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纵马,奇袭王都,这是何等气魄! 若是旁人说来,只怕要被嘲讽一句后生狂妄,竟敢夸下如此海口。 可偏偏说这话的人是陆象行,陆象行只要说,他们就信! 陆象行整顿旗鼓,于星夜疾驰回到王宫。 敌我悬殊,是陆象行一生未遇的难题。 此战就连他也并无超过五成的胜算,在闪击太岁之前,他给自己预留了三日的时间,去看一眼蛮蛮。 仓促离别,没有惊动她,不知她又得知自己不告而别,心头可曾有怨。 月亮宫中此时却是一片喧哗。 因为公主突然临盆了。 陆象行踏足宫闱,便听说了这一消息,霎时犹如一盆凉水从头兜到脚跟地倾注而下。 蛮蛮的产期应当是在下月,怎会提前了如此之久? 分娩本就是极其痛苦的过程,早产对于孕妇而言更是九死一生,陆象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怪手给攫住了。 “蛮蛮!” 他将马匹扔给宫门的守军,狂奔向含玉宫。 慌乱不安的心,刺痛得密密麻麻。 蛮蛮正在生死关头,也许是近日过于劳累所致,这个等不及的孩儿竟然要提前出世了。 从下午吃了一点糖水后身子便开始不舒服,刚开始只是觉得肚子坠坠的,后来,她便开始宫缩了,剧烈的疼痛下,蛮蛮失手打碎了一件琥珀琉璃盏。 琉璃盏碎裂的响声惊动了含玉宫的宫人,小苹一马当先冲进来,目睹的便是公主因为疼痛而匍匐在地,身体痉挛的情景,小苹年纪小,从来没见过妇人生产,看到公主流了许多羊水出来,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跑去找稳婆。 宫里上上下下都陷入了一团乱麻当中,人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候偏偏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人心底格外不安。 蛮蛮脑袋涨涨的,存有一半的意识,被抬到了产床上。 稳婆来了,很快命人将产房布置得密不透风。 一盆一盆的热水往里打,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出。 “公主早产了!” 那声音一遍遍地往外传扬,王宫上下乱作一锅粥了。 蛮蛮好像自有意识起,从未在皮肉之苦上受过如此之重的酷刑,就像一把剪刀在肚里反复翻绞、戳刺,疼得她身上汗如豆出。 “啊——” 一阵剧烈的收缩疼痛过后,蛮蛮脱力地靠在枕上,心想着,我死了,让我死了吧……好想解脱。 两侧的产婆摁住她的两膝,还在不遗余力地为她鼓劲儿。 “使把力!公主,就快要出来了!公主,看到头了!” 蛮蛮根本不知道如何用力,她全身已经浸泡在汗水里,也失了力气。 意识蒙昧间,她恍惚地念念有词:“陆象行,你人呢?好痛!” “公主,加把力,孩子头出来了!” 又是一阵鼓劲和催促,蛮蛮只觉得身子好像被人一刀劈作了两段。 在最后一阵激烈的痛意折磨下,蛮蛮支起了汗津津红彤彤的颈子,昂首奋力。 “哇——” 仿佛只过了一瞬间,又仿佛过了一声那么久,一道响亮的啼哭声,在万众期待中亮了相。 陆象行的脚步刹在产房斑驳的门窗之外。 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婴孩哭泣声,让他的心温暖地颤了一下。 “蛮蛮。” 他低低念着那个名字,再也克制不住,冲上前见她。 尾云人并没有男人不能进产房的规矩,陆象行进来以后,她们只是让人重新尽快地合上门,避免产妇受风。 蛮蛮已经脱力昏迷了过去。 她静静地躺在产床上,巴掌大的小脸,潮红一片,布满了晶莹欲滴的汗珠。 陆象行甚至一眼都没来得及看自己刚出世的孩儿,克制不住内心的发抖,他掀开了罗帷,坐到蛮蛮旁侧。 她面如白纸,水眸轻阖,像是睡着了般安详,呼吸轻盈得似一场落雪。 身后的产婆抱着已经洗干净,用襁褓裹好的小婴儿,喜气洋洋地朝着陆象行走来:“恭喜将军,是个千娇百媚的小千金呢!” 刚刚出生的小婴儿,哪里能看得出什么千娇百媚?稳婆这样的人物,是惯会讨喜话的。 产婆将婴儿放到母亲身旁,婴儿像是哭累了,这会陷入了睡梦。 肉嘟嘟的柔软小手抵在嘴巴旁边,像是格外有安全感。 “虽然月份是早了一些,但好在足重,将军和公主都不必过于担忧,慢慢调养着,一段时间后总会好的。” 陆象行轻轻“嗯”了一声,终于舍得从小公主身上分一些眼神来,给他刚刚出世的小丫头。 小家伙的脸蛋比蛮蛮还要红,浑身的皮肉像是晶莹的,能看到皮囊下细若蛛丝的血管。 她安睡着,又乖,又可爱。 陆象行忍住想碰一碰女儿的愿望,一只手握住了蛮蛮纤细的柔荑,将她雪白的手背送到唇边,薄唇浅浅地吮了一下。 “公主如何了?何时会醒?” 他虽看的是蛮蛮,一瞬也不舍得移眼,问的却是身后负责为蛮蛮接生的稳婆。 稳婆也拿不准,她只管帮人把孩子生下来,至于剩下的事,要看专门伺候月子的人怎么说。 她只得汗颜答道:“公主体弱,身子骨纤细,孩儿又未能完全足月,因此,这一胎生得很不容易,公主现下是用力过度导致昏厥,至于何时醒来,只怕是要过几个时辰的……” 陆象行与蛮蛮十指紧扣,心里充盈了幸福。 原来圆满之外,更有圆满。 蛮蛮。 从今以后,他们也为人父母,是小丫头的阿耶和阿娘了。
第59章 稳婆等人将产房清理妥当, 在此过程当中,陆象行始终握住蛮蛮的手不曾松开片息。 蛮蛮在梦境中安眠着,呼吸绵长,匀净和缓。 等料理干净, 稳婆等人适时地退了出去, 将这里还给将军和公主。 陆象行嘴角一牵:“蛮蛮。” 寝屋内,安静得只剩下鸡人声声报晓筹, 除此之外, 连一丝风音也透不进来。 他的嗓音哽着,语调变得迟滞、艰难, 可难掩愉悦开怀。 “起初我以为孩子是尤墨的,吃了一缸的醋, 但我那时想,若是蛮蛮肯原谅我,我也会对孩子视若己出……” 像是怕蛮蛮生气, 他飞快地打住了, 又接着往下道: “不是我不信任你, 是你说,你和我都是逢场作戏, 你从没喜欢过我,我来尾云后,发现你和郑尤墨走得那么近,像极了情深意笃。全回春那老家伙又一口咬定当初你离开长安时没怀孕,我才这么想的。” 他牵着蛮蛮小手,不用什么力, 缓缓一握,继而, 将蛮蛮滑软的手背至于唇边,落下轻薄的吻。 她真的已经精疲力尽,睡梦中是完全放松的姿态,短时间内只怕是不会醒来。 而陆象行的时间不多,开战在即,为了提高胜算,只有速战速决为好。 所以,他必须马上赶回遥和。 在那之前,陆象行的目光终于舍得从蛮蛮的脸颊上挪开,分给他刚刚出世的小女儿。 但他甚至不敢去抱,怕自己硬桥硬马的一副身子骨,一不小心便碰坏了这比琉璃还要珍贵脆弱的小生灵,哪怕只是弄痛她,害得她好梦不成,陆象行都不敢。 他不敢肆意妄为,只是用粗糙的大掌,慢慢地抚摸上她晴蓝穿花图样的襁褓,掌心下轻轻地摩挲。 小丫头好梦正酣,完全没有察觉到爹爹的存在,漂亮的眼睛闭合着,柔软的肌肤吹弹可破,像通红的鸡蛋。 这是他的女儿。是他的。 陆象行的心头仿佛略过千万匹蹄声哒哒的烈马,狂躁奔袭,每一声都蕴含着老父亲的激动和骄傲。 只是高兴着,却容易乐极生悲。 忽然,一股急遽而来的、涌上喉头的呛寒之气抵住了咽部,陆象行怕自己一咳嗽出来,沫雾喷溅在她们脆弱的母女身上,急忙捂住口鼻,向外退去。 还没走到寝房门口,蓦然一声呛咳,掌心感觉到一片湿热。 咳嗽不停,掌心的湿热越涌越多。 平息时,翻开掌心一看。 手心里是一片绯红的鲜血。 从在喜堂上重伤之后,他有了咯血丝的症状,因为只是偶尔有之,且血丝不多,陆象行一直并不当回事。 这是第一次出了大血块。 陆象行不敢回头再看一眼帐中的母女,再看一眼,只怕便要绊住了脚步。 因此,他只得匆促慌乱地离开了。 陆象行来到宫门外,牵上了自己的马,跃上马背。 此时咽喉的麻痒和刺意已经消散了,咳嗽的症状大大减轻。 也许只有大灵清寺的巫长知晓他的身体这是怎么了,但眼下他与凤凰山并不顺路,无暇过去。 陆象行一夹马腹,催使马匹冲向黎明升起的东方。 山峦如障,群峰如簇。 彤红的朝霞笼罩群峰之巅,镀上恢弘烂漫的赤金色,大地正从雾霭中慢慢苏醒。 陆象行回到遥和城,癸等人正整装待发,瞥见陆象行身影,癸急忙迎了上去,将一封封缄完好的手书交到陆象行手里:“将军,这是大灵清寺巫长的来信。” 他接过信件,上边写道:陆象行亲启。 是尾云文字。 这是方便传信之人看的,看到上面的字便不会在中途贸然撕开信封了。 可见这件事,大灵清寺的巫长应该只是想告知他一个人。 陆象行将信上封的红蜡一点点扯开缝隙,取出里边的手书。 里边的手书则又恐陆象行看不明白,是用汉字写成。 癸等人都不知晓这信上的内容,他们只是看到,陆将军看了信后,他的眼神变得深沉如渊。 蛮蛮从昏睡中清醒,全身像是一面响鼓,被重锤了千百下,捶得快要散了架子。 她这一醒,周遭报喜的声音便络绎不绝涌入耳膜。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喜得千金!” 蛮蛮这才悠悠醒转,便听说自己得了个女儿,好在是平平安安生下来了,她舒了口气。 早产的孩子通常会因为月份不足,先天有弱症,但在自己这个皮实的女儿身上,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她能吃能睡,睁着眼睛时精神抖擞,闭着眼睛时乖巧安静,哭声能把人震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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