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只要闭上眼,眼前便都是尾云公主决然走向江边的身影。 不知不觉,已是入夜,陆象行靠在大椅上,难得打了片刻盹儿。 就连梦里也少不了尾云公主。 但梦里的尾云公主,并未走向那艘泊在江边的航船,而是在那艘船的甲板上,扶着船舷,远眺岸头的自己。 她的梨花色雪衣荡漾在冬末春初那料峭的风里,宛如一羽白鹭,陆象行的眼膜却刺出了一片鲜红。 不要…… 蛮蛮笑吟吟看着他,当着他的面,纵身跳下了甲板,坠入了江中。 日暮东风怨啼鸟。那片单薄的身子犹如一瓣落花,在茫茫江面,溅起一点点水星,便湮没不见。 陆象行的咽喉是嘶哑的,艰难地发出“不要”两个字节,可却阻拦不及,只能睁着血雾弥漫的双眼,看着她的纤柔瘦弱的身影,消失在了江面上弥漫的晚来雾气里。 刹那之后,陆象行从噩梦中惊醒。 身子蓦然弹动,压在膝头的虎皮绒毯沿着长腿滑落,坠在地上,陆象行睁开了眼眸。 长长地舒了口气。 原来只是一场梦。 梦中血色模糊的双眼,是因着案前点燃的一盏桔红的明灯。 忽觉几分口干舌燥,陆象行张嘴唤水:“来人,茶水凉了。” 半晌后,棠棣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梨花白的棉绫裙,一色的短褙子,外罩薄烟罗纱衫,女子素手捧盏,乌黑如墨玉般的发丝盘成温婉舒适的垂髻,陆象行虽未细看,但依稀莫名地觉着,这副装束有些许熟悉。 或许是他最近思念着尾云公主,思得魔怔了,才会看什么,都是尾云公主的影子。 而蔫坏的小公主,早就把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放下吧。” 陆象行语气淡漠,从书案上抽出了一卷兵书。 门开半晌,凉风肆意,棠棣身上的罗衣不耐严寒,身子细细地颤着,连衣领上用银线勾勒的缠枝葡萄纹理,也在美人香酥半颤间,枝茎起起落落,盘虬如生。 纤细的玉指,将热茶搁置下,似乎在等着家主的另一声示下。 见她逗留不去,陆象行皱起了眉骨,正要吩咐一声,然而此时,他的鼻中似乎嗅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他五感灵敏,既有先天造化,又有后天训练之功。陆象行不动声色地嗅了一点那股气息,忽然如福至心灵,想起来,曾经也是在这间书房里,他曾闻见这种奇异的,宛如木香,但又不像是木香的熏香气。 正是那个险些要了他命,害他从此对尾云公主念念不忘的雪夜! 再次嗅到熟悉的熏香,面临的对象却不同。 陆象行脑中断无那些旖旎缠绵的画面,头皮微紧,拾起了桌案上的一枚刻刀。 在棠棣柔情款款地扭着腰肢,似乎就要凑到陆象行近前之时。 他飞快地用刀匕,扎进了自己的虎口。 疼痛,是保持清醒最有效的方式。 棠棣的眸子里含了几分试探,柔声道:“将军,更深露重,久坐看书,既伤腰又害眼睛,不如早些休息,棠棣服侍将军更衣。” 陆象行自幼不喜婆子仆婢近身服侍,一向对浴房里的事亲力亲为,更别提让一妙龄女子贴身服侍更衣,棠棣以往是知晓规矩的,绝不敢肆意妄诞地胡来,今夜,不一样。 哪里都很不一样。 陆象行抬起眼,借着案上那一盏桔红的灯光睨她,眼前似雾非雾,镀上了模糊的银辉。 但陆象行却清楚地嗅到,那种熏香,并不来自于这屋中的某一处角落,而是在棠棣的身上,这让他脑中那根紧绷的丝弦霍然断裂。 之前,查知他中的媚药是来自于熏香,陆象行并未处理掉棠棣。 因这个女官,本就是太后堂而皇之安置在陆府的眼线。 自然而然,陆象行也就以为,她做下这等事,是出于太后授意。 可,倘若不是呢? 上次,棠棣应该也是借着自身衣领间的熏香,主动前来为她送参茶,陆象行并未留意,只是教她退去,那之后……他眼下几乎敢肯定,棠棣并未离开,而是滞留在门外,用一种法子,让那股身上的熏香逐渐在磨烟斋扩散。 只是她大抵是没料到,陆象行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之后,并未如她所愿地软倒下来,而是怒意冲冲地冲向了蛮蛮寝房,向她索要解药。 陆象行根本质问错了对象! 那晚上,想要他身子的,不止有蛮蛮。 还有太后身边这个深沉的,连陆象行都看不穿心思的女官。 棠棣绕过了那一方书案,来到了他的大椅之畔,用柔情绵绵的眼波,轻抚着陆象行周身每一寸,仿佛迢迢不断的春江潮水,一波一波地送来,拍打着刚直不阿的堤岸,试图软化他身上铁一般的筋骨。 一双沾满芬芳的素手,捧住了陆象行的脸两侧。 他不动,故意迷离着眼看着,她则愈发嚣张。 “将军,奴家的身子好冷……”
第30章 胆大心细的女子留意到, 将军的目光一点点涣散,仿佛是中药已深。 从夫人离府,将军归家以后,棠棣一直知晓将军心绪不宁, 情绪起伏甚大, 这时候,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时不我待。 所以, 她也一直在伺机而动。 可惜头几日陆象行几乎不出现在府上,棠棣未能寻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今夜,终于是等到了。 大将军平生重威, 一身风雷之气,生人莫敢凑近,这样心性坚固的人, 也唯有在情绪波动的状态下, 才容易中她身上的媚药之毒。 她今夜, 只是想成为陆象行的女人。 然后,顺理成章, 成了他的妾室。 棠棣婉娈而下,将水蛇般的腰身一扭,便旋作飞线般,撞入陆象行怀中。 这一截细腰,她自忖不输秋夫人什么,甚至比她更柔。 因她自幼谙熟舞乐之道, 能跳一曲漂亮的绿腰舞。 相比那个尾云国来的南蛮子,她更有魅惑男子的情调。 当初, 太后娘娘在一群女官之中挑选机敏的、沉稳的女官,好将其送入陆府,旁人畏惧陆大将军威煞,惊恐死在将军剑下,均不敢上前,棠棣是自告奋勇,主动请缨的。 陆将军会杀许多人,但不会杀太后娘娘派去的人。 旁人忌惮他功高震主,棠棣自幼仰慕大将军,知晓他皮囊之下泡着一把铮铮铁骨,最是忠心于山河社稷。 这般的陆象行,不会成为太后娘娘的威胁,无论是主动,或是被动。 只是太后娘娘和陛下不曾相信。 棠棣进入陆宅的第二个目的,便是成为陆象行的枕畔人,这也是出自于太后娘娘的暗授。 尽管陆太后不曾明言,然而聪敏之人,心思玲珑,一点就透,并不需要说得太过直白——只有成了陆象行的枕边人,才能更方便地替太后娘娘做事。 只不过陆太后大抵没有料到,棠棣存了这样一层私心。 她喜欢陆象行。 那夜将军府起了一场熊熊大火,陆修等人忙着抢救夫人,棠棣在边上,袖手若定。 说实话,秋夫人的死活,与她不相干。 她不会为了自己想成为陆象行之妾的目的,去设计加害秋夫人,但她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当时一团乱麻的抢险救火当中,因所有人都焦头烂额,只顾着埋头往火场倒水,只有在边上袖手旁观的棠棣,却眼尖地发现了人群之中鬼鬼祟祟、万分熟悉的两人。 看身形,赫然正是秋夫人和她那个侍女。 棠棣当即眼底泛起了一层思量:真有意思,夫人不是爱慕将军,恨不得与他瓜瓞绵绵、长相厮守么?所以说,这晚上一切起因,都在于她? 棠棣是双眸清湛,睁着眼看着秋意晚与小苹钻进了狗洞,窜出了陆府,并未声张,更无阻止。 她需要阻止秋夫人什么呢?那是秋夫人的自由,她不愿留在长安,那正好。 棠棣幽幽道:“将军,您累了么?棠棣会一手揉捏开背的本事,从前在御医那处学的,只在宫里,为太后娘娘揉捏过。” 陆象行印象里的这名女官,一直是端庄得体的,不曾想她勾起人来,比尾云公主那点生涩笨拙的伎俩强过了不知多少倍。 药力的催动下,加上美人这般柔软心肠、小意解语,大多的男人,都不可能再把持得住。 然而陆象行的身体,早已经是属于尾云公主的了。 虽然她轻他贱他,打他骂他,最后抛弃他。 可他已经辜负了阿兰,喜欢上了尾云公主,此刻,绝不可再负了尾云公主,中了旁人的计。 棠棣如兰花般的素手,已经托住了陆象行的后颈,指腹上带有点点温热,软软地,沿着陆象行的颈窝穴位揉摁起来,她卡的穴位很准,陆象行多年征战,身上的确有一些旧疾导致的血瘀,在她的按摩当中能够得到很好的缓解。 逐渐,就连棠棣也心怀暗喜,将军已经对她卸下了防备,他已沉醉其中了。 棠棣大着胆子,将自己的素手往下,再往下。 晶莹的涂了一层蔻丹的长指甲,挑开大将军胸前的衣领,继续,往下延伸,直至要没入里间,抚摸他厚实而坚固、宛如城墙般的胸膛。 没有盔甲的大将军,亦是世间最易守难攻的城墙。棠棣心想。 少女的脸颊变得红热,像初染了枫叶色的胭脂。 然,就在棠棣的手钻进了陆象行衣领之间时,大将军的眸色变了,从迷离的状态化为锐利,反手一扣,正是一招小擒拿手,便将棠棣那又细又柔的胳膊折断了。 那条胳膊被从衣领间掏出来,被陆象行毫不留情地一撇,仿佛传来了一道脆响。 剧烈的疼痛让棠棣惨叫出声。 “将……将军!” 她疼得花容惨白,几乎要疼晕过去,脸颊上汗珠直冒。 “你,将军你为什么……棠棣只是想服侍将军……” 这“服侍”二字,不止表面的一层意思。 都是聪明人,何须装混。 陆象行扣着棠棣的命脉,冷然道:“你越界了。” 棠棣不晓得陆象行明明中了她的媚药,为何还能保持清醒,冷汗涔涔间,眼珠往下瞟,只见抓着自己的那只手,骨节粗厚,从虎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血渍。 棠棣这才懂了,原来如此。她悲凉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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