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照韫取了干净的酒杯,斟了七分满。熙蓝垂涎等待,却见照韫将酒杯递给岳珈:“试试味道如何。” 岳珈双手接过酒杯,屈膝道谢,清冷的梅香混着热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熙蓝跺脚抱怨,照韫拿了书给她,让她今日将书文背下才许喝酒。岳珈双唇沾上酒杯,唇上微微发麻,酒水滑入喉间,甜丝丝的并不呛人。 “好喝吗?”熙蓝抱着书本,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好喝。”岳珈大口饮下,肺腑里升起一股温热。 熙蓝嘴馋,只得乖乖背诵书文去。照韫又给岳珈斟了一杯,说道:“这酒并不易醉,你若喜欢多饮两杯亦无妨。” “多谢世子。”岳珈小口啜饮,细细品尝他亲手酿造的美酒,原来并不是所有的酒都像昨夜那般难以入口。 见她喜欢,照韫又寻了个小坛子打满,递给了她。岳珈受宠若惊,脸上泛起了红晕。 夜里,岳珈斟了杯梅花酒放在窗前,对着窗外丝丝缕缕的薄雨出神,脑海里满是照韫授课时温和的侧颜。以前常听哥哥提起,肃王世子待人温和亲切,在军中时总与士卒同甘共苦,堪称是世间最和善端正之人。如今住在肃王府里,既能日日听他授课,还能喝上他酿的酒,实在是此生幸事。 她端起酒杯深深吸气,只觉周身都舒畅了,唇角忍不住漾起笑意。然而这份笑容在想起白天香兰坡上元荆所说的话时,瞬间消散。 她仰面将杯中物送入口中,含在嘴里舍不得吞下。将头伸出窗外,任雨水打在脸上。她想,元荆似乎不常来肃王府走动,只要她不再出府应该就不会遇上,久而久之他就会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吧。 许是因喝了酒的缘故,那夜岳珈睡得极香,次日日上三竿时才匆忙起身洗漱。然而洗漱过后也不知该做什么去,明霜半点活儿也不肯让她干,她每回都只能偷偷摸摸寻事情做。 正在小院里四处寻活儿时,玉露领着一个眼熟的丫头过来找她。岳珈想了许久才记起,这是颂王府里见过的,元照丞的婢女红曲。 红曲面色焦灼,走起路像着了火似的,额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她一见岳珈立刻快步走去,急道:“多福姑娘,您快随我去看看公子吧。”她说的公子自然是元照丞了。 岳珈疑惑,她与元照丞只见过一次,而且他是元荆的儿子,这么着急找自己作甚? “公子昨天夜里落了水,一直昏睡不醒。太医说这是受了惊吓,是心病,吃药不顶用。公子打从那日见了姑娘后就常去池边玩耍,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想着或许见见姑娘他的病就能好。” 岳珈知道元照丞为何去玩水,心中难免愧疚。虽说她去见了人也不一定就能好起来,可既然知道他病了,不去探望未免太过冷血。 她心底不禁叹气,才想着不再见元荆,这便又得去他府上了。 元照丞躺在床榻上,被子捂得严实,只露出苍白的小脸,看着让人心疼。岳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并未发烧。 “颂王爷不在吗?”岳珈小声问红曲。儿子病得如此严重,她本以为元荆会在床边守着。 “公子病得突然,王爷哪里放得下公务。”红曲说道,“我去给姑娘端茶。”她转身出去,留岳珈陪着元照丞。 睡梦中的元照丞皱了皱眉头,似极了他的父亲。许是被梦魇缠住,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身子也不安的扭动着,口中含糊不清的喊着“娘亲”。 岳珈不知所措,轻拍着他的被褥,温声说着“别怕”。如此似乎真的见效,元照丞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依然没睁开眼。 红曲端了茶水进来,见岳珈一哄,照丞就不难受了,脸上的愁容减退不少,说道:“公子从昨夜一直发噩梦,我哄了整宿也不见好,果然还是姑娘厉害。” “大约是碰巧了吧。”她哪有什么驱人心魔的本事。岳珈怜爱地看着照丞,定是水里滋味难受,才把他吓成了这般。 午饭时候,岳珈帮着红曲给照丞喂了药,照丞没再做噩梦,安安静静睡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总算睁开了眼睛。红曲喜极落泪,飞奔出去找太医。 “娘亲。”元照丞睁开眼第一句说的便是这两个字。 岳珈知道他的生母早已过世,愈发心疼他,握着他冰凉的小手,问他:“还难受吗?” 元照丞身上乏力,手指微微动了动,问道:“你是多福?” 岳珈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答了声是。 元照丞露了笑容,问她:“你怎么来了?” “红曲姑娘说你病了,让我过来看看你。”她要将手收回,却又被照丞的小手抓住。 “我睡了多久?” “从昨夜到现在,快一天了。”岳珈看了看天色,元荆大概该回府了吧。 元照丞皱起眉头:“一天没读书,父亲定要责骂了。” “你生病了,你父亲怎么会责骂你。”岳珈说道,“以后别去玩水了。” 元照丞强忍哭意,抽了抽鼻子,将岳珈的手抓得更牢。直到太医过来把脉,他才不得不松开。 太医望闻问切之后,确认元照丞已无大碍。岳珈松了道气,正打算趁元荆还未回来,赶紧回肃王府去,却听见元照丞的虚弱的声音:“多福,你今天能不能留下来陪我?”她如何能忍心拒绝。 元照丞似乎特别喜欢牵她的手,从黄昏一直牵到入夜,直将岳珈的手心捂出了汗。 “多福,能不能讲个故事给我听。” “你想听什么故事?”她想,照丞这般老成的孩子,大约是喜欢听曹刿问战之类的典故吧。 “娘亲哄小孩子睡觉的故事。” 岳珈微微一笑,这才像个孩子。她回忆着儿时母亲常给她说的故事,娓娓叙述。 元照丞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岳珈悄悄抽出手,帮他将被角掖好,蹑手蹑脚走出去。 她才刚关好房门,回头便见元荆站在台阶下,吓得她险些叫出声。 “王……王爷。”想起昨日的事情,岳珈惶恐不已,连行礼也忘记了。 “丞儿睡了?”元荆已从红曲那里知道照丞病愈,语调平静如常。 岳珈点头,正要把房门打开,好让元荆去探望照丞,却听他说道:“让他睡吧。” 岳珈顿住,身为人父,竟然连儿子生了大病也能如此平静。 为了能早些回府看望照丞,元荆已将许多公务压到明日,方才岳珈在照丞身边讲故事时他已立在窗边看了许久。难得照丞高兴,他若进去了只会令照丞压力更大,更不能好好养病。 元荆并未向她解释,毕竟偷听不是什么光彩事情。他朝岳珈道:“我已让红曲去收拾客房,你今夜就宿在这儿吧。” “奴婢该回肃王府了。”岳珈快步走下台阶,留在颂王府里过夜,旁人知道了该怎么想。 “照丞那么喜欢你,你就这么走了?” 岳珈停住脚,回头望了眼那紧闭的房门,道:“奴婢明日再过来。” 元荆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并没强留岳珈,只道:“明日我让秋石去接你。”
第17章 受骗 第二天宵禁刚解,秋石便驱车去肃王府门口等候。辰时刚过,就已将岳珈接到了颂王府。 秋石领着她进府,却不是往照丞的小院去,这方向岳珈记得,是去颂王书房的。 “不是带我来见照丞公子的吗?”岳珈止步,立在石径上不肯朝前。 秋石笑笑,说:“公子在上课呢,王爷请您去书房稍候。” 昨日大病初愈,今天就开始上课,元荆对照丞未免太过严苛。可她只是个外人,就算有所不满也没有资格说话。她道:“既是如此,我去公子那儿等。” 见岳珈转身要走,秋石赶紧上前拦着:“王爷说了,公子上课时不许旁人打扰。” “那我先回肃王府,等公子上完课再来。”她原本就是来探望照丞的。 正抬腿要走时,秋石砰地跪下,膝盖骨砸在青石板上,看着都疼。他苦着脸央岳珈:“姑娘您发发慈悲吧,王爷让我请您过去,您要是不去,我可得挨板子了。” 岳珈素来不是个铁石心肠的,见他这般只得继续往元荆书房去。 秋石千恩万谢,走到书房门口时却又朝她道:“姑娘,跟您说个事儿。” “何事?” 秋石嘻嘻一笑,说:“其实我们爷脾气没那么大,您就是不来他也不会打我。”说完一溜烟跑了。 岳珈忿忿,可是人已站在了房门口,一抬眸正好对上元荆的深窝眼。 元荆今日休沐,但因昨日的公务未清,今日只得在书房办公。见岳珈立在门口,抬高声音说了句“进来吧”。 岳珈此时后悔已迟,只得低着头走进去朝他行礼。 “你是客人,不必拘礼。”元荆放下手中卷宗,“先在里间坐会儿。” “奴婢是来探望公子的,既然他在上课,奴婢就先回去了。”她一福身打算离开,元荆重新捧起卷宗,平静说道:“那一会儿本王亲自去肃王府接你。” “岂敢劳烦王爷。”岳珈骤然沮丧,“奴婢去里面等着。” 书房里间是元荆平日办公间隙小憩之处,贵妃榻上备着被褥,连脸盆、梳妆台之类也一应俱全,可见他夜间常歇在此处。 岳珈坐在里边,透过纱帐,正好能看见元荆的陡峭的侧脸。岳珈暗暗腹诽,既然公务繁忙做什么还把她诓来,困在这里看他办公。 岳珈闷闷打着哈欠,余光瞥见一人走入书房,瞧装束应是金吾卫里的长吏。元荆与他说了些话,忽朝里间说:“本王出去片刻。”言罢便与那长吏一同出去了。 岳珈从窗户望出去,见他们走远,便想着趁机离开。走到外间又觉得这般不辞而别似乎于礼不合,元荆还可能真的亲自去肃王府找她。左右思量之下,决定给他留个字条。 元荆的桌案压着一摞白纸,岳珈移开狻猊镇纸,取走第一张。底下那张纸却非空白,横七竖八画着线。她歪头看了眼,似乎是长安的地图。 “看懂了吗?” 元荆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岳珈刹的慌了神,背上火辣辣发烫。 “那是今夜抓捕突厥细作的布兵图。”有一伙突厥人扮作商贾混入长安经营一家皮草作坊,今夜金吾卫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岳珈忙将手上的白纸放回去,将镇纸压好。元荆走过去,又将镇纸移开,取出那张图纸,说道:“既然你已看见了,在金吾卫行动之前,不得离开书房半步。” 岳珈脑袋轰隆一声,他要是不说,她根本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急忙道:“奴婢定不会泄露消息,还请王爷放我回去。” 元荆坐回位置上,提笔在那图纸上添了几画,一面说道:“窥探机密,换作旁人,此刻已送去大理寺审查了。”真若把她送去大理寺,联系上她哥哥投敌的事情,细作的罪名可就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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