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的大掌带着特有的温热潮腻,熟悉的气息让她身子一紧,一切都仿佛被静止了,她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愣了好一息,等她鼓起勇气回头,推搡着匆匆往前的人潮里却哪里有那个人的身影。 倒是桥下不远处,陆璋满脸担忧,正领着侍卫逆着人潮朝她快步走来,她摇了摇头,赶紧往他那处走去。 看她脸色苍白,陆璋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阮阮摇头,“无事,只是你送我的娃娃掉河里了。” 陆璋松了口气,“没事,掉了就掉了,回头遇上好玩儿的再买给你,或者,咱们再去之前那个铺子看看?” “不去,我也累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也好。” 尽管休养了两日好了些,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外面人又多又杂,尤其是又遇上这档子事,两人也不再逛,索性回了驿馆歇息。 许是今日逛庙会还是累着了,加之又受了惊,那厢陆璋一走,她觉得很困,躺上床很快便睡熟了。 很奇怪,虽然睡得快,但她睡得并不好,迷迷糊糊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捆住了,挣脱不开,喊叫不能,急得她额头都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一人玄色劲衣卓然立在床头,发辫全部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却挡不住浑身桀骜,眼前划过白日看见两人并排而立,言笑晏晏的模样,原本是不准备现身的,但他等不了了。 他俯身,骨节分明的大掌自她脸颊滑过,顺手将她额间汗湿的碎发拂开了些,一开口,是熟悉的冷,却又带了丝奇特的纵容。 “叫你迫不及待地赶路,这下吃不消了?” 睡梦中的阮阮当然不可能回答,她闭着眼睛,浓密的长睫轻颤,像是正遭受着什么惊吓。 拓跋纮却仿佛并不介意她的沉默,自顾问道:“梦见了什么?吓成这样,白日里跟他逛得不是挺开心?” 榻上之人仍旧闭目不言,只是这会儿似乎好了些,不再那么紧张。 均匀细碎的呼吸喷洒在鼻尖,拓跋纮倏地靠近了她的唇瓣,犹豫片刻,终是保持了一寸的距离。 “原本只是不想让你们过关,但朕改主意了,朕会让你认识到,他根本保护不好你,这世上,只有朕可以。” 驿馆里到处都是南唐的卫兵,陆璋还在隔壁,他吻了下她的唇瓣,“咱们很快会再见。” 说罢,最后看了她一眼,起身退至窗边,似一阵风般,掠出了窗外。 * 元狩元年三月初四,使队自庞城驿馆出发,前往落雁关。 落雁关占据天险,原是隶属南唐,但因得割让了城池,两国开始各据南北立关,分别在此驻扎了近千军士,此关已然成为了两国新的最大关隘,若非两国尚在盟约期,只怕公然增兵是必然趋势。 三日后,在使队抵达关口时,被拦了住。 “欲过者何人?请递上名敕文牒,否则,立斩不赦。” 北落雁关的守将是步六孤执,他出身北魏六大贵族之一,之前与南唐交战的时候没少上战场,跟陆璋父子也没少打交道,在使臣一行过此关隘的时候,虽是心知肚明,彼此也曾打过照面,但必走的流程还是要的。 “吾乃南唐陆璋,奉崇德陛下之命来北魏迎瑶华公主归国,请将军行个方便。” 陆十得令,亲自将文牒递于守关的士兵,士兵赶紧递上城墙。 原本收到的命令是在发现通关文牒有不对的时候,将整个使团一起拿下,但没想到经过一再比对,手中的文牒并没有任何不妥,信物也没有任何问题,只能放行。 顺利通过北落雁关的时候,阮阮松了口气,过了此关,前面便是南唐境地,甚至隐隐能看见南落雁关的城廓,等过了南落雁关,一路就是南唐的城镇了。 阮阮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看向前方,能看见隐隐约约的城墙墩台,但她却也没有丝毫衣锦还乡的喜悦,尤其是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差点没巅起来,她这才发现使队一行人人脸色沉肃,像是备战状态极力前进。 她的心“咚咚”跳了起来,看向正朝她骑马过来的人,“不是已经顺利过关,为何如此紧张?不许骗我,说实话!” 陆璋一个收势,勒马停在她的车厢外,与车驾并肩同行往前。 “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我们的通关文牒有问题,我让陆十做了些手脚才蒙混过关,但是应该骗不了多久,咱们离南落雁关越近,就越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什么?通关文牒有问题,怎么可能?他不是同意放我离开?没道理还要这样做啊。”阮阮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文牒没有印信,上面盖的章是陆十找人伪造的,步六孤执认识我,初初勘验所以才能蒙混过关,但或许也是故意放我们出关。” 阮阮脸色一白,但还是直觉有些不对劲,“你的意思是拓跋纮......他想杀了我们?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如果不怕挑起战火,大可在邺城就杀了我们,何必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不是我们,是我。” 陆璋欲言又止地看向她,“他不会在北魏境内动手,因为北魏也才经历了□□,他想兵不血刃达到目的。反正这也已经算是南唐地界,一旦出事,谁也怪不上,甚至可以说我们是路遇山匪,这样他不仅将城池收入囊中,还可以让南唐哑巴吃黄连,你以为他为何改了主意放你走?其实你只是诱饵,他的目的是让我无法平安回到东都。” 阮阮浑身一震,“拿我——当诱饵?” 陆璋抿唇,“你只知道当初是李清河将你的画像搁在先帝案头,但你知道她是受了拓跋纮的唆使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我曾经跟母亲请求想要娶你为妻。” 阮阮震惊之余又有些云里雾里。 震惊的倒不是拓跋纮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拓跋纮之前其实已经跟她交代过了,而是陆璋竟然不仅想过还真的实践过要娶她。 想不明白的是就算拓跋纮在很久之前就知道她跟陆璋关系匪浅,但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将她弄到北魏来和亲?这么恨他? 是因为两人在战场上敌对了多年? 陆璋也知她心中有万千疑惑,但此时也没办法细说,时间紧迫,他一拍缰绳,下令急速前进。 可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隼鸣响彻天际。 阮阮跟陆璋猛地回头,就见后方烟尘四起,大地开始震颤,似有庞然大物正越靠越近。
第49章 ◎给她止血。◎ 是骑兵! 看着队形应该在百人左右, 使队大概也有百人,但侍卫勉强只有六十余人,陆璋立马吩咐列队, 可这六十余人怎么可能跟训练有素的骑兵相比,很快便被包抄起来。 白隼盘旋其上,为首一人高立于马头, 不是步六孤执是谁, 而他旁边, 还有一人, 虽则黑甲遮面,但也能感受到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一眼, 阮阮便确定了是谁, 原来这些天看到的身影不是幻觉,真的是拓跋纮,他竟然当真跟了过来, 是为了什么? 陆璋打马而上,“此处已过北关,将军率军而出,此乃何意?” 步六孤执看了眼旁边, 跟着勒住缰绳打马而上, 中气十足道:“本将刚得到消息, 听闻陛下前些日子走失了一件心爱之物, 尔等冒名使臣,造假文牒通关,有很大的嫌疑, 此刻如若乖乖束手就擒, 将马车奉上任本将调查, 或可保住性命,如若不然,杀无赦。” 此言一出,使队人群纷纷拔刀,说是假冒,但他们就是真正的使团,公主在马车之中不说,为首的陆将军谁人不识?这步六孤执张口胡言,分明就是想要公主还有让他们束手就擒,可一旦当真束手了,还怎么可能有活?倒不如杀出一条血路。 双方一时剑拔弩张,步六孤执有些急躁,也不知阿史那浑大人为何一定要先把马车弄过来,难道是怕刀枪无眼伤及里面的人?但看现在对面这状态,似乎有些难办,若是能直接开干就好了。 陆璋有心拖延时间,“不知将军所言之物是何模样?陆某可以保证,这车驾之内,除了女眷,再无别物,将军若不信,陆某可将女眷请出,至于这车驾,任你们搜查,如何?” 这倒让步六孤执有些哑口,说是心爱之物不过借口,非要让他说个样子,那马车里还真没有,但话已出口也不能改,加之身边威压骇人,不明状况的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旁的“阿史那浑”却沉沉开口,“务必要让女眷一起过来。” 得到命令,步六孤执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重点还是那女子,于是扬声道:“让那女子一道过来,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东西有没有在她身上。” 此言一出,陆璋与陆十对视了一眼,也不知南关的军队什么时候能到,现在能拖一刻是一刻。 看那边没有反应,步六孤执有些不耐烦,“我数到十,再不放人过来,就别怪本将不客气了。” “十,九,八......” “四,三,二......” “等等。”陆十骑马行到了马车边上,翻身下马,上了马车,车夫自觉让了开。 陆璋不知自己这属下是要作甚,打马上前,语带警告,“陆十,你待作甚?” 陆十却没有回答,只拱了拱手,朝着车厢里面恭敬道:“公主,将军为了兑现对您的承诺,不顾自身危险不远千里来接您回南唐,但此时危机以至,不知您是否愿意助将军一臂之力?” 他说得不错,阮阮明白使队一行根本不是北魏那些重甲骑兵的对手,如果可以,她当然也想尽一份自己的力,如果她过去就能放他们一条生路,那也没问题,但看对面这架势,显然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她看了眼陆璋,打开了车门,“你说。” “得罪了,公主殿下。”陆十仰首,说时迟那时快,猛起一下子将阮阮拽出了车厢,袖间银光闪动手腕一番,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之上。 “陆十!”陆璋脸色沉了下来,护卫纷纷抽出了腰间的兵器,北魏骑兵也瞬间警惕起来。 陆十却不为所动,低声道:“将军,请恕属下僭越之罪,但属下也是得了陛下的授意,将军若是不忍,属下可代行其职。” 只一句话,陆璋猛地僵在原处,阮阮也浑身一震,他口中的“陛下”当然是南唐李策,代行其职?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从陆璋到北魏开始,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来接她回南唐?城池会白给吗?她跟李策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她的脑子此时一团乱麻,只能尽量去理线头, 却听陆十又道:“不出意外那黑甲之人应当就是魏帝,将军,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说罢,拖着阮阮走上了车头,“说什么心爱之物,你们想要的不就是公主吗?都别过来,不然我一刀下去,大不了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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