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脸颊抖动,皮笑肉不笑:“危怀风,别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愿意为那虚伪险诈之人鞍前马后!” “虚伪险诈?”王玠失笑,委实越发看不透眼前这人,“那我倒是想听一听,在梁指挥使眼里,梁王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今日命你在大殿外扣押群臣,逼迫九殿下入殿,又可有想过,计谋得逞以后该如何为你周全?” 梁平拧眉。 王玠道:“梁王心有不甘,设下此计,不过是想与九殿下同归于尽。梁平,你的性命,从来没有被他放在眼里。你不过是他的一条走狗,一颗废棋。为这样的人尽忠,背负骂名,累及族人,当真值得吗?” 梁平愤恨:“休想挑拨离间!陛下英明决断,待擒下叛贼王玠,尔等自当束手就擒!” “哦,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王玠环目四顾,奉天殿外,兵甲重重,除丹墀前的一百名金吾卫外,剩下的全是危、严两家的骁勇大军。“那你错了。为杀至此处,我呕心沥血,倾尽所有,为保住一人放走杀父仇人,断无可能。你信不信,若是九殿下真有不测,我危怀风今日便能在这奉天殿里登基。” “你?!”梁平震恐。 王玠沉声:“最后奉劝你一次,扔刀放人,我保你梁氏一族无恙。否则,九殿下践祚也好,我捡便宜夺位也罢,梁氏都休想善终。” 殿外哗然,不少金吾卫心神动摇,相顾示意。梁平狠狠瞪着王玠,惊疑难定,难以抉择。 “愿投诚者,免罪,诸位请便。”王玠接着宣告。 金吾卫心潮涌动,忽有人扔走佩刀,跪地请罪。很快有人效仿,刀落声“哐哐”地砸在耳际,此起彼伏。 梁平回头:“蠢吗?!他说免罪便免罪?若是糊弄你们呢?!” “救人。”王玠吩咐金鳞。 “是。” 金鳞招手,围在四周的铁甲军冲上前救下被扣押的朝臣。投降的金吾卫越来越多,被解救下来的朝臣也一个接着一个。有些年纪大的,已是衣衫尿湿,狼狈不堪;也有些年纪很轻,脚步虚浮,面无人色。 一人从王玠身前走过,脚下一软,瘫倒在地,王玠下意识去扶,却见这人怀里寒芒一闪,一柄匕首挟风刺来。 “危怀风,受死吧!”
第158章 登基 (二) 王玠始料不及, 胸膛被那尖利的匕首刺中,但听得“铮”一声锐响,心口震动, 仿佛碎裂。 金鳞大惊失色, 拔刀来救, 喝令众人护驾。那人被金鳞一刀砍断胳膊, 断臂、匕首跌落在地上, 更唬得群臣震恐, 不知所措。 “殿下?!”金鳞扶起王玠一看, 见他捂着胸口,指缝里有血渗下来,霎时胆颤心惊,“传军医, 快!” 王玠眉头紧皱,竭力忍耐,道:“……无碍。” 他今日身穿危怀风那袭甲胄, 有铁衣护胸,伤口并不严重,但来人力劲极狠, 锋刃刺破甲衣,朝着心口而来, 杀意滔天,令人防不胜防。 王玠不由疑惑:“那是何人?” 金鳞盯着被麾下扣押住的行刺者,见其年纪极轻,不及弱冠, 挣扎惨叫着,模样竟颇有一些眼熟。他眼力向来极佳, 认人的本领也很不错,顿挫间,千百张面孔从脑海里闪过,他敏锐地捉住一张,喃喃道:“崔家……” “崔家?” “原西陵城节度使崔越之。”金鳞想起那次去崔府抄家的情景,恍然,“他是崔越之的儿子!” “无耻叛贼,杀我父亲,抄我家门,害我崔氏一族颠沛流离,家散人亡!唯恨不能生擒你,否则,我必将你千刀万剐!……”那少年已丢掉一条手臂,痛不欲生,然仍在哭嚎喝叱,毅力惊人。 王玠默然。 很快,金鳞召来军医,搀扶王玠先行退至偏殿诊治。军医并不知晓眼前此人乃是王玠,拆下甲衣,验完伤,放心:“无妨无妨,一些皮外伤,没有伤及心脉。将军体魄强健,每日按时换药,多将养几日便好了。” 金鳞欲言又止,皱眉:“大夫还是仔细看看。” 王玠想说不必,外面倏地传来一阵脚步声,进来两人,气压极低,乃是危怀风、严峪。 先前在奉天殿里,危怀风、严峪顺利解决梁王及其余党,原以为一切尘埃落定,谁知一掉头便听说丹墀底下发生变故——朝臣里竟藏有崔家后人,蓄机刺杀王玠。危怀风一听,一颗心差点蹿进脑浆里,想起王玠烧蛋算的那一卦,头皮都麻了起来。 万幸进来以后,看见的景象不算糟糕,危怀风极力平复内心的惊惶,沉声道:“伤势如何?” 军医看他忧心,安慰道:“殿下放心,没有伤及要害,将军是习武之人,身经百战,这一点伤不算什么。” 危怀风道:“我不是殿下,你眼下诊治之人,才是殿下。” 军医大惊,看回王玠,心说难怪这人脸跟身上不是一个肤色,慌得冷汗涔涔,重新验伤诊脉,万分小心。 众人屏气噤声等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半晌,军医包扎完伤口,收拾药箱,千交代、万交代:“虽然伤口不深,但毕竟是在心口处,殿下务必要卧床休养,每日按时换药,如有不适,即刻传医。另外,伤口愈合前,也不宜忧深思远。如今寰宇初定,殿下的安危关系着国祚兴衰,万万不能有失!” 王玠应下。 军医擦了擦额头的汗,躬身走了。 众人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严峪往头上抹,也是满手汗湿。危怀风先看金鳞,金鳞屈膝跪下:“金鳞护卫不周,但凭少爷责罚!” “是我鲁莽,令那人有可趁之机,不关金鳞的事。”王玠出言维护,看着危怀风,问,“奉天殿里的情形如何?” “梁王在大殿里埋伏杀手,意欲在暗处放箭行刺,那箭镞上淬有剧毒,若是中招,神仙难救。怀风眼疾手快,躲开暗箭,擒下梁王,当场毙杀。”开口的人是严峪。以假乱真的计谋防的就是王玠有闪失,结果危怀风防了头,没防尾。真要计较起来,王玠今日负伤算是危怀风的责任。但是大殿里的情况何其凶险,若是不用这一计,王玠八成命归西天。 “多谢了,替我挡这一劫。”王玠自然不会介怀,见危怀风神情凝重,微笑打趣。 危怀风头一回笑不出来:“彼此。” “莫要顶着我的脸做这表情,本来不黑的,脸一垮,黑一半了。”王玠接着揶揄。 危怀风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偏开脸,见镂空槅扇那头人影晃动,又有人阔步走来,一袭劲飒戎装,银冠束发,脸戴蝶翅面具,乃是木莎。 今日攻城,木莎负责拿下外城,本来不该在这儿,想是从哪里获悉了什么,进来时,步履匆匆,眼往危怀风一看,眸底便有愠意。 “殿下。”走至榻前,木莎径自向王玠行礼,压根不被易容术所骗。 “危夫人,有劳了。”王玠莫名也有两分心虚。 “犬子顽劣,令殿下受惊了,我这便将人领回去,悉心管教。”木莎话声平直,行完礼,也不管王玠如何,眼风往旁侧的危怀风一扫,“出来。” 危怀风心头更梗,瞄一眼王玠,王玠示意他听话。 走出偏殿,外面凛风扑卷,裹挟着几片枯叶簌簌翻飞,四处皆是危、严两家的大军,整座皇城已然尽在手里。奉天殿外,血泊刺目,尸首狼藉,残存着宫变后的痕迹。 “谁出的馊主意?”木莎道。 “我。” “不要命了?” 木莎走在前方,无外人在场,她眼神越发犀利。危怀风知道她必然会生气,所以事先一直瞒着。“崔越之的儿子藏在朝臣里行刺,殿下不也替我挡了一劫?” “若外面那人真是你,崔家的狗儿子能碰着你几根毛?” “若外面那人是我,里面的人便是殿下。梁王杀心叵测,殿下一介文士,根本无从应付。” “那又如何?群雄逐鹿,能者居之。他不过是仗着皇嗣的身份,若论本领,能与你相提并论?要是真的命丧奉天殿,那也是天意难违。现成的皇位摆在眼皮前,你拿下来便是。” “天下已定,请母亲慎言!”危怀风变了脸。 木莎憋着一口气,眼圈涨红,她也说不清那股气闷是什么,若说是为权力,她身为夜郎王女,本是天潢贵胄,后来不也一样为儿女私情背井离乡,狠心抛下一切?待再杀回来夺位,也是为报私仇。论权势,她心里并不看重,否则,也不会因为放心不下危怀风提前让位给仰曼莎。那是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她今日这样气愤? “梁王是我亲手杀的。”危怀风披在肩膀上的狐裘临风飘飞,他放缓语气,“爹的仇,我们报完了。” 木莎心里猛震一下,本该狂喜,可回头间,看见极陌生的一张脸——白净的脸孔,儒雅的装束,些许压抑多年的残酷画面纷至沓来——严酷的冬夜,残破的身躯,陌生的氅衣…… 对,她想起来了,那是在龙涸城一战里假扮成襄王的危廷,为襄王丧命的危廷。 “若是当年你爹没有假扮成襄王引开羌人,”木莎心痛如锥,竭力含着眼里的泪,声音极轻,“或许不会死。” 危怀风屏息,良久道:“但那个人,就不是赤血丹心的危廷了。” 木莎失笑,笑声讽刺,撇开头,却有眼泪落下来,簌簌不绝。 危怀风心疼,替她擦泪,木莎打开他的手,仰头凝望云天。 风在彼此身上,冬云厚重,竟也被吹开缝隙,渗漏天光。木莎窥着那一束光亮,很久很久,胸腔里汹涌的悔痛归于平静,她淡淡道:“自己想想,回去怎么跟你媳妇交代吧。” 危怀风想起岑雪,一时哑然。 丹墀那头有人走来,竟是阿娅,拄着拐杖,步履却很稳当。来到两人身前,阿娅行礼,接着用苗语向木莎开口。 危怀风听懂一半,眼神微变。 木莎已恢复常态,回头告知:“角天已将小雪团接入城内,下榻在庆义坊,知道在哪儿的吧?” 危怀风“嗯”一声,那是很多年前危廷奉诏入京时置办的一处别业。 木莎点头,与阿娅一起离开了。 ※ 今日盛京被攻,城楼沦陷,皇城、里城人荒马乱,关门闭户,城外则一派安然。 城南外十三里处,有一座绵延数十里的山,名叫“丘山”,山势错落,草木葳蕤,林寒涧肃,四季风光不一,乃是盛京地界内最有名气的一座山岳。 却说木莎离开皇城后,领上一队亲信,与阿娅一起赶往丘山。从南麓登山五里,两人带头驰入一片树林,及至尽头,刹住马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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