做什么?” 危怀风失笑,本是想与她一起看一看,弄清楚什么算是圆房,可要是真一块看了,后果怕是一发不可收拾。他没办法,收摄心神,严肃地道:“日前缠你,是我不对,往后必当谨遵礼仪,不再冒犯。望小雪团大人大量,饶恕我一回。” 岑雪垂目不语。 “那,罪定完了。”危怀风好脾气的,“小雪团宽宏大度,从轻发落?” 岑雪垂着湿漉漉的睫毛,声音极轻:“以后……” “以后什么?”危怀风没听清。 岑雪别开脸:“以后不许叫别人看出来。” 危怀风眼睛一亮,笑在唇边,硬生生忍住,乖乖应:“昂。” ※ 普安县官署老旧,住人的地方就两处,一处被危怀风、岑雪占着,另一处在西南角,安置着林况一家以及负伤在床的樊云兴。 七月以后,日头威力渐弱,午后的风吹在小院里,老树婆娑,落叶窸窣,天气里已有秋意。林况来看樊云兴,喂完药后,说起这些天来城外的战况,满脸欣慰:“这次多亏是岑姑娘重情重义,来得及时,不然以怀风先前那状态,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重振旗鼓。她前一次来,为寨里解燃眉之急,这一次来,又力挽狂澜,帮怀风出谋划策。怀风命里能有她,三生之幸哪!” 樊云兴听他夸赞岑雪,已不似原先排斥,毕竟这次若非他大意丢城,不至于让危怀风抛下成婚大礼。想起以前那个被他怀疑“有其父必有其女”的女郎,樊云兴一阵惭愧,道:“羌人虎视眈眈,手里又握着大哥留下的那份手稿,势在必得。若是开战以后,怀风顾不上这儿,咱们要多护着她些,哪怕丢掉老命,也势必要让人家全须全尾,平安回家。” 林况知道这位老二哥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以前因为旧恨反感岑雪,现在情势一变,便开始护短,笑他多虑:“严峪的援军再有三日便到,怀风前几日又刚打下一场胜仗,羌人的图谋,没那么容易得逞。二哥对岑姑娘的这份心,换成新婚贺礼更合适。” “三日,那日西陵城破,不过在一夜之间,你又知道三日会发生什么?”提起西陵城,樊云兴心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何况严峪在北伐前线,被梁、庆二人缠着,能分出多少力量?要我说,羌人入关后,怀风便该先往南方求援,而不是寄希望于严峪……” 林况听他又一次提起“南方”,神情微变:“可是你也知道,怀风一从那儿回来,就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年那件事,大嫂伤他极深,这次向岑家求娶,他也压根没有跟大嫂知会过,你我便是提,他也断不会听的。” “事关西陵城,岂还是他意气用事的时候?”樊云兴一时激动,累及伤势,捂着胸口□□。林况忙来扶他躺下,从他热切的目光里看出私心,慨叹:“二哥,严峪能否帮忙度过这一劫,怀风心里有数。至于大嫂,她如今身份毕竟不同,若是来了,便等于向世人宣告她与怀风的关系,怀风这边或许无妨,可是夜郎国人,又该作何感想?” 樊云兴怔忪。林况微微一笑,道:“或许,怀风正是为她考虑,才不愿意开这个口呢?” 樊云兴目光复杂,良久后,自惭形秽,道:“是我糊涂了。” “二哥不是糊涂,”林况也不藏掖,“这些年来,无论我和怀风如何劝你,你都不肯成个家,嘴上说是应了大嫂的承诺,要抚养怀风长大,可是抚养怀风,跟你成家又有什么冲突?你心里放不下,仍是想等,或者想再见上一面,可是大哥在大嫂心里是怎样的分量,你比谁都清楚,又何必呢?” 樊云兴被戳中秘事,闭上眼睛。 林况接着劝:“这次养好伤后,寻个机会,也把自个的终生大事解决了。趁着怀风也要与岑姑娘拜堂,来个双喜临门,婚后再多加把劲儿,争取赶在怀风前头生个大胖小子下来,别老的慢一步,小的也慢一步,这一步步地慢下去,回头都该管怀风叫爷爷了。” 樊云兴深吸一气。 林况道:“二哥,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你可听见了?” 樊云兴道:“听见了,你滚吧。” ※ 岑雪今日来医馆时,带上了阿黑。 阿黑已七个月大,模样越来越像它母亲,一身黑亮茂密的毛发,耳朵竖起,眉头微黄,眼睛则是深棕色,吐舌头时,一副憨憨的笑模样。危怀风把它驯得极聪敏,会听口令趴下、坐正、转圈,看岑雪在院里晒药材时,还会叼着簸箕来帮忙。 苏氏在屋檐底下煎药,看着阿黑,想起周俊生整日念叨的那几条狗儿,微笑道:“想不到小狗儿也能这样聪明,成精似的,难怪俊生总是惦记。” “你家俊生哪儿是惦记狗,惦记帮忙养狗的大花呢。”孙氏在一旁接话。 苏氏瞋她一眼。 “大花?”岑雪抬眼,想起小年夜那天,在明州官署花园里看见周俊生给大花三姐妹摘腊梅花的一幕,会心一笑,“俊生喜欢大花呀?” “没有……”苏氏否认,手里蒲扇打得很急,“没根没据的事儿,六娘净瞎说。” “六娘”是孙氏的闺名,她姓孙,在家里行六,身边人都唤她“孙六娘”。 “什么瞎说?昨日才给人家写信呢,来官署里叫金鳞帮忙送的,我可亲眼瞧见了。”孙氏秀眉一耸,说得有鼻子有眼。 苏氏讶然,眼珠微转后,唇角浮动淡笑,被孙氏眼尖捕捉:“你看看你,心里偷着乐吧?就是不知道大花今年多大,得再养多少年,才能做俊生的媳妇呀?” 苏氏用蒲扇打她。 岑雪看她两人叙话打闹,忍俊不禁,想起周俊生与柳氏的女儿大花,忽感缘分巧妙,来日可期。却在这时,天空上方突然传来一记号角声,尖锐刺耳,令人心慌。 “不好!”孙氏猛地站起来,看着城楼方向,“羌人来了!”
第116章 对峙 (四) 医馆与城楼不过隔一条街, 号角声响起后,四处传开躁动声。一队队身着甲胄的士卒往城楼方向集结,在城楼底下摆摊的小贩则忙着收摊, 一些来医馆里拿药, 伤势并不严重的军人丢下手头的事情, 转身往城楼赶。前一刻风平浪静的普安县像被一锅热油泼中, 所有人都蚂蚁逃难似的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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