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哥哥这回竟这么靠谱,早早地安排了人马在江南接应! 蛮蛮喜不自胜,恨不得插翅飞出舷窗,那种惊喜交集之感,让陆象行都感到极为陌生。 他脑中掠过蛮蛮以往见到他时,便欢喜地甜蜜地唤着他“夫君”,再拥上来,用稚嫩的小手抱住他的腰,试图替他解开衣带,服侍他更衣就寝。 即便是那时,她眼中宛如雪花般晶莹的光亮,亦远不如此刻璀璨。 陆象行自己往自己心口扎了一刀。 难道,真如尾云公主所说,往昔种种,都是逢场作戏,她从未爱过他? 尾云公主娇气难缠,娇憨,明媚,热情,开朗,仿佛什么事都不能放她放在心里,生了隔夜仇,她总是心大,什么都不计较,说着自己脚上紫红可怖的冻疮时,就好像在说着一个人有十根手指头,语调那么稀松平常…… 陆象行,你是做了什么,让她这样恨? 可仔细想想,骊山那夜回来之后,尾云公主虽然冷眼待她,但场面似乎都还可以挽回。 真正让她生了离心的,还是……阿兰。 小苹是个莽的,听到岸上有人叫唤,就忘了存在感极强的陆大将军,竟悍不畏死,扒上舷窗大声地迎着江风回应:“在,在船上!你们快来救公主!” 霎时间,蛮蛮真为小苹感到震惊,更为拥有这么个聪明伶俐的侍女的自己,捏了一把汗。 小苹那厮话音刚落,脖颈后便中了一指。 刚刚才被踹醒的侍女,便又瞬时萎地陷入昏迷。 蛮蛮怔了一怔,怒目瞪向撤指的陆象行:“你居然对我的侍女下此毒手!” 不待陆象行回神,她便扑过去要和他扭打起来:“我和你拼了!” 陆象行攥住蛮蛮扑棱过来的小手,蛮蛮这一下刹不及,闷头撞进了陆象行怀中。 大将军自幼习武,筋骨强劲如牛,岂是蛮蛮这样的小身板所能推动,这一下栽到陆象行怀里,他一点也不君子,伸臂拦腰将她一抱,那纤弱可怜的腰肢落入了陆象行掌中。 蛮蛮小腰,一掌能掬。 “冷静些。” 陆象行握住蛮蛮细腰,附唇在她耳畔。 一说话,伴随热雾,那嗓音直往人耳膜里钻,又酥又沉。 “我只是让她昏睡几个时辰,不打紧,”今日一行,陆象行的火气早已被蛮蛮勾起,眼下还能好好说话,连他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替换了一根芯,“蛮蛮。” 他沉着嗓音,呼她的名字,一如之前在寝房里,她还未曾逃出长安一样,低沉地唤着她乳名,声调里有一股难言的亲昵狎近之感。 蛮蛮浑身冒着鸡皮疙瘩,但她感觉得到,这艘船已经离南岸愈来愈近了。 这是她唯一的一次,回到尾云的机会! 她盼了这么久,眼下,故国已经近在咫尺,她绝无理由放弃。 蛮蛮挣着皓腕,却挣不脱,手腕被他挼搓着,已经红了一片,蛮蛮的眼眶比腕子还要红:“陆象行,我劝你赶紧撒手,现在已经快要到尾云境内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哥哥的人来了,你吃不了兜着走,对谁都不好。” 陆象行眉目微凝:“没想到你也会威胁人。” 他敛唇道:“秋氏,你哥哥秋尼,敢置我于死?” 秋尼性行软弱,首鼠两端,岂敢冒杀了陆象行得罪大宣的风险。 蛮蛮冷笑:“抛尸入江,就说不知道,不认识,没见过你。” 陆象行微微喘出一口气,继而用一种稍稍愣住的脸色望向她,仿佛怎么也不曾料到从她粉嫩檀口里竟能吐出如此骇人听闻的字眼来,空档里蛮蛮用力挣脱了手腕。 “没想到吧,在长安一年多,我学会的可多了,这都是你们的把戏,别以为人都是傻子!” 她看了眼舷窗外,船离岸边已经愈来愈近,尾云国派来的好手都已严阵以待,个个手持流星锤,一旦发现不利于公主回国的因素,即刻便要不留痕迹地处理掉。 蛮蛮咬牙道:“我现在也不想鱼死网破,但是陆象行,你别逼我。岸上这些人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只要他们一声令箭发下去,很快就会有大批的武士出现在此处,不只有尾云的,还有苍梧国的,陆象行,你一生自负,不知道你自信双拳能敌得过几手?” 苍梧的国主豢养了一匹死士。 早年折戟于陆象行手中,苍梧国人人渴着能喝上陆象行的血。 一旦他们发觉陆象行可能在此,闻着味儿就会过来。 陆象行纵是再神勇,被拖入车轮战,精疲力尽之后,也难以生还。 蛮蛮就是赌的这一点。 陆象行的脊背挺直了少许,既是阳谋,必得以牙还牙,陆象行一生,从不受人威胁。 他扯了下唇角:“你也别忘了,这身后,还是属于大宣境界,若我先发号,迟则半个时辰,会有朝廷兵马受我调遣,前来诛敌。军壮马肥,便如我手中这一柄,还未尝一败的银雪。” 在蛮蛮的呼吸滞闷之间,他抬手,托起蛮蛮下颌。 “还有信心么?” 蛮蛮的呼吸放空了少许,被陆象行抬高视线的一刻,她的眼眶涩得彤红,一行泪迹沿着冰凉剔透的脸蛋滚落。 陆象行脸色不自然,轻咳了一声,眸光转向旁处。 “你总是如此。故意软弱,引人恻隐。” 他想说,倘若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怎会一次次心甘情愿地踏进她的旖旎圈套? “我会死。”蛮蛮道。 陆象行怔忡,霍然抓紧了她的下巴。 蛮蛮一动不动,闭上了眼睛。 “那样的话,欺君之罪便压不住了,陆象行,你强行带我回长安,我会死的。” 陆象行望着蛮蛮的眸光,多了震惊。 他的确没想到。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带她回长安。 可一旦他真的那样做了,蛮蛮假死逃脱的真相,便不可能再瞒得住,势必公之于众。 那么她回长安,便是必死无疑。 “我若不放手,你一定会拼死回国么?”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原来她的骨子里,也藏着这样的刚烈。 陆象行明知答案,微微苦笑。 蛮蛮昂首挺胸,她知道,自己已经拿捏住他了。 “让我走,或者,让我死,陆象行,你选。” 蛮蛮落下最后一个字,陆象行蕴着涩意的黑眸倏然看向她。 骄傲的小公主,可恨的小公主。 她就这么想,逃离他身边。
第28章 陆象行的眼底浮露出一寸挣扎。 他兀自那般注目着她, 面前的蛮蛮,决绝地并不看他。 陆象行生平最厌恶威胁,尤其是被亲近在意之人威胁。蛮蛮这句话,已是触了他的逆鳞。 可正因是蛮蛮, 陆象行纵便是满腹怒火, 却也难以发作出来。 只在一片沉默持凝之中,这艘船已经逼近南岸, 很快便要泊入渡口。 留给陆象行考虑的时间, 并不多。 岸边上,有人扯长了尾云国上略有点上扬的语调, 呐喊:“公主,臣救驾来迟了!请公主现身相见!” 蛮蛮霍然意识到, 此时船的尖梢已经抵向了津渡,而陆象行此时仍然在这艘危险重重的船上,蛮蛮心神顿觉紧张。一紧张, 肠胃里再度翻天覆地, 蛮蛮控制不住地爬向舷窗, 挨着窗台朝外呕吐起来。 这已经不是蛮蛮第一次呕吐了,陆象行眸底的思量更深。 “你怎么了?” 蛮蛮靠在木棂旁纤细柔弱的身影微微一颤, 唯恐他有所察觉,便胡乱用锦帕擦拭了唇角,把秽物擦掉,心虚地转过眼珠:“我晕船。” 他应是并未起疑,并不执着于这个话题。 颔首,旋即薄唇朝两端上扬了些许弧度,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显现出几分薄凉。 在蛮蛮忐忑的等待之中,陆象行还剑入鞘,他长身而起,高大俊雅的身姿几乎要触碰到舱室的天顶,蛮蛮望着他,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 他终是给了她满意的答复。 “你赢了。小公主。” 蛮蛮激烈搏动的心跳,因这一句带有显而易见宠溺意味的“小公主”,好像仕女手中的红牙快板,蓦地停了一拍。 他居高临下,碎散的发丝垂落于胸前,衬得多了几分狂狷不羁的味道。 “但愿你今后莫要后悔。” 他扯着唇角,淡淡道了一声。 蛮蛮心想,她怎会后悔,她高兴还来不及,终于不用做人家的填房了,他鄙薄轻贱于她的时候,又何止这一桩?明知她盼着要孩子,他却还是喝了那令他终身不育的绝嗣汤。 无毒不丈夫,对自己都心这样狠,旁人谁比得过? 轩昂的身躯,留下一道孑然的背影,在蛮蛮的注视中,踏出了舱房的门壁。 蛮蛮知晓,他踏出了这扇门,此生,便再也不可能回头。 这大抵就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面。 心凉如灰,却依然为了这点永别不见的气氛,弄得有些怅然,蛮蛮故意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企图将涩意揉掉。 船似乎停下来了,南岸上的人鱼贯而入。蛮蛮爬过去,用力把小苹推醒。 小苹的后脖颈子遭受重创,她刚醒来,人还晕乎着,公主抄了她的臂弯,将她一把推了出去:“回家了。” 可怜的小苹还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夕呢,就见到尾云国大将军达布迎大马金刀地跨进了舱房。 达布迎是尾云国大将军,汉名叫檀山,生得虎背熊腰,拳头捏一捏,能有沙包大,举止之间透着一股粗俗野蛮的气息,毫无章法地往那一跪,破锣大嗓门强过十个小苹,声势不凡。 “拜见公主!” 真是货怕比,人更怕比。 前脚刚走的陆象行还新鲜热乎儿着,蛮蛮把自家的大将军看了又看,竟生生看出陆象行身上的一股磊落倜傥的儒将气度来。 分明那厮,野蛮无礼,耿直粗鲁,也不是善茬。 蛮蛮把眼闭了闭,确乎是有点晕船了,看出公主的行动迟缓,像是身子不爽利,檀山急忙教人搀扶公主下船。 终于弃舟从岸,蛮蛮脑袋昏昏的毛病好了一大半。至于说为何不是全部,那要问她肚里那位。 自打陆象行走了以后,这个性别还不明朗的小家伙居然似乎察觉到了父母劳燕分飞,一直在试图挽回。可惜了他是在蛮蛮肚里,不是在陆象行肚里,他要闹起来,也只能闹他娘亲,蛮蛮因此便被折腾够呛。 众人迎回了公主,都兴高采烈,簇拥着蛮蛮踏上了南下的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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