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是朝着步六孤执喊话,眼神却看向一旁戴着黑甲面具之人。 得到身边人示意,步六孤执冷笑,“呵,真可笑,你拿南唐的公主来威胁我一个大魏的将领?你要杀便杀,看本将是会眨一下眼睛还是怎么。” 陆十也不废话,看向一旁的黑甲之人,手腕一番挽了朵剑花。 “嘶——”白皙的脖间顷刻有血珠渗了出来,阮阮忍不住痛嘶出声,也是在这一刻,她深刻的感觉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气氛霎时凝肃起来,尤其是身侧,简直像掉进了冰窟,阿史那大人不远千里跟了过来,人是他放出去的,这公主要是当真死了他还能活?步六孤执下意识吼道:“住手。” 说完,又有些后悔,余光赶紧去瞄身侧,黑甲覆面的大人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倒也没有阻止,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陛下的信息果然准确,陆十笑了,用另一只手解开佩剑扔到了陆璋脚边,“先命你们的人退开十丈,不然下一刀,就会戳进她的脉管。” 十丈,是马上弓箭的准头极限。 陆璋将长剑拾了起来,站在一旁。 阮阮余光在陆十与陆璋之间逡巡,最后落在陆十身上,这人拽她毫不手软,根本就不是在逢场作戏。 “他们若不退,你真的会杀了我?”她一眨不眨地看向陆璋的背影。 “相信我,他会退的。” 陆璋没有回头,开工没有回头箭,他怕一回头就会心软,只能用背影展示他的坚决。 就这么一句,阮阮忽然明白过来,陆十为什么会想到拿她来做人质?除非他知晓她跟拓跋纮之间的关系!之前她还以为陆璋并不清楚,但现在看来,不,或许他们不是不清楚,甚至知道的比她还要多,所以才会千里迢迢过来。 她确实是诱饵,是跟那三座城池一样的诱饵,让他们双方都愿意明面上以她之名奔波千里,在此火拼,拓跋纮的目的是她跟城池还有陆璋,只怕李策跟陆璋的目的就是拓跋纮,但就这么点人,怎么可能拿下他呢? 阮阮脑子转得飞快,忽然她想起了在庞城的时候,陆璋为什么一定要过了上巳节再出发呢?还有刚刚的那些说辞,莫非他们是在拖延时间!对,就是拖延时间,不然就凭这么点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步六孤执的骑兵的对手。 没想到北魏的骑兵竟然当真开始往后退,阮阮试探着问:“你们是在等南落雁关的援军吗?” “闭嘴。”陆十吼道,刀子又进了些许,鲜血如珠线,一滴一滴顺着刀柄滴落。 阮阮吃痛,秀眉蹙成了一团,但这一次,她再未吭一声。 陆璋狠狠瞪了陆十一眼,陆十不服气,“将军,您还真当她是公主?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回到南唐也是耻辱。” 听了这句,阮阮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一路上他们基本都是对她敬而远之,就连陆璋,也甚少与她同行,当时着急赶路,想着进了落雁关逃跑也没有多想,如今想来,原来处处都是蛛丝马迹,亏她以为陆璋是为了践诺而来。 呵,或许也没错,她跟拓跋纮的事情,在南唐那些自以为的礼教贤士接班人口中,说一句伤风败俗已是客气。 十丈并不算太远,有阮阮这个筹码在手中,他自信满满朝着对面继续,“再退十丈。” 简直得寸进尺,谁不知道再退十丈就过了射程了,而且对面也都有马,越靠近南落雁关,他们这边风险也就越大,步六孤执张口就想骂,却见身旁的大人动了,“阿史那浑”,不,也就是拓跋纮,勒住缰绳打马而上,距离对面不远不近,刚好能看清阮阮的脸,跟脖子上的伤口。 “给她止血。” 此言一出,双方人马都愣了。 拓跋纮看着她染红的衣襟,又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给她止血,若再这么流下去,你们什么人质也没有。” 他的话很冷,明明是被威胁的那个人,却仿佛他才是威胁别人的那个。 步六孤执简直不忍心看,也不知道这大人怎么回事,你表现得越在乎人家就越得意啊,哎,按照大人的水平不应该呀,这再退十丈可怎么得了?但他此时也做不了主,只得不情不愿继续命人往后退。 陆璋将伤药递给一旁的绛珠,青芜原本缩在一旁,此时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我来给姑娘上药。” 绛珠见此,也不争强,将药瓶顺势扔了给她。 青芜拿着药瓶,一边将药粉倒在手指上一边上药,眼泪包包的骂着,“姑娘,这就是咱们的故人,国人,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咱们还不如死在邺城宫里呢,倒也不必心心念念还要回国。” 药粉被抹在伤口周围,一阵火辣辣的疼,到底是为什么要回南唐呢?阮阮其实心里门清,不想留在北魏,因为那是拓跋纮的地盘,不想跟他纠缠不清被人戳脊梁骨,跟陆璋回南唐,算是完成两个人之间的承诺,但她并没有想过要回东都,她只想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 但现在看来,这些好像都是错误,都是奢望。 拓跋纮高立于马上,定定看着那神色灰白的女子,偏她一眼都没有看向他。 他勾了勾唇角,朝着陆璋开口,“放了她,我来做你们的人质。” 什么? 此言一出,除了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邱穆陵河,场上几乎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他,就连阮阮,也再控制不住看向那个伟岸却又孤傲的身影,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信陆璋跟陆十没有认出他,他们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步六孤执虽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但以为他是阿史那浑,这位大人年纪轻轻,如今却是突厥族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赶紧低声劝道:“大人......” 拓跋纮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陆璋与陆十对视一眼,能把他捏在手上,当然求之不得,但总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可是他们本来的目标就是拓跋纮,这诱惑实在太大,根本无法拒绝,陆十慎之又慎,还是开口,“你让我们怎么信你?不然你单枪匹马的过来,我们再把人放过去。” “可以。” 干干脆脆的一声,阮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像他那样的人,不该是心狠手辣的吗?为什么要为她一再妥协退让?他难道会不知道,他要是当真落在南唐人手上,这两国交界之处,他们是当真会毫不留情的弄死他的,就像他想要弄死陆璋一样。 看她几乎快哭出来,面具之下的拓跋纮竟然笑了,“不过你们不敢相信我,我也敢不相信你们,这样吧,我缚手跟她骑马一起往前,如何?” 如果刚刚陆璋跟陆十还有疑虑,那么现在再大的疑虑也被放在了后面,不管对面打什么主意,只要拓跋纮脱离开护卫单独出现,在无遮无挡之处,他们有百步穿杨的功夫,不说弓箭,他们还有个杀器,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这让他们狠狠动心了。 陆十想要将阮阮的手也缚在身后,被陆璋给拒绝了,“就这样吧,我来,她不会功夫,脖子上还受了伤,马术更是平平,缚了手说不定会被坠下马。” 阮阮没有看他,当初她因他被送到北魏和亲,她没有怪过他,甚至还因为他曾不管不顾为她四处奔波求情,一度将他视为救星,但她现在再也无法将他跟曾经的那个陆璋联系起来了。 在她被他抱上马的时候,忽然看见他的袖中闪过一物,那东西有些熟悉,她直觉是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但她实在想不太起来在哪里见过。 两人相对坐在马上,中间距离不过十丈,因得一个被缚了手,一个不善骑马,马的速度很慢,相对而行。 阮阮拼命思索着,忽然她的脑中划过一件事,她之前药瘾发作时,拓跋纮常常要来甘露殿守着她,难免就会带些折子过来处理,她曾经在他的桌案上见过方才那东西的图纸,一旁还有备注。 那一刻她的心中只想了一件事。 杏眸圆睁,她猛地一甩缰绳,朝着拓跋纮吼道:“你不要过来,他们的袖中有火铳!”
第50章 第五十章 ◎以身换她◎ 在阮阮大吼出来那一刻, 担心夜长梦多,陆璋跟陆十不约而同朝着拓跋纮开枪,一时间火光与马儿嘶鸣四起。 明明他双手被缚, 距离越来越近,该是很容易打中,偏偏他身姿灵巧一次没中, 这火铳的数量有限, 人质又跑了, 陆十心中焦急, 索性把心一横转了目标,朝着离得更近且没有防护的阮阮射去。 “砰——砰——砰——” 其他人都是战马, 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阮阮的马是提前安排过的,一听这枪声,立马惊怪起来, 原地打转昂首嘶鸣,若非紧紧抱着马脖子,她指不定会被甩下来。 可是这样就简直成了一个活靶子,眼见陆十重新将火铳灌满了弹药, 拓跋纮双目赤红, 一边怒吼一边朝着阮阮奔去。 “快趴下!” 即使听到了他的话, 阮阮此时也无法照做, 因为马儿根本就不听使唤,还有一点,她如果让开, 那拓跋纮再没有可以掩藏的地方, 很奇怪, 那个时候她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确确实实发生了。 南唐这边也看出来了阮阮的碍事,一名士兵张弓搭箭,朝着阮阮坐骑的马腿射去,马儿一声尖锐的嘶鸣,半个身子掀了起来,眼见着要把人甩下马,拓跋纮挣开了手中的束缚一个纵身跃了过来。 甫一坐上马背,他两手捉住她的手将缰绳给控制住尽量不让马儿发疯,一边躲避弹火,一边趁着马儿腿受伤跪了下来不那么高的时候,环住她一个就势往草地上滚去。 这是阮阮第一次直面真正的战争,但是因得拓跋纮一直挡在她的身前,她的心中竟然涌起了无限的勇气,她这一生受过太多背叛与欺压,这是第一次,在生死关头,有人愿意拿命来守护她。 拓跋纮拿出口哨吹响,天空随即响起了一阵高亢尖锐的隼鸣。 “骑马往北跑,迦楼罗会给你引路,快。”他抱着她将她往马背上放,一边拍马一边叮嘱。 阮阮也是这时候发现他的手臂竟然中了枪,她知道她是他的累赘,但此时让她骑了他的马走,她却万万做不到。 “要走一起。”她拽着他的手臂,想将他拉上来,可是马儿被他一拍,立马往北边狂奔起来,两人顷刻失之交臂,她不得已骑着马往北狂奔。 南落雁关的援军已经到了,情势急转直下,将将还威风凛凛的骑兵很快被冲散了开,两边人马陷入了混战,以陆十为首的几个侍卫原本就是冲着拓跋纮来的,此时也不管这场战争了,他们杀红了眼,唯一的目标就是围攻杀死拓跋纮。 阮阮着急的勒转马头,或许是马儿也舍不得自己跟随多年的主人,竟然当真掉了个头朝着拓跋纮狂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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