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她没了手,可就卖不出价了!” 想到四两银子,朱氏这才作罢。 鹿琼垂眼回屋,心越发下沉:既然谈到价钱,可见朱氏已经找到新办法,要拿她抵了赌债了。 她时间不多了。 * 鹿琼摸索到自己柴刀,终于安心了。 她被关在自己屋子里已经两天,两天,透过不隔音的土墙,她听完了朱氏和鹿秀对她所有的处置。 他们计划先和赌坊商量,看鹿琼能不能直接抵四两银子或者更高,要是可以,直接卖给赌坊,要是不行,也可以去问问城里的花楼。 只是鹿琼常年劳作,虽然眉眼清丽,但肤色微黑,花楼肯定也会压价,除此以外,还有就是看看有什么老员外想娶娇妾的,只要能给的起钱,怎么都好说。 至于朱氏为什么硬顶着一个月家里少二百文收入,要断了她出去的机会,其实也很简单。 鹿秀就算背了债,也没忘记去赌坊,那天他心血来潮,想去布坊问问活计的事,才知道鹿琼居然约了下次的时候,根本没打算让出去。 要说起来最怕没这四两银子的,肯定是鹿秀,他在街上转悠了两圈,便生去来一个歹毒的计策。 回去后他添油加醋,假称鹿琼要在布坊掌柜帮助下逃跑。 朱氏自然雷霆大怒,就连鹿老爹也觉得,与其让鹿琼自己跑了,不如给鹿秀还债,这个女儿是从来和他们不亲的,鹿秀却是能给他们养老的。 鹿琼发觉原因后,连苦笑都没了力气,这太巧了,巧的她只能自认倒霉。 外屋里的交谈声渐渐低了,鹿琼也回到床上,她最近除了躺就是倚着墙,最大程度的保留体力,除此以外,朱氏每天只给她半个馒头一碗水,她也各留了一点,用来逃跑后路上吃。 她再一次庆幸自己手里有柴刀。 鹿家是不养狗和鹅的,朱氏受不了狗毛鹅毛,会不停打喷嚏。 因此看门的任务是鹿琼的,她住的偏,靠墙也靠门,家里进了贼,她第一个遭殃。 这把刀是为了防贼才留在她手上,后来鹿琼一直藏着,这么多年过去,就连朱氏都忘了她的地洞里还有一把磨得锋利的柴刀。 幸好她常年砍柴,又住在贼第一个光顾的屋子,她有柴刀,有力气,她记熟了路—— 她闭上眼睛,默默道,一定可以逃走的。 就在此刻,她听到了窗户细微的声响。 鹿琼从床上坐起来,按住刀,正要尖叫出声,就听见一个压低的清润声音。 “是我。” 居然是谢秀才? 刚刚那悄无声息的动作,居然是谢秀才这样的书生做到的?鹿琼愕然,只能归结于自己见识少,可能富家子哪怕主业是读书,身手也比老猎户说过的江洋大盗还厉害。 几个油纸包被搁在桌上,谢子介没有直接递给她,反而是鹿琼无声一笑,拿了过来。 她不知道谢子介要做什么,但事情已经不会更糟了,不妨打开看看。 果脯、蜜饯、一小包豆干、一块卤羊肉,还有一葫芦的水。 这是……? “我听鹿大娘说,你被关了起来,就猜肯定不会让你吃饱,这些是能吃三天的量,你藏好。” 他没问鹿琼有没有地方藏,这姑娘抱着刀睡觉的架势,藏东西的地方是肯定有的。 鹿琼摊开那些吃食,仰脸看向谢子介,她没有说法,可谢子介却知道她在问:你为什么帮我。 谢子介来的路上就知道鹿琼会这样问,此时不假思索道:“陆妈妈曾是我家仆,请我帮忙照顾你。” 谢十三郎已经是个死人,谢子介在坎磨中的不甘也不适合现在说起。 这个理由就很合适,毕竟他也不是完全骗了她,他和她的缘分,的确源起陆妈妈的请求。 鹿琼信了,谢子介知道,不知为何,他居然松了一口气,把情绪都压下来,他很平静地说。 “你可以信我,我会救你出去。” 鹿琼把刀放下,隔着窗缝透过的浅薄月光,她头一次这么近的打量这位“谢兄”,天上明月一样的人物有和明月一样清朗的外貌,此时他眼神深沉,却无端让人信任。 是因为陆妈妈吗?知道陆妈妈认识鹿琼的人不多,谢秀才说的很大可能是真话。 恐怕不止。 她想起来那天正高山上谢秀才的眼神,想起在飒飒秋风之中谢子介的问句,于是鹿琼也笑了。 明明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她却答应了。 “好,我信你。” 她想信他一回。
第7章 阴差阳错,他还是准备上门…… 谢子介知道鹿琼近况,还是因为李保成之事的影响。 提前把李保成的事透露给府城,果不其然,没多久李保成就下狱,那么鹿琼的“婚约”自然也就做不得数。 谢子介并不后悔,他本就是个谨慎的人,做事之前思考周全了后果,就没什么可后悔的。 但计划有变,自然也要加以处理,比如寻人作保。 鹿大郎帮忙,找到了个愿意出力的秀才,但秀才也有他的要求。 他不信任谢子介,但信任自己的姻亲,要谢子介娶他妹妹为妻,否则免谈。 谢子介还没什么反应,鹿大郎气得脸都红了,本朝多的是想求大前程的书生暂不婚配,等考中了进士自有汴京的大人物榜下捉婿,谢子介平日不近女色,广闻博学,书院里的书生们都认定谢子介是要娶汴京的贵女的。 谢子介果然婉拒,眼中一闪而逝嘲弄,他走出了书院。 谁也不会知道,谢子介已经无亲无故,已经被斩首的谢十三郎更是全天下最不可靠的夫婿。 鹿大郎自觉是帮他找错了人,殷勤忙前忙后,谢子介这些日子为了给鹿琼选个如意夫婿,也结识了不少温厚书生,这些人愿意替他作保,但不会愿意和那些狂生一同,看着忙碌了许久的鹿大郎殷切的眼神,谢子介最终选择了这群人。 也罢,他叹息着想,谢子介这个身份,考上举人后也就会消失了,他不会让影响这些书生的。 而也就是因为结识这群书生,谢子介发现,哪怕他做媒,想给鹿琼找一个温厚夫婿,也是很难的。 鹿琼的家境摆在那里,宝丰县的书生们不想中进士娶高官女儿的大多早早婚配,有这个野望的也看不上鹿琼,谢子介本以为这不会很难,没想到找遍了同窗也没看到合适的。 鹿大郎虽然不懂他在愁什么,但见他这么愁,便请他去鹿家村过两天农家生活。 这一次河边捣衣的妇人里,已经没有鹿琼了。 谢子介想问,但直截了当问这个,仿佛他是登徒子,幸好晌午鹿大娘主动提起了鹿琼:“我们琼娘好几日没了消息,好容易才打听到,那黑心肝的朱氏和鹿三,居然打算卖了琼娘抵赌坊的债。” 谢子介唇角抿直。 他本以为,解决了李保成,朱氏再怎么丧心病狂,也至少要等一旬才想别的法子,这时间就够了,没想到朱氏完全不要脸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家道殷实但做爹娘的卖子女,邻里最多也就是不和这家人交往,骂一句黑心肝,没办法做更多。 谢子介心烦意乱,听鹿大娘说起鹿琼如今的情况,心中蓦然生出一个念头。 他来不及找更多人了,那若他娶了鹿琼呢? 本朝寡妇再嫁是常事,他娶鹿琼,等在府城立足再帮鹿琼另立户籍,或者到时候他已身死,固然会影响一点鹿琼婚配,但他只有留给鹿琼丰厚家资,这点影响不大。 而这也是最快的办法,除此以外,他还可以借此机会要回他爹娘的玉佩,更何况按照本朝的风俗,他这样籍贯在宝丰,家在外地的人,只有在宝丰娶妻定居,才算是真正意义的重新扎根回宝丰。 这对谢子介来说,甚至是有利的。 就是还有一点遗憾,以鹿琼和家人的关系,爹娘说的“到了宝丰县就知道”,谢子介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知道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谢子介平静接受,这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好的办法了。 他本来就没打算过婚配,以他如今的情况,无论娶谁,答应厮守一生,都是害人,若能靠一场婚事救一个他欣赏的人,无疑是划算的。 当然,成婚之后,就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他必须考虑到鹿琼发现什么这种情况,除此以外,外人眼里他们也是一体的。 但谢子介觉得,这些都可以接受。 他大可以把鹿琼当做族中姊妹对待,此外,谢子介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信心,鹿琼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外人眼中他们夫妻为一体,他自然也会照顾鹿琼,他不会影响到书生们,更不会影响鹿琼,这简直是完美不过。 既然所有都考虑清楚,他告诉自己,这是最理智的选择。 * 鹿家要来贵客了! 听鹿老爹的意思,贵客是为了十六年前的玉佩而来,那一刻朱氏洋洋得意的,她把高氏所生的鹿芝和鹿琼当做眼中钉,自然不完全是后来者对前面人的恨意,更多的是为了贵人的承诺。 高氏还没死的时候,很爱和众人讲贵人的故事,一次说漏了嘴,提到贵人留下了一块信物,当然,高氏很快就圆了过去,其余人也没有当回事,只有朱氏记了下来。 那之后她就坚信,鹿老爹家有了一条平步青云的阶梯。 鹿秀的赌性其实是遗传她的,只是鹿秀只会在赌坊赌银子,朱氏则赌了自己未来——她一个未出嫁的少女,去给鹿老爹做续弦,可以说是豪赌了。 她其实不大看得上鹿老爹,直到鹿老爹和她透露了玉佩的事——贵人和他们夫妻约定,若高氏这一胎是个女儿,可许给他们的幼子为妻。 当然,天有不测风云,若鹿琼及笄后还没人来要信物,鹿老爹也不用等了。 那时候朱氏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鹿芝和鹿琼不能留。 和鹿老爹一起迎接贵人的是高氏,那时候鹿芝已经记事了,而贵人说的孩子可是鹿琼! 但她也有阿慧,只要没了鹿芝和鹿琼,婚约自然落在阿慧头上。 鹿芝是个硬气孩子,年纪也大了,并不怕她,幸好鹿芝夫家祖地在西北,婚后不到一年,鹿芝就得离开宝丰,这回一去,再回来就不知道何时,也就无所谓了。 反而是鹿琼更麻烦,鹿芝拜托了太多邻里照顾她,鹿琼自己也警觉,几年下来,朱氏居然没找到机会下手。 不管怎么说,贵客要来了。 当然,这时候是不方便把鹿琼抵债给赌坊的,卖掉鹿琼,贵人就会知道鹿家还有个鹿琼,这万万不可,因此鹿琼除了不能出去屋子,暂时安全了。 朱氏想要的很多,她要钱,有了钱,鹿秀的赌债就可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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