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被杀之时手里攥着的。” 琉悦突然将一颗黑色扣子“咚”的一声拍在桌上,道,“我就知道当年他爹爹的案子,必是被冤枉的。都是我太心急,惊动了那些人,他们才会着急杀人灭口。”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想找到真正的卷宗,替他们洗刷冤屈。” “公主殿下…”方吟听得又是一惊,“此事不可冲动,要细细思量才是。万一真正的卷宗当时就被销毁了,那怎么办呢?” 燕然也跟着劝道,“对方既然下手如此干脆,也不顾及公主与陈乐师的关系,就说明一定不简单。公主切不可以身犯险,万一不小心伤及公主,可如何是好呢。” 琉悦目光灼灼,“发生过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若是有心,肯定能找到些什么的。而且我大概知道幕后是谁了,”她叹了口气,“可惜这事就算是我想要以身犯险,怕是也无能为力。” “那人到底是谁呢?”燕然问道。 “宗正寺卿卢百祥,也就是当年的少卿大人,陈琅父亲的上司。” 方吟与燕然依旧疑惑地看着她。 琉悦拨了拨扣子,解释道:“这扣子瞧着普通,却是一种特别的石头磨成。去年皇家猎场春猎,皇兄曾让卢大人之女与我作伴。我记得当时在她身边的家奴,身上的衣服便都是用的此扣。她还特意叫人上前来给我看,说这扣子的神奇之处。” “你去取根针来。”琉悦转头对燕然道。 燕然急忙将针线篮捧来,她拿着扣子缓缓贴近打开的针筒,“啪”的一声便有几根针被吸了过来,贴在扣子上。 琉悦一根根拨掉扣上的针,冷眼瞧着这扣子,眼中的伤痛渐渐转为愤恨,“这卢百祥如今官至宗正卿,以为自己身为九卿之一,便能只手遮天了么。” “公主殿下,那您打算如何呢?”方吟问道。 琉悦蹙眉,冷然道,“毕竟已经过去了七年,又是父皇判的案子。若要翻案,就得找到证据。我需要有人潜入卢大人府上,将府里各处的位置摸清楚,画一份地图出来。” “方琴师,”她拉住方吟的手,恳切道,“我知此事不易,本不该向你开口。只是我的人卢百祥怕是都认得,俞姐姐劝我放弃不肯帮我,别人我又信不过。你可愿意一试?” 她又切切地补充道:“我会给你父皇的免罪令牌,可保你全身而退。此行不需要很久,最长一月为期。一个月之后皇兄便要启程秋猎,届时就算是不成,我也定接你出来。” 方吟心知公主对她有恩,她先前曾那样尽心尽力地帮自己救沈屹,按理也不该推脱。只是东吴国本就人生地不熟,卢府之内也不知是何等境况,故而心中犹豫。 “殿下,”泠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丞阳县主要回了。” “沈公子若是喜欢,我便日日做了送来。” 早先听到的那个娇软甜腻的声音好似又在耳边响起。她轻轻叹了口气,比起继续留在这公主府,怕是还不如去卢百祥府上清净些。 想到这儿,方吟甩甩头将那声音丢远,搁下茶杯干脆道:“好,我去。” 琉悦站起来,一把抱住她:“太好了,谢谢你,吟吟。” 说罢松开她,给燕然递个眼神叫她去取令牌,又转头道:“我跟你说说具体的案情。万一那卢百祥提到什么重要线索,你便即刻差人告诉我。” 琉悦细细地将陈琅之前说的那些父亲当年事发经过,还有自己的疑惑都与她说了,又把燕然拿来的免罪令牌交给她。 “多谢殿下,等事情结束我就把令牌还回来。”方吟小心接过收好。 这边,沈屹好不容易送走了俞清沉,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原本就不太喜软糯甜腻的糕饼,却又苦于不善与女子打交道。尤其是今日,丞阳县主这般热情相邀,使他更加不敢当着仆从拂了她的面子,便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小心陪着。 这几块点心吃完,竟觉得比刨木头还要累上几分。 他又担心方吟的手指,不知她有没有及时涂药,这一空闲了便想着去瞧一瞧。 谁知走到了方吟的房里,才发现她人不在房中。他出门后连着拦了几个小丫鬟询问,却都是摇摇头一无所知。 沈屹心里生出些莫名的不安。 就这样走着走着,正巧见琉悦与燕然迎面而来。 “公主殿下,”他行了礼道,“您可曾瞧见方姑娘?” 琉悦和燕然对视一眼,欲言又止。不知为何,沈屹从她脸上竟瞧出些心虚。 “余安先生,吟吟她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琉悦终于开口,下一秒却觑着对面男子越发沉下来的脸色,赶紧补道:“您莫要担心,她只是去帮我办些事情。我都安排妥了,不会委屈吟吟的。” 燕然见状也忙道:“余安先生请宽心,方姑娘要我们转告您,请您只管安心修琴,不必挂心于她。早日将鹤舞晴空修好,韦管事也能早点出来…” “那她到底去了哪里?”沈屹蹙眉。 琉悦和燕然又垂头不语。 “在下只是为求安心,还望公主告知。”他敛了眉,肃然道,“若是她真的有事要办,我难不成还会去妨碍她么?” “在宗正寺卿卢大人府上。”琉悦见状也不再隐瞒,“此事除了我和燕然,并无第三人知晓。若被外人发现吟吟与我有故,对她来说恐有危险,还请先生万万保密。” “这个公主大可放心。”沈屹这么答着,自己心里的不安却更甚。 她突然离开,只身入了卢府,一个人也不知道要面对些什么。虽然琉悦再三保证过,说已然安排好了人会护她周全,可沈屹总是放心不下。 只是如今,他又有修琴之事在身,轻易离不得公主府,不觉百般焦虑。 接下来的日子,沈屹不知不觉地加快了手里的工,想要尽快将鹤舞晴空修好,恢复自由,也说不准能找机会入得卢大人府上。 幸而老天也感念他的心思,近来连着多日都晴空万里,滴雨不下,漆层也干得比往常稍稍快些。 就这样夜以继日的紧赶慢赶,终于最后一层混着细碎云母的大漆也上完了。 沈屹小心地将琴放入阴房晾干,自此便算是修复完工了。 转眼,方吟到卢府已经有近十日了。 她被安排到了卢夫人的院子里,每天就做些简单洒扫的活计。 琉悦说,之前太后生辰的献舞之时,虽然方吟坐在舞台一旁较暗的地方,也没有十分打眼,但还是怕有心人会因此记起,就让她隐藏了自己会抚琴之实。 方吟便久违地将右手的指甲也都修短了。如此一来,就算是有人瞧见她的手,只要不去摸左手拇指侧面和名指上的薄茧,也就不会疑心她是弹琴之人。 卢府虽宽敞,伺候的人手却着实有些短缺。 她初来时,照着琉悦的安排,厨房里的刘厨娘接了她进来,对府里管事说是自己的远房亲戚,家乡遭了灾来投靠,便也就顺顺利利的进了府。 因着要画一份地图出来,方吟便不得不白日里常常找机会多处走走,与人多多攀谈。到了晚上,便在房间里将记得的地方标记下来。 只是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卢大人和夫人竟都性子十分和善,吃穿用度也都颇为节俭朴素。平日里,二人的相敬如宾又被府上的下人们看在眼里,人人说起来都是羡慕与憧憬。而府里确实这么多年以来,只卢夫人一位女主人;也只有一位小姐和一位少爷,皆是卢夫人所出。 这些都让方吟颇感几分意外。 卢大人真的是陷害下属,又在多年后对其子赶尽杀绝之人吗? “当心。” 方吟想得出神,并未仔细看身后的路,只是一步步退着,用扫把聚着地上的落叶。 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肘,温言道:“扫地时也要看着些路,莫要被绊倒了才好。” 她稳住身形,回头见卢大人松开她,指着自己脚边的一个花盆笑得温和。 “多谢老爷。” “你叫什么名字?怎的瞧着有些眼生?” “我叫方吟,是前些日子才进府的。”她垂了首,低眉顺眼答道。 卢百祥听了点头一笑,似乎刚刚只是顺口一问,并不好奇,“原来如此。” 过了一会儿,方吟听着脚步声渐消,才抬头瞧了眼他阔步远去的背影,然后低下头继续扫着地上落叶。 这样和善的一个人,实在让人想像不到,他会有那般阴狠的一面。 这一日,太后得了消息,知道鹤舞晴空即将修复完好,居然亲自了驾临公主府。 琉悦正巧身子不适,在房里休息,便也没有一起过来陪着。所以,直到太后进了工坊的门,沈屹才发现。 彼时,他正在用旧棉花将漆面抛光,转头见到太后,急忙放下棉花团跪地行礼。 太后摆摆手叫他起来,走近案台打量着新修好的琴,似乎颇为满意,“果然不凡,竟比从前还要好看几分。”复又抬手拨了拨琴弦,道:“声音也好听,不错。” “这是何物啊?” 她突然瞥见案台上的木筒,便好奇地拈起来问道。 原是方吟那日走的急,便将木筒留在了这里。而沈屹多日来专注于修琴,也没有顾及到它,于是就一直躺在这案台之上。 说话间,太后自顾地拔开塞子,抽出了里面的花笺。 第17章 薄薄一小片花笺,拈在手中轻飘飘的。 但只短短一眼,太后便如被惊雷击中般,呆立在当场。 “沅有茝兮澧有兰…”良久,太后才喃喃道,“这明明是他的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顾不上身份有别,抓起沈屹的袖子急急问道:“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回太后,此木筒曾被蜡封藏于鹤舞晴空琴腹之中。” “鹤舞晴空,”太后的表情一时释然几分,不过转瞬眼神里又融进了惊讶、悲伤和悔恨。她突然腿软,身形晃了晃便倚在了桌边。 “思公子兮未敢言。”太后抬眸遥望着远方,苦笑一声,自语道,“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么?竟将我瞒过去这么些年,也叫我心里苦了这么些年。” “太后…”沈屹有些担心,轻声唤道。 她这才悠悠回转过来,定了定神,端然走出工坊,对着外面随侍的众人道:“余安先生今修琴有功,赏。还有,乐库管事韦石全替哀家请来余安先生,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功过相抵,即日就放出大牢,恢复其总管之职,往后一切照旧罢。” “遵太后懿旨。”有黄门立刻领命而去。 两名宫女进屋,将鹤舞晴空小心地抬出来,一行人簇拥着太后离开了。 沈屹跪谢后,独自留在原地。 因着几日未眠,此刻精神放松了,困倦就汹涌袭来。他匆匆回房,一见到床便再撑不住,倒头昏睡了过去。 梦里,沈屹依稀见到师父,捋着胡子高深莫测道:“屹儿,你可知余安之意?” “年年有余,岁岁平安么?”他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答道。 “非也非也。你这孩子,为师怎会给自己起这般俗气的名号。”师父对这答案似乎很不满,话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那是什么?” “你再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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