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长用手背触摸了蛮蛮的额头,叹息:“此蛊由来已久,公主,可要微臣替你解开?” 蛮蛮更加惊奇:“我中蛊很久了?怎么我自己竟完全没有察觉,这些年,我身体也没有任何异样啊。” 巫长道:“此蛊并非是要命的蛊,应当是公主自己为自己种下的。但任何蛊虫,一旦进入了人的身体,就会肆意妄夺宿主身体的养分。这蛊虫在公主体内多年,并未死透,许是分娩之时太过吃力虚弱,惊醒了蛊虫,让那蛊虫重新复苏的缘故。” 蛮蛮对此仍无任何印象。 这时她忽然想起,自己确实是丢失过一段记忆。 在那段尘封的记忆里,似乎掩藏了太多真相。 她一定是为了逃避些什么,才对自己下了蛊。 “巫长,就请您为我解开吧。我想知道,我究竟为了什么,当了懦夫。” 巫长颔首:“公主请阖目。” 过程是会有一些痛苦,这点蛮蛮早有准备。 巫长将银针刺入她的胸口几处大穴,剧痛袭来,蛮蛮的眼前闪过一片白芒。 刺目的白光一瞬即过,疼痛愈演愈烈。 巫长取了一条棉帕,接过蛮蛮的一滴心头血,血沿着银针刺破的伤口涌出,渗入洁白的棉帕。 帕子顿时被浸作黑色。 蛊毒血被释放出来,蛮蛮的脑中霍然出现了许多画面。 已是好几年前,当年的蛮蛮还只是一个青葱年华的小少女,爱赤着脚丫在山间行走,一步一摇,铃铛轻响。 凤凰山终年覆翠,绿叶不凋,她丢失的记忆,就从那个炎炎夏日伊始。 蛮蛮开始渐渐、渐渐地感觉到,王兄取了新嫂子以后,他的关注不再会时时落在自己身上,从前她最爱缠着王兄讲一些光怪陆离的故事,王兄总也很有耐心,但如茵王后的到来,似乎正在悄没声息地改变着什么。 王兄对她下了禁足令,禁止她未经允许去他的寝宫,去前必先通传。 不但如此,以往的敬天仪式都由她来主导,今年也换成了王后。 “成亲,真的有那么好么?” 蛮蛮问尤墨,手托香腮,目光茫茫然地望着远处的一点鸥鹭。 尤墨心里激动,心想公主难道终于是开了窍了么? “自然。” 蛮蛮不理解:“有什么好啊?” 尤墨想了想说:“比如,可以经常与心上人在一起,有人为你嘘寒问暖,有人问你粥可尚温,有人在你危难之时挺身相护,有人与你白首偕老,到了老时互相扶持以做倚仗。” “听起来似乎不错。” 蛮蛮嘟着的嘴唇上横着一条银光灿烂的铃铛索,她仰在清凉的夏日微风里的脸蛋,白皙若瓷,光滑透理,是最上好的白瓷薄胎釉。 尤墨内心如江海大浪,滔滔不绝。 公主,公主,快看我,快看我一眼! 他满心激动,蛮蛮却一拍大腿,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少女全身沐浴在璀璨的晴丝里,摇曳的银链耳饰闪闪发亮,却不及她的笑靥半分。 “你说得对!” 蛮蛮小手叉着小蛮腰,回眸,笑靥明媚。 在尤墨忐忑地失去了呼吸之时,公主却不解风情地一指外边的天地,声音里满是傲然自信。 “本公主也要去带一个男人回来!”
第61章 蛮蛮一向是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儿, 做事情绝大多数都只有一时半刻的热乎劲,当下她说要去找一个男人带回来,尤墨虽然失望于公主第一个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但转念, 他开始自我安抚、平息—— 公主只是一时兴起, 等过了这劲头,也就当作没这回事了。 他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 中间从来不曾掺杂进任何第三人来, 可见这样的情分毕竟是根基深厚,假以时日, 他一定能得到蛮蛮公主的芳心。 蛮蛮去凤凰山避暑,正是一个清凉的夏日黄昏, 她游逛到一片瘴毒林里。 凤凰山的一处山谷,气息流动不畅,蛇虫滋生, 瘴毒缭绕。 一弯流水潺湲而过, 落在耳畔, 清音纯澈,宛如梦境里的仙乐。 桃花色的瘴气, 结着一股浓酽的雾。 蛮蛮是尾云王室,无惧凤凰山瘴气,因此她可以穿行自如。 蛮蛮嫌脚下的草履碍事,索性脱了扔在一旁,光着脚跳到一块石头上,石头下有缝隙, 摞得并不稳,蛮蛮跳上以后摇摇晃晃, 险些摔落,她连忙站稳脚跟。 身后的侍女焦急地呼唤:“公主!公主!” 蛮蛮充耳不闻,只想离她们远远的,省得被她们找到,强行把她带回王宫。 这时,蛮蛮把眼张望,忽地透过一层桃花色的雾气,瞥见了昏迷在石上、趴着不省人事的男人。 她实在好奇,这里怎会有个这样的男人。 她等不到侍女,便主动好奇地凑了过去,一面弯腰一面探寻:“你还好吗?” 男人身着尾云服饰,利落的及膝缎面折边裤,露出修长有劲的一双小腿,那肌肉瞧着盘虬扎实,腿毛茂密,皮肤上残留着不少血迹,一看就知不是尾云人—— 若是,也不会被瘴气毒倒了。 蛮蛮试探着又问了一声:“你是谁,你还好吗?” 那人自是应答不了的,昏迷在石上,一动不动。 蛮蛮心道该不是死了吧? 她在凤凰山里,一向有救助小动物的习惯,但是要救一个人,还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那还从来没有过。 蛮蛮忐忑地抱住了他的肩,将他的身体翻了过来。 男子俊朗的眉目落入蛮蛮眼中,五官深邃如刻,长而墨黑的眉直扫鬓尾,偏深的双眸阖着,面色苍白,唇瓣的颜色却呈现出异常的暗紫色。 一看便知是中毒已深,在瘴毒林中已经吸了很久的毒气了。 蛮蛮接着去探他的呼吸,发觉很微弱,但并不是没有。 真是神奇。 这个男人若是尾云人,就不会在瘴毒林里被毒倒;若他是不是尾云人,就不应该吸了这么久的毒气,中了这么深的毒竟然还活着。 蛮蛮想带他出瘴毒林再用百草汤祛毒,但仅凭她一人之力,要搬动这样一个壮汉,实在是蚍蜉撼树不自量了,只好在原地呼唤侍女随从。 等他们来,蛮蛮才得以将昏迷的男人带出瘴毒林。 就近寻到了一片岩洞,蛮蛮将他抬到岩洞底下,吩咐侍女去采百草来煮汤。 侍女随从都不解,这个在瘴毒林里中了毒的男人,明显尾云血统不纯,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眼下与大宣的战事一触即发,这时若误救了什么中山狼,蛮蛮这般娇弱金贵的小公主,只怕是要被啃得骨头渣子不剩。 他们迟疑了。 蛮蛮满心只有救人,容不得拖延,迟一刻就多一分危险,连着催促了三四道,有人问:“公主,您就不怕这是上国的奸细吗?” 蛮蛮皱起眉:“大宣要是打我们,还用得着奸细?” 这话倒是怼得人哑口无言。 蛮蛮叉腰不悦:“哥哥这几年是愈发昏了头糊涂了,居然会答应与苍梧联合,一齐北伐大宣。人家只要派一个陆象行过来,捏死我们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到时候苍梧全身而退,在后边作壁上观、给尾云摇旗呐喊,尾云不知道要填补多少人命进去!” 其实尾云国上下也不大情愿同大宣开战。 国主是被忽悠了,北边有那么个强大的邻居,一旦它在胡羌那边腾出手来,下一步就是收拾西南。国主这一信条深信不疑,为防那一天到来,只好先下手为强。 百草汤煮好了,送来以后,蛮蛮扶起男人,将他的头枕在垫了外裳的石上,托起他下巴,捏开,将汤药往他嘴里灌。 一碗汤药下了肚,到了晚上,男人便醒来了。 空山鸟语,声声啼啭。 男人挣扎着要起身询问究竟,牵扯了胸口被野猪拱伤的伤口,蛮蛮连忙将他摁下:“别动。” 男人睁着一双深邃凌厉的眼睛,却动作僵滞,行动无法自由,被她推回去以后,他仰面倒在石上,闭目深深吐纳。 她向他解释:“你吸了好多瘴毒,眼睛暂时看不见。” 他“哦”了一声,声音低沉,有着虚弱的靡哑,但性感得过分,以至于蛮蛮忽然乐不可支地想,王兄和嫂子在密林中初见时天赐姻缘,王兄搭救嫂子是英雄救美,那么,她这也是天赐良缘,美救英雄吧? 男人试图抚一下火辣辣的眼皮,但蛮蛮摁住了他的手,再一次道:“眼睛中毒了,不能碰,我在捣药,一会儿给你敷上,敷上就不痛了。” 男人喉结微微滚动:“请问金花,可曾见我的同伴?” 蛮蛮想,这个男人说着蹩脚的尾云话的时候,多么可爱啊! 她笑颊粲然地望着他,尽管他看不见她如冰晶一样亮的明眸。她笑盈盈地摇头:“我不知道。我救你的时候,身旁没有别人。” 他垂下脸,似在思量着什么。 蛮蛮把剩下的百草汤递到他手里,吩咐他一定要喝完。 他喝药的动作,是汉人喝药的方式,先沿着碗沿将她汤药旋了旋,使药渣与水溶合得更紧密,再一口一口地喝,至于药渣子他们是不碰的。 这一动作细节自然落入了蛮蛮眼中,她早已看出他不是尾云人,但又疑心他是不是她最讨厌的苍梧人,眼下看他露了馅,蛮蛮反倒心安了,只是没有戳破他的假装。 按照尾云风俗,她这个年纪,已经可以为自己物色心仪的阿郎了,蛮蛮以前不开窍,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尾云那些适龄的少年一个个都像竹条儿纤细,不是蛮蛮钟爱的类型。 直到见了他,雄武的体魄,健硕的身材,蛮蛮一眼就心动了,只是当然不能太过唐突。 她开始一边捣药,一边絮絮叨叨地对他讲,她在山里从前也救治过不少小动物,只是还没有救过男人,讲她和大灵清寺的渊源,以及她在尾云生活的一些趣事。 蛮蛮没有吐露自己的身份,是怕吓到他。 顺便,她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名字:阿兰。 在王兄上一次人口普查当中使用次数最广最烂俗的一个名字,他一定猜不出来。 然后她便听到了一声柔和的:“阿兰。” 蛮蛮怔怔着,不说话,红晕覆住了雪白柔嫩的面颊,多情婉转的眼波里,掺进了几许欲说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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