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将将触碰到的时候,他的身子忽的僵了住。 他这是在做什么? 一时生气上头,竟然忘了原本的目的,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最难以置信的是之前他因何会如此生气? 她说得对,最正确的做法,他原本的目的,本是利用她离间魏帝跟太子的父子之情,按理说走到这样该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又缘何置气? 之前留下匕首让她自保,随她进入异兽笼子,或许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可是今日他再难欺骗自己。 原本有困难不是找他就已然让人生气,愤怒更是在太子将她拉进怀中的时候到达顶值,可是当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嘤嘤看着他,又让他的怒火顷刻消了下来,尤其是看着她晕倒的那一刻,心更像是停跳了一拍。 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他对她所有的愤怒不是因为她破坏了他的计划不按常理出牌,仅仅是因为她没有选择他罢了,而他,对她有一种可怕的占有欲,既不想让她侍寝,也不想她跟拓跋赫走到一起。 伸手轻抚着她眉心的花钿,他一遍遍描摹着,“为什么要去找徒有其表的拓跋赫?是我对你不好吗?嗯?”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她到北魏跟他第一次见面,就是他拿着刀刃对准她的眉心,后来还多次相逼,每一次都不算客气,换做是他,也不会把自己当做一个好的合作伙伴,至少太子拓跋赫明面上是支持和谈的,她跟他拉扯纠缠,绝非什么喜欢与心甘情愿,大约只是身不由己,大约只是别无选择。 又或者跟她体内的蛊毒有关系? 想通了这茬,拓跋纮面色稍霁,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其实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上手捏了捏她柔软的面颊,指腹柔软的触感让他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他忍不住自嘲一笑,“说你是祸水,也不算冤枉。” “往后你若乖一些,之前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只要乖一些...... 语调是他一贯的冷,却带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温柔。 可惜榻上之人却没有一点反应。 “咚咚咚——” 门外传来邱穆陵河刻意压低的声音,“殿下,陛下摆驾回行宫了,想来应该是得到了消息,听说几位殿下与御药房的医士都过了去衡光殿。” 自上次出现白泽神兽之后,魏帝重新燃起了雄心壮志,下令带着人进到围场游猎,因得来了兴致一连深入围场深处,听说收获颇丰,有些乐不思蜀,若非出了大事,他是不会这么快回转的。 而这事...... “我知道了,会过去的。” 拓跋纮看向昏迷的阮阮,因得百会扎了针,她不似之前那般冷汗连连眉心微蹙,整张面容显得异常平静,就像睡着了一般,与之前痛苦的样子判若两人,想来蛊毒确实暂时被压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替她掖了掖被角,“你那么心急作甚?若是能来求我或者多等上一天,就会知道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往后可别再干傻事了。” 温热的指腹不经意与微凉的鼻尖相触,拓跋纮恋恋不舍将手收了回来,起身大步往衡光殿去。 殿门“嘎吱”一声被轻掩了起来,羽睫如蝶翼微颤,待脚步声渐行渐悄,阮阮倏地睁开了眼睛。 * 衡光殿。 陛下出了事,殿中一派紧张,宫人们进进出出,神情慌张中带着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便触了哪位贵人的霉头。 围场深处林木野兽遍处,寻常时候是不允许有人深入的,魏帝仗着有神兽庇佑,加之侍卫成群,有心展示一番宝刀未老,心血来潮冲了进去,谁知道马儿突然受惊,一个不察扭伤了腰,好在侍卫施救及时,虽则受了番惊吓,到底伤得不重。 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辞,实际上是因得在狩猎之时有天策军的将领冒死求见,弹劾因太子纵容属下贪污抚恤,以致徐州生乱。 因得兹事体大,魏帝严禁亲卫议论此事之后,便急匆匆赶了回来,这厢刚召了太子问话,谁知气血攻心,旧疾复发。 冯皇后在一旁侍弄汤药。 白玉碗中茶褐的药汁看着就苦不堪言,魏帝饮了两口,只觉五脏六腑都跟着泛出味儿来,颇有些烦躁。 冯皇后捧了蜜饯递上,殷殷劝道:“陛下,良药苦口。” “无事,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 魏帝将头撇了开,看向一旁站成一群的皇子皇孙心腹大臣,眉心微蹙,“怎么人都过了来?” 冯皇后余光微动,识趣的将蜜饯收了回来,一旁的宫人赶紧上前接过,为她净手。 太子拓跋赫赶紧应道:“弟弟们都在,听闻父皇受伤,都十分担心父皇的身体,这不纷纷赶了过来,不曾想惊扰父皇休息,是儿臣的疏忽,请父皇降罪。” 他是他寄予厚望的太子,从未当众斥责一声,此时将人都唤来,小心思昭然若揭,虽则生气动怒,魏帝到底心疼儿子不忍拆穿,语气强硬中带了点落寞,“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唔,是朕老了,不中用了。” 三皇子拓跋骏性子急,向来是个不长心的,闻言立马嚷嚷起来,“父皇,您春秋正盛呢,这一次不过是偶然,要怪只怪下面的人办事不力。” 此言一出,殿内诸人一时神色各异。 只冯皇后,不动声色的分着雪花盅里的药汤,重新递给魏帝。 一人自人群末端站了出来,行至中殿,掀袍跪了下来。 “儿臣奉命修整行宫猎场,致父皇陷于险地,有失察之过,还请父皇降罪。” 看着跪于榻前的拓跋纮,魏帝有一瞬的恍惚。 他其实已经记不清楚那张脸是何模样,但每次看到那双相似的眼睛,都止不住心头一颤。 青年唇线微抿,身姿挺拔,言语诚恳,虽是颔首请罪,却带着不卑不亢的气势,言语行动间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相较于太子的小心思,更是显得坦荡担当。 他对这个儿子感情十分复杂,其实细细说来,他儿子不多,除了太子,他虽不曾对任何人表现出过分的亲昵,却也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让他们打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只除了这一个。 因得是那个女人所出,他厌屋及乌眼不见为净,打小将他送来佛寺,明明未曾亲自教养,偏偏这个儿子不管是心性耐力谋略都是最拔尖的,倘若他不是帝王,或许也会为有这么个儿子而骄傲,可惜偏偏他是。 祖制长子承嗣倒是其一,尽管这小子掩饰得很好,他还是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狼性,凶狠,狡猾,不留余地,就这也还罢了,偏偏是那个女人所出,那个时间所出,他不能让他有觊觎拓跋氏江山的机会。 他在或许尚能压制,倘若有一天他不在了,太子绝不会是他的对手,这是他最不想看见的。 四皇子拓跋纮亲自请罪,魏帝迟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作为魏帝的贴身侍卫首领,阿史那尔立马跪了下来,“保护陛下不力,臣亦有罪。” 拓跋骏本意只是挤兑一下拓跋纮,没想到把魏帝的心腹阿史那尔给拉下了水,赶紧解释,“阿史那大人对父皇的心日月可鉴,谁也不会怀疑你的忠诚,至于其他人,到底是失察还是蓄意,还请父皇明察。” 这话针对谁意味十分明显,但也显得很是低级,这就是他养出来的草包儿子,魏帝心头有气,没有说话。 拓跋纮扯了扯唇角,没有理会拓跋骏,只把目光对准魏帝,“蓄意这个罪名太大,儿臣可不敢认,一则父皇狩猎路线是临时起意,二则行宫一事儿臣全权负责,倘若父皇在此有什么差池,儿臣无论如何难辞其咎,儿臣因何要如此行事?” 拓跋骏偷瞄了眼太子,十分心虚地反驳,“那谁知道?” “又或者也并非有意,只是能力不够以致失误也是有可能的。” 比起人家有理有据,这只会显得刻薄无理,魏帝“砰”的将药盅搁在一旁,“好了。” “蓄意朕是不信的,确实是朕临时改的主意往山林里去,那罗延此前待在军营未曾涉猎工部诸事,做得已经算十分不错了,”魏帝话锋一转,“只是这次行宫的修整,时间确实有些赶,人又到底年轻,差了些经验,那罗延,朕这么说,你可服气?” 虽则没有背上蓄意的罪名,但这也算是斥责,一顶失察的帽子是跑不了的,正好分散他安置伤兵不利的舆论,太子拓跋赫心头暗喜,他就知道,父皇终究是站在他这边的。 对于这个结果,拓跋纮早有预料,心中无悲无喜。 魏帝轻咳一声,“好了,闹了这一阵,朕也乏了,你们都先下去,那罗延留下。”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当众斥责,这会儿又单独将人留下来,魏帝这是什么意思?但谁都不敢问出声来,只得纷纷应诺退了下去。 殿中很快就只剩下两人并心腹。 魏帝朝他招了招手,作势起身,“那罗延,你过来。” 明明阿史那尔还在一旁,拓跋纮有些惊讶,但还是上前半搀着他的手臂,将人扶坐起来,“父皇腰上有伤,何不多多躺着?” “再躺下去,朕怕伤势越发严重,”魏帝一语双关,“你曾是天策军的主帅,朕这里有些消息,想来你会感兴趣。” 拓跋纮心知肚明他说的是何事,面上却只做不知,顺手拿了个软枕,方便他倚靠,“儿臣只是暂领几年罢了,如今战事休止,儿臣也将兵符交还给太子,天策军的事情,儿臣恐不方便置喙。” 一来一回,每一句都找不出来毛病,魏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太子安置伤弱残兵不利引起纠纷便罢了,还爆出来纵容臣下贪污抚恤金这事,私下拦截弹劾的奏章,结果人家直接闯了围场,将奏章递到了魏帝的案头,想假装忽视都不行。 正当他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却听拓跋纮又道:“儿臣虽不方便置喙,但父皇若是有何烦扰,儿臣理应为您分担。” 这样一说,到底是给了台阶,魏帝心中虽有些异样,但却不得不开口,“朕围猎这些日子,太子诸事繁多,对之前安置天策军的事情多有疏忽,徐州那边几方将领闹腾得厉害,你有何看法?” 看他没吭声,他又补充了一句,“随意说,朕赦你无罪。” “徐州那边几方闹腾?应该也不只是将领?历来营地事后闹事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抚恤分配不合理,要么是银钱未曾到账,能让父皇如此烦扰,莫非是二者皆有?” 魏帝先是收了兵符,后又命太子自他手中接过此事,一方面是想分散他的兵权,另一方面还想给太子增加一个收揽人心的筹码,可惜太子哪一样都没做好。 这个结果,几乎可以说是在拓跋纮的意料之中,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将兵符交出来,中原乱了百年,几国之间征战连连,国库未曾充盈过,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到了此时魏帝竟然也不愿意斥责太子半句,而他甚至没有犯一丁点错,一个失察也能压到他的身上甚至当众斥责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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