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得不错,太子确实没有处理妥当,但这件事朕不想闹大,”魏帝浑浊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罗延,你在军中多年,该知这里面的盘根错节,你虽不直掌中军了,但关系仍在,还是右武侯大将军,朕命你私下去将此事处理妥当,务必不能闹出事来。” 拓跋纮抬眸,“父皇的意思,是放任贪腐不会追加现银?” 魏帝轻咳一声,脸有些燥,“追查还是要追的,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闹事的先镇压下来,怎么,你不愿意?” “儿臣不敢。” 魏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那就好,那罗延,你与太子不同,许多事情,你做起来朕心中放心,太子不仅是我大魏的储君,也是你的兄长,祖宗基业是一定要交到他手上的,你打小便是个懂分寸的孩子,现在为父分忧,以后也必然会为兄长分忧,可是如此?” 这个许多事情,当然是指脏手不讨好却又不得不做的那些事情,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 拓跋纮垂眸,掩下眼中情绪,“那是自然,只是父皇,儿臣如今空有右武侯大将军的名头,没有银钱光凭着曾经那点同袍之谊,只怕那些人也不会轻易买账,未能完成父皇交代让父皇伤心是其一,倘若动乱加剧,更是棘手。” 他应下此事,却不保证一定会办好,说是能力问题,实则谁知道,魏帝心中明白,知道不加些砝码是不行的了。 “你的本事朕知晓,差的无非是名正言顺,朕会恢复你的尚书令一职,方便你酌情处理此事,但是也希望你紧守分寸本分,勿焦勿躁。” 之前他被魏帝所忌惮,为表忠心,交出兵符之时,尚书令一职也一并交了出去,只保留了右武侯大将军这个虚职,这次太子做得太过,魏帝有心给个警告,又将他的职务一并还了回来,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拓跋纮面上无悲无喜,躬身谢恩。 “父皇教训得是,儿臣定然不会辜负父皇的期许。” 魏帝得了保证,心下也并未安心许多,总觉得一切事情都太过巧合,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而且着实对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于是按了按眉心,下了逐客令。 “朕乏了,你去吧。” 拓跋纮也不想久待,冷冰冰回了句“儿臣告退”。 眼见着拓跋纮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尽头,魏帝再忍不住一口老血喷涌而出,阿史那尔捧了绢帕亲自上前为他仔细擦拭。 “咳咳......面上倒是恭敬得紧,阿史那尔,你说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今日?” “陛下说的哪里话,属下瞧着,四殿下并无此意,一个人怎么可能算计到如此分毫不差?” 阿史那尔手一顿,复又继续,“属下瞧着,四殿下对陛下的忠心毋庸置疑,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奉上兵符,卸去职位,堂堂皇子大将军来修整行宫也无丝毫怨言,如今您又不费一银一钱让他处理此事,明摆着是个棘手活儿,吃力不说还得罪人,他想也未想就同意了,但凡有一丝异心,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不会应得这么爽快。” 魏帝看着他,目光微动,“但愿如此,这事儿即使太子办得再不妥当,朕也得给他压着,传令下去,朕要养伤暂时不宜挪动,邺城就先不回了。” 即使太子与民争利,也不过警告而已,这是想要冷处理,防止有人一直揪着此事不放呢,陛下越老就越偏心,阿史那尔赶紧应下。 * 自衡光殿到水月殿这一路,身后的气息就未曾平息过,眼见着进了水月殿的门,拓跋纮已经平复好了心情,无奈看向身后,“差不多得了,怎么比我还生气?” 到了自家地盘,邱穆陵河心中那股气儿再也憋不住了,一拳砸在橼柱之上,“陛下的心偏到嗓子眼儿了,明明是太子的错,让您背锅就算了,还让您去收拾残局,就这,还吝啬给您一分银钱,这事儿能怎么处理?左右是您得罪人,回头国库都充了太子那帮人的腰包,实在是可气。” 阿史那浑撞了撞他,示意说话不要这般直白,在自家主子伤口上撒盐,邱穆陵河也有些懊悔,但话已出口,也不好收回了。 两人的动作被看在眼里,拓跋纮眼神微顿,重新大步往前,“有什么好气的,这些早在意料之中。” 听这意思,一切尽在掌握?邱穆陵河赶紧美滋滋跟上,“莫非殿下命人闯进围场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对策了?” 阿史那浑拍了拍邱穆陵河的肩膀,“傻子,表面上看是殿下奉命不得不跟着陛下的意志走,可实际上,你看殿下是这样的人么?殿下运筹帷幄,早就挖好坑了,等着吧,惊喜还在后头。” “也是,”邱穆陵河一拍脑袋,“哥,也就你,猜得中殿下的心思。” 阿史那尔摆了摆手,只当没听见,“不过一二罢了,把你练功夫的心思分一些过来,你也可以。” “别,我脑袋没你好使,殿下就看上我这一身硬功夫。” 那厢两人还在斗嘴,拓跋纮只当没听见,他向来亲缘淡薄,但他们二人,跟着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不说,明明是大家出身,却认定了一直不离不弃的跟着他,是他的心腹,也是他的铠甲,他愿意纵容一二。 掸了掸袖口的灰尘,他一直未曾做声,只大步往偏殿走。 说不出跟平日有何不同,但总觉得步子较往日迈得大些,自家殿下这个样子,是因为偏殿中的那个人吗?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再斗嘴,赶紧跟上。 即使受了斥责,又领了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拓跋纮的心情也完全不受影响,直到看见侧殿人去楼空。 宫人小心翼翼上前汇报,“四殿下,您走后不久,娘娘便醒了过来,坚持要回瑶光殿,奴婢们不敢阻拦,只得放行。” 见自家殿下脸色奇臭,阿史那浑询问道:“娘娘可有留下什么口信或者消息?” 宫人偷瞄了眼主子,瑟瑟福了一礼,“并......并未。” 阿史那浑轻咳一声,偷偷打了个手势,“咳,说实话。” 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饶命,殿下饶命,娘娘醒来后确实不曾多言,掩饰一番急匆匆就离开了。” 感情一个谢字都没有?殿下估计要伤心了,阿史那浑心下暗道,这奴婢也忒胆小了,就不会编两句好听的。 他偷偷朝她眨眼暗示,可惜宫人吓得径直垂下脑袋,只当做根本就没看见。 拓跋纮没有做声,周遭的声音显得有些嘈杂,已经被他自动摒弃在外,看着整洁的床榻,似乎那上面从来未曾有人歇息过,昨夜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幻觉,但他清楚的记得不是。 他曾经毫无保留的想去挽留住那个给予他生命的女人,可是那个女人宁愿付出生命为代价也要摆脱他,那个时候他就发誓孑然一身再不会挽留任何人,但经过这些日子的反复确认,他确定了一件事情。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除权利外更想留下的人。 对于魏帝与那个女人曾经的漠视与伤害,他已经可以做到波澜不惊,这源于羽翼的逐渐丰满,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反击,甚至这盘棋他已经筹谋许久,但没想到冒出了个意外,他竟然对一颗棋子动了心。 偏偏这颗棋子还不安分,竟然妄图脱离他的掌心,他摩挲着手腕间那截灰白的指骨,忍不住轻嗤出声。 要不是他从中斡旋,她以为凭借拓跋赫那个废物,就能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 凭什么所有的好的东西,都属于或即将属于太子?作为拓跋氏的子孙,祖宗打下来的基业自然是人人皆可逐之,而他作为其中的佼佼者,理应继承一切,包括那个名叫阮阮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当,小广告时间,预收古言《长兄》现言《头条爆炸》(霸总vs女明星,蓄谋已久)求个预收。 以下是《长兄》文案: 长公主病入膏肓,临死前始终念叨着一桩旧事,为了让她去得安心,其子陆时徵挑了苏蘅扮演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原本以为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儿,完了领银子走人,不料长公主心情一好竟然起死回生,陆时徵与苏蘅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哪知一场宴会,与“兄长”酒后乱性,且真正的女儿找上门来,担心长公主大怒被牵连,苏蘅揣了银子连夜跑路。 * 再见陆时徵,是在他赴任江南的第二年。 大红喜绸挂了满院,凤冠霞帔的她,在看见缓带轻裘的主婚人时有一瞬间的恍神,看他神情平静,她才终于安下心来。 一切尘埃将定,只待他念完祝词就拜天地,绯袍玉立的大人却素手微顿。 “大郢律令一十八条,无父母之命,不得私嫁私娶,违者徙三千里。” 看着堂上一对璧人,他沉沉将茶盏扣于桌案,“阿蘅,你叫为兄好找。” * 陆氏家族四世三公,陆时徵作为公府世子,一生克己复礼、光风霁月,却办了三件离经叛道之事。 第一件,找人假扮离散的幼妹。 第二件,假装酒后乱性。 第三件,婚礼上夺人妻子。 细细数来,每一件都跟苏蘅有关。
第26章 ◎机会◎ 青芜原本以为自家主子只是短暂的出门一趟, 谁知道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人回来,开始她还硬撑着想瞒下去,可是她向来不擅长伪装, 很快就被常嬷嬷跟绛珠发现了异常。 在这宫里也没其他掏心窝子的人,相对来说这两人在伽蓝寺也算是共患难过,尤其是绛珠, 大家同是南唐来的, 平日里比她有主意得多, 青芜担心阮阮出什么意外, 只好把她离宫许久未归的事情说了出来。 常嬷嬷又急又气,偏又不敢声张, 只得暗地里到处找人, 偏偏私下寻了一夜,也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 绛珠心头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行宫就那么些地方, 怎么可能走这么久不回来,除非出事儿了! 算算日子,阮阮的蛊毒也到了差不多该发作的日子了,该不会出事儿了吧?不行, 得尽快找到她, 若是出了事或者泄露了情况, 可不就前功尽弃了! 绛珠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决定拼一把。 阮阮从水月殿出来,因为担心被人发现,特意绕了好一节路, 但没想到好不容易被医士压下来的蛊毒又活跃了起来, 正当她冷汗直冒摇摇欲坠的时候, 手臂忽然被人给拉住了。 * 身体的疼痛与沉重消失殆尽,阮阮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熟悉的气味与帐顶,恍惚间还以为是梦,她想伸手揉一下眼睛,却发现手正被人拉着,凝眸细看,不是青芜是谁,而帘后的绛珠似乎正在跟一旁的婢女低声吩咐着什么。 这是瑶光殿,她的心倏地落了下来。 “娘娘,您醒了?” 感受到手中的动静,青芜瞌睡一下子醒了,惊喜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家主子正试着坐起身来,她赶紧起身一边拿靠枕一边帮忙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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