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炎点头,往身后打一个手势,众人分成数队,逐一攀上城墙,佯装成草人往下滑落。 岑雪目送厉炎,不时眺望前方,三里外,夜幕沉沉,羌人营地里一派岑寂,似乎不再把城楼这边的动静放在眼里。 众人屏息噤声,看着一队接一队的士卒成功下城,悄然往羌人北营摸去,便在最后一队士卒往下滑落时,夜空里突然飞射来一簇火光。 “噗”一声,来箭射中城楼木柱,炸开火星,箭头上竟然裹着油布,燃烧火苗! 岑雪脑海里蓦地警钟大作! 不及反应,又一支燃烧着的箭射来,击中一名往下滑落的士卒,被他揣在怀里、用来烧羌人营垒的一罐酒应声而碎,烈酒浇泼,火势迅速蔓延,将他全身吞噬!
第117章 援军 (一) 惨叫声划破夜空, 挣扎着的一团人形烈火从城墙上方掉落下去,飞射在夜空里的寥寥火箭突然中止。接下来,震耳号角声从羌人营垒里响起, 火光燃亮, 全军戒备, 一群潜伏在夜色里, 离羌人北侧营垒仅有一射远的铁甲军无所遁形。 “杀——” 不知是从哪一方传来的厉喊, 像是厉炎, 声音粗犷悍戾, 不顾一切。两方人马冲杀起来,岑雪心胆俱裂,瞪视着前方这一幕,林况大喝道:“开城门, 开战!” 岑雪有心阻止,可是一旦开口,便意味着彻底放弃厉炎与那五百名精锐, 眼睁睁在城楼上看着他们一个个被羌人斩杀……不,她不能,林况更不能, 倘若这一刻危怀风在,他也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轰”一声, 城门大开,蓄势待发的铁甲军冲杀而出,为援救战友、也为斩杀羌人而浴血奋战。 这一战,从星月无光的夜半开始, 杀至苍天破晓,杀至日薄西山, 杀至又一个天昏地暗的夜晚来临……三日鏖战后,羌人冲破城楼,斩断旌旗,厉炎满身是血,按住城门,被一杆尖枪贯穿后胸,永远定格在残阳里的城门上。 普安县,破了。 ※ 后山城下,乌泱泱的人影像从砚台里泼翻的墨,伴随着坍塌破碎的巨响往山林里奔逃。 烽火漫天,本便破旧的城楼被烧成火海,羌人冲进城里,见人便砍,杀红了眼。一街相隔的医馆里,仍有来不及撤走的伤员以及照顾他们的村民。 “不是说有援军吗?为何十五日过去了,一个援军的影子都看不到?!” “主帅仍然没有回来?什么?下落不明……怎么会?!” “城破了!羌人已经进城,百姓往后山撤离,铁甲军留下应战!” “……” 大街上满是喊叫声,周俊生挤开逃命的人潮,冲进医馆,看见母亲苏氏仍在帮忙搀扶伤员上担架,上前拉了把手。 苏氏扭头看见他,大惊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该跟樊二伯在一起吗?外面都是羌人,你赶紧走呀!” 周俊生年方十六,右臂从肩膀齐断,危怀风仅安排他在樊云兴、林况等人身旁忙碌,不让他上战场。听见苏氏的呵斥,周俊生沉着不乱,扛着担架往后门赶:“樊二伯那边已有人接应,我见不着母亲,所以赶来看看。这里交给我,母亲先走!” 苏氏岂能答应,她能安心留在最后一刻,陪伴村民们帮助伤员撤离,便是因为知晓周俊生在樊云兴身旁,不会有事,眼下看见他从安全的地方跑过来,她心都要烧起来了,哪里还能撇下他? “你不要来管我,你快走!快走!” “都别说了。俊生,你不走,苏婶不会离开的。这里有我们在,再不济,也是十几个兄弟,杀他一波羌人没问题!” 那人说完,用力在周俊生后背一推,接住担架,扛至后门马车上。巷口突然冲来一波羌人,周俊生眼疾手快,左手利刃刺出,挡下一刀,另外两名轻伤的铁甲军拔刀挥来,合力制服羌人,贴颈砍杀。 “没时间了,快走!” 周俊生拉着苏氏上车,待马蹄奔快,身形往外探出。苏氏拽住他衣摆:“俊生,你做什么?!” “娘,我也是铁甲军!”周俊生说完,像一头倔强的豹子,跳下马车,转头往医馆方向冲。 及至先前发生战斗的那个巷口,周俊生撑住矮墙,往里一跃,大树底下惨叫激烈,一名羌人正按着哭嚎挣扎的女孩。周俊生身形闪出,匕首刀尖从右后方往那羌人脖颈扎入,鲜血喷溅,羌人扭身挣扎,一脚踹开周俊生。 “快走!往后山逃!” 周俊生用肩膀挤开女孩,推她往外,回身接住羌人反杀来的一刀。斜刺里冲来一人,挥刀往上,周俊生跌倒在地,看见自己的手臂握着匕首,从虚空里直直落下。 ※ 城楼沦陷,后山成为整座关城里唯一的出口,尽管众人知道,等在那后面的很可能依然是羌人的刀枪,但是这一刻,在洪流一般席卷而来的恐惧里,那是唯一关于生的希望与寄托。 破城半个时辰后,城里能逃的人皆已上山,樊云兴拖着一身伤痛,长刀点地,双手交握着撑在刀柄上,怒视着从长街尽头打马而来的人。 来人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头梳长辫,方脸浓眉,笑起来时眼睛眯成狭长一缝,寒芒从其间迸射而出。 “樊云兴,你还没死啊?” 来人正是此次攻城的主将,上次在西陵城外把樊云兴砍落马下的西羌大将——蒙多麾下得力助手,贡侓。 樊云兴面无表情,应道:“命有点硬,阎王爷嫌硌手,不肯收,让你失望了。” 贡侓道:“那我这次是不是要给阎王爷搭把手,让趁早你下去报个到,省得你在这里苟延残喘,生不如死。早点下去,也好跟你那侄儿做个伴。” 樊云兴瞳孔震动,手背青筋突暴。 贡侓笑道:“怎么,人都半个月没信了,还等着呢?” 身后队伍里发出一阵奚落冷笑,看过来的目光满是鄙夷。贡侓手拽缰绳,马儿往前轻踱两步,他居高临下,看着樊云兴惨白的脸庞,慢悠悠道:“若没记错,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九日前,手底下两千人马,妄想从飞泉峡偷袭。可惜那地方早有伏兵,危廷那本手稿里不是写着的?——‘飞泉峡崖峭径窄,纵深八里,宜伏兵,忌突袭’。怎么他危家的手稿,他看得还没我们仔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原以为城楼上的那些草人,是他回来以后弄的呢。” 说着,贡侓往四下一瞥,后山入口狭窄,樊云兴周身仅有一百多名满身伤痕的铁甲军,像极一群负隅顽抗的丧家犬。 虎将厉炎已死,参军林况不见人影,莫非那把他们唬在城外数日,不敢贸然往前进犯一步的草人之计乃是林况所出? 不,不像。林况若是有那本领,西陵城不至于丢,危怀风不会被他们杀个措手不及,在九龙坡一败再败……一切似乎是从危怀风在九龙坡最后一败开始的。先是利用被关押的村妇伏杀大羌勇士,接着顺水推舟,散布谣言,动摇他们的军心,让他们王八一样躲在九龙坡里疑神疑鬼,半个月不敢往前迈进。 要不是有人帮忙解决了严峪派来的援军,现今被杀得落花流水的八成就是他们了。以危怀风那股狠劲,秋后算起账来,睚眦必报,那时候,被钉在城门上的厉炎便是他们这一行羌人的下场。 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今日既然来了,便要找出躲在危怀风背后的那个人,否则纵然有功,心里也有气难以泄出。 贡侓目光扫过众人,慢慢往山上掠去,樊云兴戒备道:“列阵!” 话声甫毕,那一百多名“丧家犬”应声而动,分成三列,一层层堵在面前,拦住山林入口。 贡侓挑眉:“你还敢拦我?” 樊云兴漠然:“狗进家门,自然是要拦的。” 贡侓勃然变色:“你有脸骂人,倒是也撒泡尿照一照自己,你我眼下究竟谁更像狗?” “畜生撒尿才要自照,别拿你们羌人的习惯来套我。”樊云兴已不欲多言,视死如归。 贡侓败于口舌,咬牙切齿,身后一名副将劝道:“将军,不必跟他废话,区区一百人,刀一抡,杀了便是。” 贡侓愤然盯着樊云兴,忍耐道:“这些天来,在背后为你们出谋划策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今日进城,杀尽铁甲军是其一,搜出那人是其二,贡侓知晓那人必然藏在山上,但若派人搜山,耗时太久,也不知搜住何人才算是对。见樊云兴不答,他抛出条件,道:“你死到临头,发疯咬人,我不计较。不过,你若是能乖乖把那个人交出来,今日在普安县,我可以不杀一人。否则……” 说着,打了个响声,身后很快有羌人士兵押着一群来不及逃脱的百姓上来,皆是妇孺,其中许多是被困在医馆里的城外村妇。 “你交出那一人,我放走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你。如何?”贡侓志在必得,眼底掀开精光。 樊云兴抬头漠视他,一声不吭。 “樊云兴!”贡侓耐心告罄。 “樊将军,不必管我们!羌人毁我家园,杀我父母,辱我名节……我们不愿苟活,惟愿将军多杀恶贼,为父老乡亲报仇雪恨!”羌人队伍里,一名被扣押的妇人声嘶力竭,在与羌人扭打间,头颅一昂,迎刀自刎。 队伍哗然,樊云兴眼眶里涌出泪,按紧手下长刀,守在山口,巍然不动。 “蠢货。”贡侓厌恶地瞪那妇人一眼,接着看回樊云兴,“你究竟交不交人?!” 樊云兴目眦尽裂,依旧不应。 贡侓恨恨点头:“行,你要自寻死路,我成全你。” 一声杀令下达,身后数十名羌人骑兵往前疾冲,樊云兴身前的一百名铁甲军严阵以应,咬牙杀敌,奋不顾身。 樊云兴卯足力气,踢起手里长刀,冲进杀阵。 贡侓满脸厌恶,大手一挥,喝令羌人斩杀所有被扣押的妇孺,森然道:“你要报仇雪恨,我偏要灭你铁甲军,杀你大邺人。当年危廷那狗贼犯我西羌,虐我同袍,今日,我贡侓如数奉还。你大邺的关城,我一座座夷为平地,城内所有黎民,我一个个砍成肉泥。我倒是要看看,是你能奈我何,还是危家那对短命的父子能来取我人头!” “嗖”一声,山林上方风声有异,众人抬头一看,竟是一大波寒芒刺目的利箭袭来。羌人惊诧:“将军,山上有援军!” 贡侓色变,挥刀砍断一支利箭,仿佛天塌地陷一般,不知从何处袭来一股力量,贡侓摔落马下,抬头看时,脖颈嗖然一凉,似有什么贴着皮肉溅开,贡侓瞪大眼,看见一具被砍断头颅的身体倒在一旁,分外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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