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荆点头,方才担心她不肯与自己出来,故意卖关子不说。既然人已到了,也便没必要让她着急。他道:“当初你哥哥去突厥时,我们约定一年之内互不联系以免突厥人起疑。今日从别的探子哪里传来消息,岳琛已取得突厥可汗的信任,给了一支军队由他负责训练。” 得知哥哥无恙,岳珈悠长舒气,心头轻松不少,笑着向元荆道谢。 见她欢喜,元荆唇角微动。 说完了岳琛的事情,雅厢徒然安静下来。元荆惯了静默,可岳珈总觉得别扭。她眼睛四处张望,见窗边桌台上摆了尊三彩瓷骆驼便多看了两眼。 “喜欢?”元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岳珈摇摇头:“工艺粗糙,远不及国舅爷送郡主那套十二生肖。” 元荆眉心一动,又继续沉默。 掌柜在外敲门,元荆道了声“进来”。木门开启,上菜小二鱼贯而入,将菜肴摆上桌。掌柜拿不准元荆的喜好,只得将店内拿得出手的菜全端上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岳珈暗暗咋舌,这哪里是两个人能吃得完的。 见元荆并没露出不满之色,掌柜才将悬着的心放下,道:“小的先告退,有什么吩咐王爷直管喊我。” 元荆嗯了一声,掌柜躬身退了出去,又将门关上。 岳珈来之前刚吃过晚饭,面对满桌佳肴食欲并不大。元荆却是从午后就一直空着肚子,突厥的情报原本明日才能送入长安,他特地策马飞驰去泾阳驿站,只为提前几个时辰让她知道。 元荆起筷夹菜,说道:“吃吧,不必拘谨。”自用起饭菜来。 岳珈从披风里伸出手来,因披风限制,胳膊不好伸长,只夹面前两盘菜。 “把披风除了吧。” 雅厢四角摆着炭炉,岳珈方才进来时已觉得热了,又怕元荆不乐意看见她的衣裙,这才一直捂着。得了他这话,她才将披风解下,暗暗舒气。 那抹醉人的海棠红重现眼前,元荆匆匆扫过一眼又继续低头吃菜,她襟前绣着的那簇粉白芍药却已印在他的脑海里。 身上腾起燥热,元荆自斟了杯冰凉的上窟春想浇熄火热,却如火上浇油一般。 岳珈怔怔看着他连饮三杯,心道大约是菜太咸了。 见她望着自己,元荆心绪更乱,斟下第四杯后,站起身将她面前的酒杯满上。 莹莹水柱落入青瓷酒杯中,酒气盘旋扑鼻。岳珈出身贫苦,以前从未喝过酒,只听哥哥说过他们出征时最喜欢喝烈酒来壮大士气。她捧起酒杯,像元荆那样一口喝下。 浓烈的酒气瞬地在口腔里绽开,汹涌如洪,横冲直撞,呛得她掩面咳嗽。 元荆蹙眉:“你不会喝酒?” 岳珈点点头,咳得面色涨红。连熙蓝都能喝几杯桃花酿,她这般不济元荆大概是嫌弃了吧。 “抱歉,是本王考虑不周。”元荆放下酒杯,走出雅厢喊了掌柜过来,朝他道,“沏壶好茶来。” 掌柜应声正要下去,又被他喊住。 “等等。”这个时辰喝茶夜里怕不好入睡了,元荆思量片刻,又道,“不要茶了,上份玫瑰露来。” 见他转身回了雅厢,掌柜才忙不迭下去准备。 窗外打了个闷雷,不多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岳珈实在吃不下了,放下筷子望着窗上雨帘。 她恬静的侧颜,像是春夜细雨浸润过的海棠花。 元荆亦望向窗外,良辰虽好,却也得在宵禁之前各自归府。他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披风,抖开为她披上:“走吧。” 岳珈系好披风随他出去,秋石拎着伞在门口等候,撑开伞要去遮元荆时,元荆却拿过他的伞撑在岳珈头顶。 岳珈愕然,忙往边上挪了半步,惶恐说:“怎敢劳烦王爷。”她不过是个奴婢,哪能让人家颂王爷淋着雨给自己打伞。 “过来。”元荆依然举着伞,僵立在明月楼门口。此时楼中客人纷纷要归家,见状都讶异着绕开。岳珈只好又挪了回去,由着他将自己送上马车。 元荆身上挂着雨水,坐入马车后岳珈递了手帕给他。元荆心底滑过一丝喜悦,但当他认出这帕子正是那日在喜迎客栈他送给她的那条时,面色便又黯下了。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又丢回给她。他送出去的东西,绝没有拿回来的。 岳珈不解他为何突然不悦,只当这位颂王爷脾气本就古怪。 他们回到肃王府时,雨已停了。 “你自己下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元荆说道。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在马车里,否则到了自己皇兄家门口,少不得要进去客套几句,既费时辰又毫无意义。 他坐在车门口,双腿挡住了大半个道,岳珈弓着身子小心翼翼朝外挪,只顾着避开他的腿,不防踩上了曳地的披风,自己将自己绊倒,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 怀中突然多了个温香软玉,元荆怔住了,看着她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面庞,喉咙忽地干渴。 岳珈吓得面色发青,赶紧站了起来,脑袋磕上了车顶,哎呀了一声捂住了头,慌张朝元荆致歉:“奴婢不是故意的。”如此冒犯应当要下跪求饶吧,可车内狭窄,她张皇着寻不着能跪得了的地方。 “在我面前不需自称奴婢。”他抑制着心头喜悦,往里挪了挪,将门口的道让出来。 车外,秋石愣愣看着车厢狂摇了两下,半晌才见那位多福姑娘红着脸走出来,不禁起了些不大合礼教的猜想。
第14章 山贼 一场春雨过后,杏花落了满地,枝上又吐了新芽。 岳珈早早起身,趁着明霜还未发现,拿起扫帚将红花绿叶扫起。才刚扫了一半,就看见元照韫来了。 照韫春风满面,步伐里是抑不住的欢喜。见左右无人紧走两步过去,道:“岳姑娘,你现在可有空,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岳珈点点头,将扫帚靠在墙边,随元照韫出了杏棠斋,往僻静的小花园去。 “突厥那边传回了消息,你哥哥现下一切顺利,平安无事。”照韫一得了消息立刻回来告诉岳珈,他欢欣鼓舞,若是岳琛此番能成事,突厥灭亡之日便不远了。 因昨夜已知道了此事,岳珈虽露着喜色却并没有太过激动,淡淡朝元照韫道谢,又道:“其实昨夜颂王爷找我就是为了此事。” “七皇叔已经告诉你了?”元照韫大惑,消息明明是今早才传到长安的。 岳珈点头:“是,除此之外便没旁的了。”她心跳渐渐加快,担心照韫也误会她与元荆的关系。 照韫想了想,七皇叔的消息比旁人灵通并不出奇,又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先回工部去了。”元照韫朝她拱手告辞,岳珈的心微微一动,他竟是特意抛下公务来告诉她的。 元照韫走后良久,岳珈依然站在桃树下,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曾在他肩头停留的落英也被旁的花瓣掩盖,她才敛了目光打算回杏棠斋去。 转身时,正见国舅爷薛声拎着个盒子朝她走来,大约又是送给熙蓝的玩意吧。 “拿着吧。”薛声将那靛青色绸布包裹着的木盒递给她,岳珈正要接过,又听他道,“颂王让给你送来的。” 岳珈闻言停了手,幸而薛声还未松手,否则盒里那对瓷孔雀可该粉身碎骨了。 “我不能要。”岳珈缩回了手。 “拿着吧。”薛声又将包裹往前推了推,“你若是不收,颂王爷以为你不满意,我还得淘换别的去。”这对瓷孔雀是他从江南带回来的,原本是打算送给薛皇后的。 他这么说了,岳珈也只得接过了包裹。薛声手上一轻,转了转手腕,说:“这还是颂王爷头一回为公事之外的事儿找我,你可行行好,就是不喜欢也和他说喜欢,若要别的私下再和我说便是。” “奴婢哪敢。”岳珈只觉手中盒子有千金重,她不过昨夜提了句熙蓝那套十二生肖好看,怎么就劳动国舅爷给她送瓷器了。 其实薛声本可以让下人将东西送来,特地亲自跑这一趟,不过是为了能和岳珈打好关系。他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几个瓷器而已。对了,你来长安多久了?” “半个月了。” “还没好好逛过长安吧,我带你出去走走。”薛声说道。 “奴婢还要去伺候郡主,怎么能……” “小熙蓝有明霜她们照顾就行了。”薛声朝前走了两步,低声说,“我方才见宋家姐妹和康家的姑娘来了,这会儿在肃王妃那儿说话,你再不走她们可就杀过来了。” 宋漪与宋淇来肃王府作客并不稀奇,可康织与她们素来不合,今日一道来了只怕是同仇敌忾上了。岳珈明白薛声的意思,这等时候出去躲着能省不少麻烦。 她忙快步回杏棠斋将那盒瓷器收好,随薛声一道出府去。 岳珈骑在马上,想着薛声这个国舅爷竟连人家国公府小姐的心思都能知道,可真是个奇人。 “带你去平康坊听曲如何?”薛声驱着马回头问她。 岳珈连忙摇头,要是又遇上康宝丰可怎么好。 “那你可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岳珈继续摇头,若不是为了躲宋淇她们,她根本就不想出来。这才走了两条街,薛声已与六七个人打招呼了,每遇着一人就问一回她是谁。这哪里是逛街,分明是游街示众,可不比被宋淇她们刁难要好多少。 “国舅爷不用忙公务吗?”除康宝丰外,薛声是她认识的第二个闲人。 “我在大理寺混个闲职,近来长安太平,只当四处巡查了。”他这个国舅爷徒有国戚之名,比不得敬国公府和怡国公府有兵有权。不过这也有好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人会去御史台告他的状。他见天色差不多了,道:“要不咱们出城吧,今年天气热得早,这会儿踏青正好。” 城外应该就没这么多人认得他了吧。岳珈点点头,两人调转马头出城去。 薛声越骑越快,不似赏春,倒像赶路。岳珈上前问他:“我们这是去哪儿?” “香兰坡那边风光好,带你去瞧瞧。”薛声说道。香兰坡确实风景如画,而且元荆今日就在那附近练兵。 岳珈不疑有他,继续跟着他走。 途径一片绿草地时,薛声的马忽折了前踢,猛然倒了下去。岳珈一惊,连忙勒马。只见薛声迅速从马背上翻下来,在草堆里滚了两圈。 “你没事吧。”岳珈忙下马去扶他,薛声捂着手肘摇头,吃力站起来。再看那马,前蹄上夹了个捕兽器。他眉心一紧,猎户可不会在大道上放这东西。 果不其然,一伙儿山贼从两旁的树林窜出来将他们两个包围。薛声扫了一眼,共九个。他低声问岳珈:“你能打几个?” 山贼们带了刀,岳珈身上唯一的武器不过是把短匕首,她低声答他:“四五个吧,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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