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负献暗地长舒一口气,恭谨地点头,语气诚恳:“好的,教授。”拿起书包往教室中央快速移动,混入人群,课堂秩序重新恢复。 崔负献坐定,将草稿纸收进书包,扶了扶眼镜,开始打开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敲字,注意力步入正轨。 两节课连着上,课间没有休息,因此早下课十分钟。临了,李老师点了一次名,倒不是为了查缺勤,小班教学嘛,老师和学生应该多增进一些了解,第一步便是脸和人名对上号。 崔负献边听着名单边整理笔记逻辑,不懂或是缺资料的地方用红色标记。 “崔负献。”语气平淡,不带起伏,又流露出一丝威严。 崔负献眼都没抬,干脆利落地举起手,答道:“到!” 李珰抬眼扫了不到一秒,确认无误,随手划了个勾。 “课代表一职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发邮件毛遂自荐啊,下周上课我会确定。”李珰说着,关掉多媒体。崔负献终于动了下眼皮,看向台上亲切和蔼又有一丝不怒自威的年轻教授。 午饭时间,教室里所有人都走得很快,包括教授,电脑包的拉链拉得飞起,冲零星几个学生浅淡一笑便匆匆离场。崔负献无意识地追着他的背影,终于看清他脚上穿的运动鞋。直到电脑提示电量不足,她合上电脑开始思考去哪个食堂解决午饭。
无人敢写帝皇书(2)
靖远大将军李珰常年不在京城,将军府上上下下都由周管家主持。除了中院住着的守卫,西院除了十三人戏班只有两个仆役,东院的人也不多,日常只有三五个奴婢负责打扫。 这些下人日常是不能随意出府的,主人不在家,周管家也怕他们随便跑出去,给李珰惹些麻烦事。倒是等到将军回府,管束才会宽松些。 日日待在府里,好在十三人戏班个个都有些看家本领过日子——当然不是指音律上的造诣。比如说戏班张饺儿,烹饪一把好手;吹箫的李三思,特别会吟诗作赋;吹筚篥的张草,一年到头可以编上三千多双草鞋,等着将军回府又到了年关,拿出府换作银钱。大家伙无事之时,相互学习,日复一日,倒也不显无聊。 将军府的仆役不是很多,因此人人得了一间厢房,带着小院,倒不似仆役的待遇。 今日轮到去负水的院里摆桌吃饭。 虽然出府不自由,将军府的伙食还是不错,何况还有饺儿哥的绝顶厨艺,西院大家伙儿没有在吃上憋得委屈,甚至周管家也常常来西院蹭饭。负水最喜欢红烧肘子,像她,多吃多补,敲锤的时候双臂更加有力。 负水招呼着大家伙摆桌,张草正找着擦桌面的麻布,逡巡了一圈最后拿起脸盆上搭着的白棉布飞快一抹,余光瞧着棉布的主人正乐呵呵地传菜,得意地将棉布一掷,稳稳落在盆里,也不管是否恢复原位。 十三人还没动筷呢,管家老周急匆匆跑到西院天井,高声一喝:“将军回来了!” 十三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最后众人抬眼瞧了一抹天色,眼下日头刚下,将军不是得去宫里吃了晚宴才回府吗? 负水趁众人没反应过来,飞快把红烧肘子各舔了一口,最后一块肘子直接塞进嘴里。 老周一拂袖,一脸不争气地看向众人:“愣着干什么!干活呀!” 吱吱呀呀,骂骂咧咧,一行人终于反应过来,四窜八跳,抄着家伙去了戏台。 负水站在铜鼓面前还打了个饱嗝,香气四溢,虽不甚浓烈,但对于一口没吃的众人来说足以用眼神鄙弃这个憨货。 负水毫不在意,甚至舔了舔手指头,平日与她最不对付的张草率先展开谴责:“恶心!”她回眸一笑:“真香!” 蛇蝎心肠! 夜幕降临,将军府挂起灯笼——不是平素的纸糊灯笼,是彩色的,有琉璃质地、丝绸质地,华贵璀璨。这是一年中大将军府最热闹的时候。戏台也点起一盏琉璃灯,光不大,但是好看、贵气。众人呵呵直笑,等着周管家派人传信。 从饭间通传将军回府到现在有小半个时辰了,一会儿说快到门口,一会儿说与贵人会话,总之没个准信儿,以致十三人各自倚着物件小憩起来。 直到空气传来一声震天的铜锣响! 负水率先惊醒:“来了来了!” 一阵摆弄之后各个精神抖擞,神情凝重。 靖远大将军李珰,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晋国杀神,太子党中流砥柱。 周管家独自一人守在府门口,门外长巷幽深,却听得见笃定的马蹄声、脚步声与铁器摩擦的金属磕碰声。那些声音愈来愈近,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融入夜色,直到视线范围内出现冷冽的银光,那是灯火经金属器物反射后产生的光晕,是李珰回家的前奏。 周管家小跑着迎上去,果然十步之外战马嘶嘶,红缨烈烈,为首之人立于骏马之上,目光深沉如水,兜鍪将大半张脸掩映在阴影中,面容显得晦暗,好在一身戎装烘托出金戈铁马的英雄氛围,显得那人英勇不凡。 “恭迎将军回府。”管家简单行了个揖礼,凑到马边。 那人翻身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起手的瞬间,腰间别着的银刀泛起流光,那人声音平稳淡定:“大家都饿了,你派人安顿吧。” 说完,大步流星跨到府门口,灯火烘托着金色牌匾稍显霸气。那人微微一笑,身上金属片裟裟作响。他在府门口站了片刻,右手握着刀,闭目凝神,呼吸清浅,迎风站立,终于风声夹杂着几缕浅淡的音律远远飘来。 管家随着他直接进入东院。 东院多是回廊结构,要进厢房得拐几个弯,他以前一直觉得麻烦,如今回廊上挂起红灯色彩,越往里乐器声越发清晰,虽无章法,并不扰耳,远远传来便能知道不远处一片热闹,是人的地方,是有生气的地方。 李珰不喜欢他人侍候,管家只迎着他入门便退了出去。一进门,热水毛巾、新衣床榻都已收拾得井然有序、整整齐齐,他合上门,准备沐浴更衣。 铁胄银甲一一卸下,少年将军的容貌在灯火摇曳间才逐渐有了细致的轮廓。 瞧着上半张脸还是一位英武不凡的将军,下半张脸因为颌线有些圆顿,显得一二分的稚气。 雾气袅袅上升,他只倚壁浸入水中,闭眼小憩,音律断断续续地传来,其间有什么乐器他分不清,只知道每次快断气的时候一阵鼓声如细碎的雨点,那嘈杂喧闹的小调才重新恢复有力。 张草觉得自己浑水摸鱼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么多年了,没感觉自己在戏班中有啥突出性贡献。这样想着,动作不自觉停住。 偏偏身后站着煞神,两人不对付。他一停,她一锤,戏台只有那么大,自己也不方便挪动,只好愤恨地再次划水。 负水今天穿了一身银朱色劲装,改良自北部少数民族的骑马服,干净简洁,线条有力,她还特意梳了一个高马尾,用红色的丝绸盘结,更加英姿飒爽。新年了,大家穿红着绿都很喜庆。 鼓槌一阵一阵落下,星芒波动如水纹,从中间散开,越来越大。 众人都朝她看去,不愧是吃了红烧肘子的人,大家都没气了,她还那么带劲! 铜锣声再次响起,已是三更天,估计李珰已经睡下。 戏台上众人皆是缓了一口气,虽然累,想想一年到头表演时间就这么几日,银子没少给,心里还是快活的很,麻利收拾着准备散场。 负水双手垂在腰间,鼓槌拖着力道,手臂拉出青筋。她长舒一口气,全身已经汗透,冬日劲风下也不觉得冷,心里只觉得痛快。等到众人散场,连张草都走了,她揉着肩膀缓缓走回自己的厢房。 可能是因为累,这一夜她睡得极好。 李珰回府,加之又是新年,大家出府方便得多。负水午间刚起身便从窗户看见张草拎着大包袱费力地往外走,还好李三思赶巧出门帮了一把力。负水浅笑着看着,又朝窗外愣了一会儿神,神色渐渐冷淡下来。同样,她今天也要出门。 据说当今天子圣明,即位不久为开畅谏言之路在宫城西北设了一座天子堂,堂前设一大鼓。天下百姓只要有上谏之言,皆可鸣鼓奏请。后政治清明,这广纳谏言的措施自然可以放一放,不过天子堂名声在外,皇帝不愿就此废弃此处,三省提议后便改成击鼓鸣冤、面见圣颜的公正堂。 可是面见圣颜哪有这般轻松。 天子堂前的木鼓早就换成彰显帝王贤德的金玉鼓,鼓面镶金带玉,据说鼓身是邦国进贡的金丝楠木制成。 先不说一般人根本不敢敲响这天子之音。稍有折损,便是对天子不敬。就算敢敲,鼓身材质也难以敲响。久而久之,这天子堂前天子音只变成追忆中的圣举了。 负水沿着淮安大街走了一周,大街走到底,宫城右转三百步后便是赫赫有名的天子堂,一座三层宝塔式建筑。这三百步每隔十步便设有一名卫兵,旁人难以靠近。 负水晃荡着绕到一旁的小巷,远远可见天子堂的正门。如今已封门,每月朔日开一日,那时远远能看见金玉鼓的耀目盛辉。 天子堂与将军府一西一东,走回去还得小半个时辰,负水买了个烙饼,坐在路边檐下的阴影处,便啃着饼揉起脚踝。 这几日淮安的天气还算晴朗,日头渐渐下沉。负水坐了大半个时辰,中间巷尾的卫兵换了一回。负水觉得休息够了,起身,慢悠悠往将军府晃荡行去。 快到府门,负水特意避让,乖乖贴着路沿走。 果不其然,身后一人打马飞快驶来,一袭绯袍迎风起舞,意气风发。 负水远远地看着他飞身下马,只有一个挺拔绰约的背影,和她记忆中的有了差别。 明明已是腊月,他只一袭单薄的锦袍,没有像淮安城的世家公子裹着貂裘狐衾。 如今晋国的北疆靠近黄河南,冬天也不比淮安冷到哪儿去,可能是长年行武又杀人的缘故,血肉比常人耐冻些。
遣笔作李珰(2)
崔负献成为课代表她也没啥诧异的。 大学最不缺小道消息,朋友圈就有一大堆。渐渐地,她终于弄明白李珰教授气质中隐隐透出的一丝不怒自威从何而来。 据说他对学生特别严格,对优秀的学生相当严厉,之前带的五个硕士研究生,顺利毕业的只有一个。 崔负献那天在图书馆对着电脑也犹豫了很久,终于在最后一天,看着草稿纸上的“晋朝史学大师李珰”,她一咬牙写了封邮件申请成为课代表,毫无悬念地拿下该宝座。 第二节课一开始李珰布置了篇小论文,关于晋朝政治制度改革的,给了命题范围,要求下下节课交,并嘱托自己的课代表确认收齐后统一交给自己,电子版与纸质版都要。崔负献依旧陈恳点头,一脸负责好学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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