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象行眼光明炽如焰:“蛮蛮并未嫁给郑尤墨,你说的是真的?” 癸对陆象行为何扮作侍卫留在公主身边大致心里有数,点点头,实在不忍心诓骗一个遍体鳞伤的病人:“是的。” “蛮蛮……”这下,陆象行又开始咀嚼这个柔软到让人心里起酥的名字了。 还好。 他来得不算迟。 虽然重伤累累,但结果还是乐见。 陆象行倒回了枕上,知晓蛮蛮仍待在含玉宫,他心里的踌躇不安,那种剜绞之痛,也就退散了一大半。 他闭上了眼,并不知道,暖阁一长排雕花槅扇木棂外头,有一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留意着暖阁内的动向。 癸照顾陆象行再度晕睡之后,他端上空了的药碗,缓了步子走出暖阁,恰逢公主。 癸连忙要行礼,蛮蛮摒弃了那些末节,问他的情况,只是,公主一出声,那声音如今便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别扭。 “他……” 声音顿了顿,像是要咽回去,但最终没有。 “可好些?巫医怎么说?” 癸老实回:“巫医说,陆公子伤了几处,血流得太多,眼下疲乏虚弱都是正常的,需要好生将养,补回气血。此刻不能下地,要是贸然活动,可能随时会晕倒。” 听起来,倒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 想来,陆象行毕竟是上国战神,身经百战,什么样的皮外伤不曾受过?尾云士兵比起凶蛮狠厉的胡人兵来,就像地里种凤梨的老农般亲善。 可蛮蛮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他睡了么?” 癸又点头:“睡了。” 失血过多,意识昏蒙,才醒了片刻,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产生了消耗,眼下人又躺了回去,睡在病榻上人事不知。 蛮蛮轻点头:“我去看他,你下去。” 在癸端着冲鼻的汤药离去后,蛮蛮优柔寡断地徘徊了一阵子,终究还是举步,踏进了这间暖阁。 上次来时,暖阁里浮沉着的是浓烈的酒味。 如今再来时,没有酒气,只有苦涩的药味在四下蔓延,无孔不入,蛮蛮感到微呛。 她脚步轻盈地靠向床榻边。不想自己的跫音惊动了睡梦之中的男人,如此看他,还显得真切些。 他不像从前那样生龙活虎,板起一张死人脸,把她吓得心肝乱颤,也不像喜堂上那样,卑微而执拗地伸出手,要带着她走。 明知不可违,却冒大不韪。你读的那些兵法,只教你这个了吗? 蛮蛮吐了口气。 她应该动容。可越是看着这一张脸,往昔在长安,他待她的种种薄情冷落,便越是往脑海里钻,控制不住。 “陆象行,长江一别之后,我以为我们两清了,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可你为什么要追过来呢?” 她的手抚过他苍白消瘦的面孔,这张脸几乎脱了相,比起昔日长安时神采飞扬的大将军,恍如隔世,蛮蛮的指腹在他的额上流连,须臾,滑向他英挺的鼻梁。 鼻梁骨线条流畅,驼峰微微起伏,鼻头微凸,抚摸上去,质感是结实硬朗的。 “我是不会跟你回长安的,这是我的底线。” 她喃喃道。 这样说着绝情的话,心里的疼意却像是结痂的伤口又被剥落了伤壳,刺出了血。 “可是我该拿你如何是好?陆象行,你告诉我,好不好?” 病榻上的男子,呼吸均匀,睫毛纤长微卷,既不能动,更不能言,又如何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蛮蛮俯下身,轻轻地为他掖上被角。 回到秀玉宫,小苹脸色踟躇,蛮蛮一看便知道,宫里来人了。 她走近几步,宫中出来一人。 身上的喜袍已经更换,尤墨穿着尾云的青布短衫,额头用一块方巾搓成的细条绑成一圈,出来相迎。 “蛮蛮。” 蛮蛮脸颊微红,有些无措:“尤墨,我……” 她去了哪,见了谁,想必小苹已经告诉尤墨了,她惭愧不已。 喜堂上,她和那另一个男人牵扯不休,捣毁了国师府精心布置的青庐,更是让尤墨难堪了。 眼下,她也不曾去国师府赔罪,而是先回了暖阁看望昏迷的陆象行。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是对不住尤墨。 尤墨温和一笑,上前来,握住了蛮蛮小手:“我知道,公主想和我道歉,不过,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我知道,蛮蛮一直以来都只喜欢陆象行一个人,不喜欢我,今天的这场婚礼本来就是我强求来的。” 蛮蛮愈发心虚,头埋得低低的:“不是的,我,我本该是自愿,可是我……对不起。” 说出最后三个字时,蛮蛮反而终于敢抬起头,直视着尤墨的眼睛。 愧疚和道歉,都应坦荡,秋意晚不能做藏头缩尾的人。 看到陆象行血溅喜堂,她终归是没能保持冷静。 这全是她的错。 尤墨握她的小手紧了紧,几乎是用十成了力气,他让她放心。 “我很好,虽然我从小就喜欢蛮蛮,可是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只是把我当作你的墨哥哥,一个极其要好的玩伴,始终不曾对我动过心,我后来想想,蛮蛮,也许娶你是我的执念。今日的婚宴虽然未成,可是这股执念却忽然没有了,虽然我还是会喜欢你,可是,请你不要有负担,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找到你真正的幸福。” 他不再执念于蛮蛮要嫁给他。 只是请她保重,以后,一定要遇上一个真正喜欢的男人,和他成亲,再白头偕老。 蛮蛮越感激他的大度,就越是觉得负疚难以面对,眼眶红热了,轻声地道:“墨哥哥,你一直是我,非常喜欢和敬重的人。” 尤墨抽开一只手,抬起来,在蛮蛮如云般蓬松的秀发上轻而缓慢地揉了揉,笑道:“我知道。” 这时,有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报告了大事不好。 蛮蛮踏上一步,让报信的癸缓和心境,癸这才道:“刚刚接到奏报,苍梧……苍梧大举犯境!遥和失守!” 地处尾云国和苍梧国边境的遥和城,在短短一日之内,便被苍梧国拿下了。 蛮蛮怀着身孕,险些头脑一晕倒地。 尤墨自身后扶住她,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即刻去见国主。 含玉宫内此刻也是一团乱麻,秋尼来回踱步,为这空壳子尾云朝堂担忧不已。 尽管檀山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请命,国主始终没有松口,答应让他前去会会那个苍梧大将叶擦风。 这自然是因为,秋尼命檀山为将,可实则心里清楚他几斤几两,贸然派檀山上阵,尾云如何抵得过苍梧的六万兵马? “六万?”蛮蛮心里松了一半儿,“哥哥,我们不是有七万兵马么?” 虽然武力上或许,尾云的士兵打不过苍梧,但人头上占据优势,此战未必会败北。 秋尼横了一眼过来,像是在看一个天真小儿:“蛮蛮,哪里有七万那么多兵,前几年和大宣打仗,苍梧人不厚道把我们推到前边,他在后边煽风点火摇旗呐喊,我们的人折进去不少,这两年,往南面收复土著故地,又损兵折将。七万人只剩下四五万,这四万多人里,还有一半是马和驴。” 蛮蛮震惊,所谓的“七万军马”,原来真是“军”,和“马”。
第50章 尾云当下的困境, 是国中无将。 早年檀山在国中设下的勇士争夺战里荣膺第一勇士,可惜上了战场后却屡战屡败,让国人都意识到了一点,井底之蛙, 不可窥见天日, 人外始终有人。 檀山不肯服气,一直嚷嚷要出战:“小人是打不过陆象行, 但不见得还打不赢苍梧国, 求国主和公主给达布迎这个机会。我已经把作战方略都制定好了,只要国主再派一个能干得力的副将给我, 我们从遥和两路包抄,定能打得苍梧国措手不及。” 他神闲气定, 胸有成竹,不得不说很有蛊惑人心的本事,秋尼有所松动, 目光试探着望向蛮蛮。 蛮蛮也认为, 当下既然无人可用, 唯有檀山不惧战,那么他上阵是唯一之选。否则换了旁人, 未战先怯,输阵不说,更失了军心,再往后可就一蹶不振了。 秋尼长吁口气:“也罢,只有你了。只是,你要的副将, 我上哪儿给你弄一个去?” 檀山犹豫道:“国主,难道我们尾云国……” 连一个像点样的将领都挑选不出了么? 秋尼知道他要说什么, 一记眼光抛过去:你都能当大将军了,国中情况如何,自行领会。 “……” 角落里一直沉默无言、聆听局势的尤墨,一步跨出,他正色凛然,把蛮蛮都看得心惊。 尤墨拱手道:“国主,不如让我,做达布迎将军的副将。” 秋尼震惊:“你?” 言外之意,你只是一介文生,手无缚鸡之力,那苍梧国来势汹汹,你如何能敌? 可眼下能用之人,只怕都还比不上尤墨,秋尼虽然吃惊,但也不敢再轻鄙他。 蛮蛮也忧心忡忡:“尤墨,你只怕是不行,你从来都没打过仗。” 他出身于巫族,从小学的都是一些巫术,身材纤细柔弱,如一折就断的凤尾竹。 只怕,尤墨连握剑的手都会发抖。 尤墨的眼睫微微地颤了几下,因公主担忧自己安危,心头也涌起暖流,只是,“苍梧进犯,国将无宁日,就是匹夫,也有逞凶斗勇、守疆卫土的职责,尤墨身为国师之子,抵御外辱责无旁贷,国主下令,我即刻披挂上战场。” 那一副与檀山如出一辙的信心,和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最终说服了秋尼。 他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尤墨,我遣你为檀山副将,出含玉宫后,各领一支军队,你全权协助檀山,从左右两路包夹苍梧,许胜,不许败!” 现在的尾云国,能调度的军力实在不多,这一战,秋尼近乎把所有可用的兵将都分派给了檀山与尤墨两人。 倘若输了,尾云将再无回天之力。 “是!” 二人各领一支军队,气势赳赳,昂首阔步出王城,奔赴战场。 蛮蛮不知怎的,右眼皮激烈地痉挛。想起小苹以前说,中原人有右眼跳灾的说法,右眼皮一直抽搐,不是什么吉兆。从前那回已经应验了,眼下,她心里发颤,不知马上又要出什么乱。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