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越之决定会见曹沛,本是打算从他口里撬出一些危怀风不可能搭上庆王,或是并没有真正做成岑家女婿的证据,结果一问以后,竟被告知危怀风、岑雪二人“狼狈为奸”、“里应外合”。曹沛甚至斩钉截铁地指控,让危怀风高举庆王的旗帜造反的人正是岑雪。崔越之一个头两个大,二话不说让人把涕泗横流的曹沛拉出了官署。 幕僚们齐整整地候在门外,等曹沛一走,争抢着进言。有的说要立刻铲除叛贼,向朝廷表明心志;有的说要慎重考虑,以免祸及自身。崔越之心里本来就一团槽,听了不到一刻钟,越来越烦躁,最后干脆两眼一翻,佯装病倒以后,在家里躺了三五日。 便在这几日,城外又陆续有警情传来,先是天岩县跟在兆丰县屁股后头造反,嚷着要响应战神遗孤,拥护庆王称帝;后是燕山附近的两个县城开始闹起义风波,作乱的乃是一些聚集在燕山上的土匪,人不算多,声势却猛,县尹差点压不住。 崔越之躲在家里,本来是装病的,一天天被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动,人眼看着要真病起来。亲信们心里惶恐,知道崔越之似乎是有意向庆王投诚,可又不甘心与危怀风为伍,便掰着指头权衡利害,掰到最后,也一样的头昏脑涨,拿不准主意。 便在这一筹莫展的时候,西陵城里突然来了一位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人物,打破了僵局。 “你说的可是真的?!”崔越之躺在床上,听得来人身份后,两眼发光。 亲信不住点头。 崔越之似被春雨灌溉的旱田,一下精神充沛,起身下床,招呼着:“快,快为我更衣迎客!” 想是心情激动,崔越之根本来不及衣冠齐整,待得披上外袍,趿屐往外,打算上演一场堪比“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发 ”的重贤好戏时,却又得知人并不在崔府,而是在官署。 崔越之有点尴尬,又有些后知后觉的恼火,回到屋里重新绾发戴冠,换上一身威仪的官服后,这才摆驾官署。 来人等在官署的前厅里,负手而立,一身白衣,身姿如玉,远远打眼一看,竟有种仙风道骨的翩然感。崔越之想起这人的年纪,忍不住感慨一声天造之才,先前的那点怠慢心思开始打了退堂鼓,大步走上前后,唤道:“徐公子?” 来人衣袍微动,转过身来,清俊秀美的眉眼被日光一照,竟是出奇的昳丽,崔越之微微张嘴,差点被眼前人的姿容晃得头晕。 “崔大人。”来人作揖。 崔越之收神:“不……不知徐公子前来,有何贵干?” “日前,晚辈收到了师妹的求援信。”来人并不客套寒暄,声如金玉,开门见山,“信中说,师妹被恶匪危怀风胁迫,受困于兆丰县。晚辈恳请崔大人看在家师的面份上,尽快发兵铲除叛贼,解救师妹。” 崔越之一时间难以消化,愕然道:“你……你说什么?!” 来人便又再说一次:“晚辈恳请崔大人发兵,杀了危怀风,解救岑家嫡女,岑雪。” ※ 崔越之决定向兆丰县发兵的消息传来时,岑雪正坐在房里,来回翻看师兄写来的回信。 回信是昨天夜里来到她手上的,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方方正正的一页纸上,就写着一个字:可。 师兄为人端方沉静,所写的字也透着一股凛然正气,要是成行成篇地看,那自然是极其赏心悦目,可要是单独端详一颗态度不明、语气不详的“可”,便着实是有些有称无砣,让人难以定心了。 岑雪试着想象师兄说这一声“可”的模样,眉心不展。这次决定和师兄合谋,岑雪并没有在信上提及自己和危怀风假成亲的内情,只是央求师兄按照自己提供的计划,帮助危怀风夺下西陵城。 关于鸳鸯刀的事,岑雪倒是明确说了——只要夺下西陵城,危家便愿意提供另一把刀。岑雪想,便是看在刀的面份上,师兄也会同意这个计谋。 果不然,三日以后,岑雪收到师兄的准信,帮忙夺城一事没有问题,可那态度,总是让岑雪有一种即将被“秋后算账”的预感。 正想着,外间传来开门声,岑雪掉头一看,见是愁眉锁眼的夏花,不由道:“怎么了?” 夏花行了礼,说道:“刚刚角天来传话,说是西陵城那边要攻打兆丰县,二当家知道这事以后,大发雷霆,这会儿正在厅堂里跟危大当家大吵。角天说……不知能否请姑娘去劝一趟?” 岑雪微愕,想起樊云兴,心底的那点不安扩散开来,起身往外。 ※ 崔越之要向兆丰县发兵一事传开后,樊云兴的确心头火起,特别是在得知促使崔越之发兵乃是岑雪与其师兄里应外合的一桩计谋后,便更是火冒三丈。 “我看你就是疯了!先前嚷着要成亲,我还真当你是为俊生着想,要向裴大磊报仇,全拿这婚事当交易!结果呢?你先是抛下寨里的危机,不管不顾地跑去救人;后是听信她的话帮着庆王造反;现在更好,竟然要她伙同崔越之发兵讨伐你!你就不怕他们里应外合,假戏真做,把你一锅端了?!” 肃穆的厅堂里,樊云兴的呵斥声像打雷一样,轰隆隆地砸在耳畔。危怀风坐在上首,眉眼压着,神色难辨,纠正道:“不是伙同崔越之,是联合徐正则。” “什么狗屁!不都是一样的事!”樊云兴越说越气,眼看便要骂起人来,林况赶紧解围:“二哥有话好好说,冲怀风发火做什么?你我在兆丰县起事,崔越之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动,何况这些年来,他对怀风的恨是有增无减,发兵讨伐是迟早的事。晚的晚的打法,早也有早的好处。至于岑姑娘,我看她蕙质兰心,温柔敦厚,不像是工于心计的人,怀风既然愿意信她,便说明有他的道理。你我不妨先消消火气,听一听怀风怎么说。” 说着,便赶紧朝危怀风使眼色,危怀风抿了抿唇,耐心道:“西陵城驻军六万,两万在南城门,两万在北城门,剩余东、西两门各有一万人马。二叔、三叔知道,四座城门中,南门城楼最宏伟开阔,地势高峻,固若金汤,然而真要论攻城,西陵城的弱点不在南门,而在东门外的渠山。” 厅堂里一下安静下来,危怀风接着道:“崔越之决定攻打兆丰县后,徐正则会设法让他再发兵两万,同时攻打天岩、普安二县。届时,西陵城兵力削减,崔越之为守住南、北正门,会从东、西二门调遣兵马,藏在渠山里的东门将会成为整个西陵城最空虚薄弱的入口,我只需要五百人,便能拿下。” 樊云兴、林况二人讶然,按照这个调虎离山的思路,看似坚不可摧的西陵城已然岌岌可危,然而…… “兆丰县里统共就一千五百人,分给你五百人,拿什么应对崔越之的兵马?!”樊云兴头一个驳斥。 “兆丰县不用留人,天岩、普安也不用,空着给他就是了。”危怀风道,“我要的是西陵城。” 二人大震,林况眼中有惊艳之色,倘若兆丰、天岩、普安三县都不留人驻守,便可以把所有兵力汇集在一处,趁着崔越之兴兵讨伐的时候偷袭西陵城。如此一来,崔越之愤而攻伐的便成了三座“空城”,待得他反应过来时,西陵城已成危家人的囊中之物。 这不就是调虎离山加空城计么? 林况抚掌,便要夸赞,樊云兴却是喝道:“你这是豪赌!” “打仗本来就是赌。” “你放屁!你打过仗吗?数千上万人的性命,谁跟你说那是在赌?!” 樊云兴一声斥罢,厅堂里陡然静默。 危怀风欲言又止,胸口猛地像被什么刺中。林况忐忑不安,打开折扇扇风道:“二哥先别急,先前不是说了,有徐正则这个线人在,可以里应外合。谋略而已,不算是赌!” “哼,线人?城中的线人,我们又不是没有,何必假他人之手,拿兄弟们的性命做赌注!” “二哥,怀风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他就是!”樊云兴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林况,沉声道,“先前用庆王名号举义的事,我可以罢休,但是这一回,事关铁甲军生死存亡,我绝不会让步!” 当年西羌一役,铁甲军一败涂地,危家寨如今残存的旧部不过寥寥三百人,每一人,都是樊云兴视如手足的至亲,他绝不允许为这一场豪赌,把任何一人的性命搭进去。 林况喉咙一哽,蓦然间说不出一句话,樊云兴红着眼眶看一眼危怀风后,拂袖离开。 及至厅堂外,迎面走来一行行色匆匆的人,当首的正是岑雪。 “樊参将!” “这里没有樊参将!” 樊云兴看也不看岑雪一眼,阔步离开。 林况追出来,看见岑雪,如遇救命稻草,指指樊云兴离开的方向,又指指后方:“我去劝劝外面那位,你帮我劝劝里面那位,多谢了!” 说完便要走,却被岑雪伸手拦住。 “不!”岑雪斩截道,“我劝樊参将,你劝怀风哥哥!” 说完,岑雪看一眼厅堂里的那人,毅然往外。
第26章 夺城 (二) 老光棍樊云兴这辈子都没想到, 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女郎尾随一整条大街,更离谱的是,这个备受路人瞩目的女郎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侄媳妇。 及至城楼底下, 樊云兴终于忍无可忍, 回头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岑雪站在人群中, 局促又坦荡地道:“我有话想与二叔商谈。” “谁是你二叔!” “我与怀风哥哥现在是夫妻, 樊参将是他的二叔, 便也是我的二叔。”岑雪厚着脸皮说完这一番话, 心底发虚, 硬撑出镇定的气场。 樊云兴也不知是识破没有,眼看周围投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掉头走上城楼。 岑雪深吸一气,拔腿跟上。 城楼上风声猎猎, 每隔三丈,站着一名值班的士兵,有一些是铁甲军里的旧部, 有一些是四方八寨里的人。樊云兴甩不开岑雪,因怕外人误会,思想来去后, 极不情愿地在城墙前停下。 岑雪立刻跟上来,唤道:“二叔。” 樊云兴一瞬间想把耳朵割下来。 岑雪兀自开口, 道:“崔越之发兵攻打兆丰县已成定局,二叔倘若不接受偷袭西陵城的计划,便只能率人苦守城楼,以区区千人的兵力应对崔越之的上万大军。敢问二叔, 这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你!”樊云兴气得眉毛飞起,瞠目瞪来。 岑雪接着道:“还是说, 二叔有比偷袭西陵城更好的计策?小辈愚钝,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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