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妹妹如今怀了胎儿,正该好好补一补身体,去长安一趟,回来都瘦了一大圈儿。 自然,最要紧的还是妹妹的安全。 秋尼生怕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又教贼人掳掠,把王宫里最身手不凡的黑面侍卫都派遣给了蛮蛮。 蛮蛮数一数,足有十个人,每个都长得高大威猛,肌肉遒劲,孔武有力。 但一个个都像是见不得人,用一块黑布盖住了整张脸孔,据他们说,这块黑布是能透气的,除了吃饭,其他任何时候都不能摘下。 蛮蛮询问为何。 侍卫支吾不言,腼腆极了,这把蛮蛮看得很惊奇。 小苹道:“公主,他们脸上都刻了字的,还有各种疮疤,很丑,你还是不要看了。” 蛮蛮惊怔:“为什么要刻字?” 终于有一个侍卫弱弱地举起了手:“回公主,小人们以前……都是罪犯。” 蛮蛮登时大气险些没喘上来,怎回事?她的王兄居然给她物色了一群亟待改造的罪犯当近身护卫? 他还能再不靠谱一些么? 那侍卫慌里慌张的:“公、公主!小人们是以前年少无知,后来已经改造好了,在月亮宫里也当了几年差的!小人绝对信得过!” 蛮蛮对自己王兄看人的眼光存疑,但这些人其实也不像十恶不赦的模样,蛮蛮皱起了眉,吩咐这群人只消在山腰巡逻放哨就好,不得上骨朵峰走动。 大灵清寺类同于长安凌氏一族的太庙,守备不少,如此安置,令他们不能肆意上山,蛮蛮也无后顾之忧了。 然而近忧不断。 自打她回了尾云,还未清静过多久,郑尤墨便兴冲冲地闯上了凤凰山骨朵峰。 蛮蛮正在菜畦里浇花的手,叫他一声嚷嚷得哆嗦了一下。 一江春水向东流。 水泼洒而出,溅湿了蛮蛮的罗裙。 也不知怎的,蛮蛮回了尾云国以后,仍旧喜欢穿长安时兴的襦裙,大抵是长安的衣裙多用丝绸织就,轻薄而柔软,贴着肌肤,既美观,又能御寒。 她想着,汉人的确是有聪明的头脑,他们的文化也更为源远流长而绚烂。 郑尤墨和蛮蛮有两年不见了,如今再见,昔日总是身着湖光色短裙,腰间掐一条银光闪闪的银链,笑涡荡漾在风里,直把他心都揉碎的公主殿下,换上了汉人的服饰。 梨花白的丝织衣裙,用粒粒珍珠穿缀,衬得脸蛋愈发白嫩剔透,好似凌波踏月的仙子,郑尤墨看得眼睛都不眨。 “公主!” 郑尤墨一声喊,蛮蛮抖三抖。 眼看他张开了双臂,就要像小时候过家家似的拥上来,蛮蛮吓得抱住了肚子,唯恐腹内孩儿受到他毛手毛脚的冲撞。 也正因了这一个动作,郑尤墨一阵急刹,在蛮蛮两步之外,止住了。 他的眼睛沉痛地、仿佛遇到了什么焚琴煮鹤的大煞风景之事,掠过蛮蛮如今平平的肚皮。 汉人的衣衫讲究得体,能不外露的地方都不会泄露分毫,譬如女人家的肚子,都用布料严实地盖好了,不像尾云国还流行过一段时间的露腰舞裙。 所以郑尤墨其实看不出公主的肚子什么情况,他只是痛心疾首,悲怆难抑:“蛮蛮公主,您受委屈了!” 蛮蛮拂了拂玉指,冁然而笑:“还好,从前再委屈,如今也不委屈了。” 虽说不能恢复公主的身份,但蛮蛮吃喝不愁,锦衣不短,要那头衔,也不多什么。 无非是王兄,尽给她招惹祸端。 “公主一回来,我就想来看您了,可是我爹不让,把我困在家里,不让我出来……” 郑尤墨声线微弱地解释着他为何迟了一个月才来骨朵山看她。 蛮蛮呢,对他深明大义的老父亲充满了感激,才让自己多得了这一个多月的清静时光。可惜了,从今以后,这样的日子怕是再难得了。 其实郑尤墨生得很好看,皮囊白皙,五官端正,身材颀长高挑,瘦挺如凤尾竹,自有南国美男的情调。 可蛮蛮总觉得兔子不吃窝边草,再说,如今吃过了中原的山珍,再来看他,愈发心头无波无澜。 她当然也知晓郑尤墨对她抱了个什么心思,不过这么多年都没动过那个心,可见她对他这一型儿的不是很有感觉,和陆象行那种……罢了,那男人也没必要再提。 公主不接茬儿,郑尤墨怅然道:“当初,大宣下来国书,要公主远嫁长安,我就设想了带你远走高飞。” 这话把蛮蛮听得很震惊:“幸好你没有。” 以郑尤墨从小谜一样的运气,他们应该在没飞出尾云国境内的时候,就已经被捉回去了。 不但有郑尤墨的爹,还有她的王兄。 郑尤墨握住了蛮蛮沾惹了一丝春泥的小手,郑重地垂眸凝向公主:“蛮蛮,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姓陆的,你就不要再想了,他不是个男人。以后,让我来保护你。” 蛮蛮心想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可不是为了他而回来的。 正当她要开口解释两句,好破除这个误会,让郑尤墨对整个事情有个清晰公正的看待,那厮又张嘴了。 “我知晓,你如今怀着陆象行的孩子,你要留下他,我不反对。这个孩子,我会视若己出,蛮蛮,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你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他从小到大,在蛮蛮面前表现得像一只开了屏的雄孔雀,目的就是在此。 在蛮蛮的惊异中,他松开了她的十指葱根,径自大步地向白鹭居走去。 “他们很快就把我的行李送上山来了。我从月亮宫来这里,跑了整整一夜,蛮蛮,我要先补个觉。” 嗯? 究竟是谁允许,他这样不请自来,俨然以主人自居的? 蛮蛮看眼小苹,小苹回望蛮蛮,鼻端同样沉沉地呵出一口气。 白鹭居外树影重重,暮色将至,阴云笼罩下来。 烟云缭绕的凤凰山中,似乎正在酝酿第一场春雷带雨。
第32章 春雷阵阵奏响, 草叶间蛰伏的春虫战战兢兢地避着雨,一道闪电掣过天幕,大雨滂沱而下。 整座骨朵峰,都霎时笼罩在一股急来的暴风雨里。 白鹭居占地并不大, 墙瓦也不如中原厚实, 蛮蛮害怕打雷,缩在寝房里, 听着窗外一声接着一声的雷鸣, 心跳比雷声还要激烈。 小苹忠心护主,守在公主身边, 与她搓着手说话。 噼里啪啦的雨点,犹如洪峰过境, 蛮力拍打着窗棂,和院落之外那扇破旧的柴门,这天地间最为浑厚的伟力, 以摧枯拉朽之势, 捶打着人间万物。 “公主, 这雨下得也太大了……” 蛮蛮被一道雷鸣惊得哇呀着扑进了小苹怀里,瑟瑟地打着寒颤, 道:“不知道,也许是在山里,这雷声格外响些,比长安的时候厉害多了。” 小苹点点头:“这倒是,要说,长安也不是一点都不好。” 两人如今再谈起长安, 都怀有微妙而复杂的感情。 就好比一个人大骂铜臭之物腥气,腐蚀人心, 但其实内心里,也认可它的诸多好处。 蛮蛮对长安,包括长安那人,都怀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既已逃出来,往昔种种,譬如昨日死,多想无益,陆象行此生都不可能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在休书上写他犯了七出的无子和不事舅姑,等闲男人看到了都要暴跳如雷,陆象行那等自尊心强的大将军,想必更难接受得了,眼下,他正该厌恶她,想着与她断绝往来,解掉身上的晦气才对。 蛮蛮这一想,登时对长安也实在毫无留恋了。 风雨如晦,窗外忽然传来一道道叩击声音。 蛮蛮支起眼皮,忽听窗外有人披着蓑衣冒雨前来,声音嵌在天幕之下嘈嘈切切的雨弦琵琶里:“蛮蛮,知道你从小害怕打雷,你放心,我来了,我就在窗户外边守着,你有事就叫我!” 是郑尤墨。尾云人为表亲近,称名不称姓,是惯例。 “尤墨?” 外头“嗳”地应了一声:“是我!蛮蛮,你且等着,我算过了,这雨再有半个时辰,差不多就停了。” 蛮蛮噗嗤一笑。 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小时候,尤墨为了做尾云大巫师,天天攀着他爹学习巫术,巫术可以参天,可以度地,算是掌握天地奥秘的一种捷径吧,尤墨从小志向远大。 可惜巫术没有学成,倒学成了预测天气的本领,百试百灵,也不知真假。 蛮蛮信了他的胡诌。 可人在外边,纵有廊檐,也难抵瓢泼大雨,仔细将人淋坏了,他阿爹那头,王兄不好交代。 于是蛮蛮让小苹去把人叫进来,谁知她刚出声,窗户外头那人便道:“不用!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们女儿家的闺房,我还是不进去了,你放心,我身上穿着雨具呢,不怕淋,再说我身体厚实,从小到大都不得什么病的。” 这话倒似乎是真的,他健壮如牛,从小到大不得病,可惜是个倒霉蛋,灾祸倒有不断,平地崴脚那是常有之事,半途落水也不稀奇,路上走着走着,被人家掷果盈车的美郎君连累,砸得鼻青脸肿,也偶有发生。 这雨便这般绵绵密密、滂滂沱沱、淋淋漓漓地下着,蛮蛮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但只要知道窗户外有个人在,心里便觉得踏实。 尤墨是个好人。 这么多年,他早该娶妻了,蛮蛮也知晓,他一直在等自己。 人的青春没有几年,蛮蛮想教他不必再这般无望地等下去了,可这些话,实在不该在这个雨夜里突兀地去说。 她想了一想,实在有些不忍。 她心软,不像长安那人似的心狠,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蛮蛮学不来他那般无情无义。 哦,大抵有一样她还想错了,陆象行虽然对她不假辞色,但对那位雍容华贵的虞娘子,可也算温柔低回了,一口一个“虞娘子”,对她,何尝客气过,向来一句冷冰冰“秋氏”便打发了。 以前恋着他时,觉得那称呼还能忍耐,自吞苦果也罢,反正心里没太大计较,如今回忆里的那一声声“秋氏”,真是刺耳难闻。 蛮蛮发现自己又在想着那个北莽子,甩甩脑袋,试图将她从脑海里赶跑。 冒雨而来的,不止有尤墨,还有一人,神色略显惊惶,他是来报信儿的,顺带问一问公主,是否看见过一名叫“庚”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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