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说了太多话,他的咽喉有些不适,陆象行转过面容,朝旁侧咳嗽几声,再道:“以前我做你的夫君,没有尽到为夫之责,害你伤心,令你难过,已是我的不是。眼下,我已经不再是大宣的将军,只是一介平民,为尾云而战,也无不可之处。何况,苍梧如今野心日益膨胀,倘或它真攻下尾云,下一步必是北伐,为汉人,为尾云人,我都不允许它发生。” 也许他只是为了令她心安,故意这样说。 蛮蛮鼻头微酸,为他的隐忍和情意,她实在是愧疚难当。 如今的她比起陆象行来,显得薄情寡恩,他在尾云受了重伤,全是因她,可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就连来看他都很少。 她如此绝情,可陆象行却把她放在心坎上这样牵挂,事事为她周全。 他可知,她不怕他冷心冷肺,对她冷嘲热讽,就如从前在长安时那般,可她却实在无力招架他的温柔,越是如此,她会越动摇的。 陆象行,你是知道,所以故意这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我为你心生恻隐的对吗? 秋尼在惊心动魄中等待着蛮蛮的回复。 在秀玉宫踱来踱回,走了上百遍,终于得到了消息,但并不是蛮蛮带来的。 匆忙赶来的小苹告知,公主已经安睡,她来替公主传信,说国主的请求陆大将军已经应允。 这下秋尼的心落回了肚里,前朝那些官员们个个伸长了脖颈,焦头烂额,实在想不出朝中还有何人可用,在决意求助于陆象行之前,秋尼没有朝外边吱上半声,就是怕陆象行不肯答应,反而将自己弄得下不来台,愈加威望扫地。 眼下,对前朝、对前线,秋尼总算都有了可以交代的答复。 他在原地踱了几圈后,走过来,轩眉微挑,向小苹几分迟疑地询问:“蛮蛮是不是,就歇在陆象行榻上了?” 他蹑手蹑脚地询问,却遭了小苹一个大白眼,小苹是个心大的女孩子,一点也没察觉自己眉眼横的是国主。 可她实在气不顺! 哪有这样的兄长! 难怪近来公主灰心丧气,从前不藏任何心事的蛮蛮公主,如今时常对着窗外木桑树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发呆出神。 小苹作势要走,可没得到回复的秋尼一把拉住她身子,将人轻而易举地拽回来,拽到跟前,他又威严地压沉了喉音:“你说就是了,蛮蛮是不是又和陆象行好上了?” 小苹本来不想回答,但国主这一问,小苹细想来,她发觉自己也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公主现下是和陆将军重修旧好了么? 适才她过去时,远远地隔了一扇窗扉,望见帘幔飞舞间,公主与她昔日的夫君执手相看泪眼,也不知说着什么,那画面出奇地静谧、美好,就仿佛是一对心心相印的男女在诉说衷肠,于是本该出声唤公主沐浴更衣的小苹,忍不住退下了,不敢惊扰了那幅画面。 平心而论,过去小苹是看不上那姓陆的大将军,虽然位高权重,为人却粗俗野蛮,无礼至极,在长安他动辄对公主动手,还惹公主伤心,那会儿小苹但凡提起陆象行,都在心里恶狠狠地唾他,恨不得撕咬他的肉。 可经过尾云多日的相处,尤其是,在小苹得知陆象行就是被她当牛做马使唤了多日,忍气吞声,脾性温顺的侍卫“庚”时,小苹满地找下巴之余,对陆象行也倏然改观了。 人有多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他已对公主痴心一片,又放下身段,勇于悔改,小苹觉着,公主只要是真心喜欢他,和他复合也不错。 至于国主这里,在八字还没一撇之时,小苹愿意替公主隐瞒。 “没有的事,公主回了自己寝宫歇下了,公主现下身子重,还要两个月就要临盆了,所以平日里思睡些。” 小苹的话秋尼没当真。 不过陆象行应许了蛮蛮,这就是最好的。 他回到含玉宫,把身旁多年来为自己调理身体,看不孕不育的巫医都全一股脑送到陆象行病榻前了,派去前,一个劲叮嘱:“不管用什么办法,把陆象行医好!要快,最迟三日,他要还不能走下床,你们就别想下床了!” 这一招把巫医们唬得不轻,等同于被动下了一道道军令状,如不成,提头来见。 等巫医们都屁股尿流地赶到陆象行床前,侍奉他,如侍奉祖宗一般尊重爱戴之际,秋尼也终于可以回到后宫,与王后就寝。 前段时日,因为前朝战事焦头烂额,秋尼泡在含玉宫十几日,没能去见自己的王后茵茵。 今番得见,颇有小别胜新婚的浓情蜜意,只手搂过王后纤腰,卷入帐内云雨了一番,秋尼喘着粗气,还没恢复过来,王后抱着他,继续缠着索。 他腿肚直打哆嗦,可耐不住王后热情如火,遂埋头苦干。 等月倚西楼,方终于停歇云情雨意,秋尼手臂环绕王后细颈,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王后说话。 王后蹙着细眉,手掌贴向夫君胸口,轻拢慢捻:“国主,果真说服了陆象行为尾云出战?他靠得住么?国主不要忘了,他可是宣朝人。” 秋尼低下头,亲了亲王后的额,道:“你放心。有我妹妹吊着他,你没听说,温柔乡即是英雄冢么,他早就扑在我们家蛮蛮身上,不思蜀了。” 饶是如此,王后还是不能放心,小山眉结着两股丁香般的愁绪:“那可是大宣战神,当真能为小姑左右?” 本来稳操胜券的秋尼,不免被王后一句句催问扫了兴,压下眼中风云来,已是不悦:“那又如何。你没看抢婚的时候,姓陆的单人匹马就杀进了王宫么?再说,他现在身体里还中着蛮蛮的‘咒’蛊。只要他不听话,蛮蛮有的是法子治他。” “咒蛊……”如茵喃喃道。 关于此蛊,她也有所耳闻。 在尾云数以百计的杀人蛊里,“咒”实在排不上号,但若善加利用,这种用来戏耍逗乐的蛊虫,也能成为见血封喉的索命蛊。 “那臣妾便放心多了。” 夫妻数载,如茵了解自己的丈夫,通常秋尼流露出如此情绪,便是告诫她,她已经过界了。 秋尼虽然胸无大志,目光浅鄙,但也还不曾完全昏庸,对于朝政军国大事,他一向不会在自己面前多言,倘或她深究,只会引来他的不满。 如茵正是因为体贴知心,与秋尼有着这种适可而止的默契,才得以盛宠不衰。 她识趣儿地不再问,只把脸颊静静地靠在国主坚实的胸膛,感受着皮肤下那真实到令人厌恶的心跳。
第52章 蛮蛮在秀玉宫不安地度过了一个艰难的夜晚, 黎明前夕,她终于厌恶了这种坐以待毙、无能为力的感觉,蛮蛮动身前往陆象行的暖阁。 暖阁内早已空无一人,就连平日里看护的几名侍卫, 也被调走了, 只剩下侍卫甲留下,坐在石墩上等候, 公主一来, 他即刻上前禀报道:“公主,陆象行已经出发了。” “出发?” 蛮蛮的双眸瞪得大大的, 错愕地盯住侍卫甲瞧,可怎么瞧也看不出一丝破绽。 倘若不是这个侍卫甲素来实诚安分, 蛮蛮几乎要怀疑,他受王兄之托,实则王兄又把陆象行不知道卖到哪个地方去了。 蛮蛮骗不过自己, 这一个多月以来, 她极少来看望陆象行伤势, 是因为她始终精神紧绷,警惕着王兄极有可能突如其来地对陆象行不利。 她也会关照他的处境, 害怕他再在尾云伤上加伤。 陆象行问她是否记挂他的安危,蛮蛮自己知晓,她只是嘴硬。 她担心他。 牵动心肠,无一刻不是因为他。 侍卫甲的声音,一如耳畔聒噪的蝉鸣,搅动着蛮蛮那根敏感的神经。 “一早就走了, 现在苍梧进犯,我们已经被拖入了危局, 陆象行说,一刻都等不得,他把能用之人都调走了,只留下小人,让小人看顾公主。他说,如今两国交战,城中的细作可能会伺机行动,让公主在这一段时日内万勿出宫。” 不用陆象行说,这点蛮蛮也能想到。 这几年,苍梧不止朝尾云安插了不少暗探,就连大宣长安,也少不了他们的细作。 虽然陆象行一向作战十拿九稳,然而这一次,他毕竟是领着尾云国的兵。 尾云的兵,不像大宣的军卒那般军纪严肃、作战勇敢、悍不畏死,尾云兵在服从指挥完成任务上一向饱受周边诸国诟病讥笑。 “他……” 蛮蛮晃着神,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他会回来么”,转瞬间意识到自己是在侍卫甲的面前,唇瓣合上了。 陆象行。 你千万,一定要得胜回来。 尾云国上下,前几日局势波谲云诡,如一锅濒临沸腾的油水,已有不少苗头涌出,关于唱衰的、打退堂鼓的言论,层出不穷。 更有甚者,数位尾云高官,已在收拾金银细软,打算南下逃离尾云,前往玉树暂避风头。 陆象行这一出击,从一定程度上抚定了人心。 旁的他们不晓得,他们只知道,四年前,苍梧与尾云合力,也没在陆象行这里讨着半分便宜,后来火烧凤凰山,尾云损兵折将,苍梧节节败退,但大宣南境毗连两国的姑射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陆象行的骁勇,即便是在再嘴硬不过的尾云人口中,也得到承认和惊叹的。 他有过百人突围苍梧包夹,打破苍梧合围勠力的阵法的战绩。只要陆象行真的拿出十成的力气来,打败苍梧国就不是天方夜谭。 他们甚至希望,那能够拴住陆象行的一根绳——蛮蛮公主,能想尽办法,把这根绳栓得更紧一些。 秋尼掌中攥着一条奏折上的红色璎珞丝绦,闭目,眼睫发抖。 关于战局的传报,已经有两日未曾来了。 按照道理,陆象行行军神速,眼下应该早已抵达了烽烟弥漫的战场。 突然,百里加急从城外疾驰而来。 斥候的马蹄卷起一股股裹挟砂砾的飓风,风驰电掣般驰骋过月亮城大街,城中闭户的百姓,纷纷开了半扇门,支出一颗颗整齐的脑袋,忐忑而好奇地张望着。 手持军卷捷报的斥候拉长大嗓门,他的呼声伴随着马蹄疾驰而过,响彻尾云王都月亮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犹如含着复苏气息的春风撩过原野—— “大胜!陆象行率军抵御苍梧,夺回了遥和城!开宫门,快开宫门!” 短短两日,就夺回了失守的遥和! 这消息甚至不需要如何渲染,一息之间,便传得城门内外不无震惶慑服。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