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蛮蛮让你来的——” 一句话未能问完,陆象行腰间的银雪已经劈开了牢锁,将尤墨从暗室监牢里不由分说地拽出门,冷凝道:“禁止废话,与我走。” 尤墨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实在一句话都懒得与自己多说。 所以,他应当的确是受蛮蛮之托,来太岁解救自己。 他原本还不想走,恐自己拖累了陆象行,谁知一出暗室,才发觉外边火光冲天,原来陆象行并非潜行而来,只为解救他,而是袭击了太岁城,火烧了王宫国库粮仓! 看着苍梧人抱头鼠窜,毫无还击之力。 尤墨终于死心丧气。 父亲说得一点都不错,他的确与公主无缘。 有陆象行这样的人在,公主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垂青自己。 他输得,心服口服。
第60章 得胜凯旋的人潮喧喧嚷嚷, 从月亮城东门一直欢送到西门,等到太后与国师被押送回王宫,街衢上依旧热闹不息。 秋日的尾云国依然水汽丰沛,晚风袭来, 裹挟着湿润扑开了蛮蛮额前的几绺碎发。 她再一次望向远处。 东门已空, 不会再有人来。 尤墨顿了顿,终是再一次开了口:“他——有一句让我带给你。” 蛮蛮疑惑, 有什么话, 陆象行竟然会让一向看不对眼的尤墨带给她? 她闪烁着明眸,一动未动, 等待着尤墨下文。 尤墨面色浅白,唇色偏淡, 稍稍停滞,后艰难而迟缓地吐出一句话来:“他说,他不会再回尾云了。” 蛮蛮听得此言, 顿时眼珠一轮:“什么意思?他不会再回尾云?” 虽然, 陆象行襄助尾云大破苍梧敌军, 生擒了苍梧太后和国师,为尾云挣得了西南一席之地, 让尾云得以高枕无忧,本就是他们对陆象行有所亏欠,作为亏欠的一方,不应对被亏欠的一方提有任何要求。 但…… 他曾经说过的!说她值得,说他爱她! 这一次他又打退堂鼓了吗? 蛮蛮不敢相信,她迫不及待地问尤墨:“他去哪了?回上国?他让我去上国找他?” 尤墨迟疑道:“好像……不是, 我看他,没有那个意思。” 蛮蛮怔了怔, 方才还按捺不住激动和雀跃的心被泼了一桶冷水,凉透了,像冬日长安的房檐下会结的冰棱,尖锐,扎得疼痛。 尤墨吐了口气:“蛮蛮。也许是你们之间闹了矛盾?” 蛮蛮心想,哪有什么矛盾?他离去时,不告而别,回来看她一眼之后,又一次不告而别。 一次又一次,分明是他。 蛮蛮再也不会满心期待能在这尾云都城最高的吊脚楼上望到什么了。 她咬紧了唇瓣,尖利的虎牙齿尖几乎将唇肉磕出丝丝血迹来。 心里忖道:你回大宣,一句告别没有,只让尤墨带一句话来,你不让我去找你,难道我还会眼巴巴去找你么?我可没那么好勾引,陆象行你算盘打错了! 在尤墨的惊怔中,蛮蛮气恼地一句话也没甩下,便一抽衣袖转步而回。 尤墨回了国师府,向已两鬓斑白的父亲告罪,父子俩痛哭流涕,重聚天伦,自是不必细说。 蛮蛮气得晚膳也没用,咋呼地搬起腿上了床榻,小苹抱了青鸾来请她喂奶,蛮蛮一看到这张拳头大的脸蛋就想到了她没良心的生父,再次气不打一处来,差点连女儿也没投喂。 好在蛮蛮倒不会为了陆象行丧失理智,看了眼可怜兮兮、等着吃奶的孩子,终究是心软如棉,再也念不及她那可恶的父亲,径直将小丫头抱了来,揣在怀里。 解开衣衫,释放母乳,青鸾吃得吧唧吧唧,水葡萄似的眼珠动也不动地望着母亲,像是能感知娘亲的不虞。 蛮蛮将青鸾喂饱,重新卷上襁褓,脸蛋朝着青鸾稚嫩的小脸贴了上去。 嘴里喃喃着道:“青鸾啊,你爹不要你了。你看!所以娘亲当初带着你逃回长安,是对的吧。” 什么她值得。 是他不值得! 蛮蛮厌恶一次一次的不告而别,陆象行却抛下她三次。 若是她还不知死活地北上去寻他,她就是天底下最蠢钝如猪的女人。 青鸾自是听不明白娘亲的话中之意,亮丽的黑眸呆呆地凝着,漂亮得似澄水之中新滴的两滴浓墨。 蛮蛮放青鸾在一旁安睡,自己也躺回被中。 只是这般生着气,到底是睡不着,睡了一晌,忽然觉得胸口颇为疼痛,像是有铁锥子在里间反复地凿砸。 本想就这般捱着,不惊动旁人,可过了半夜实在捱不住,叫来小苹,让她去请巫医。 也许是生了孩子以后自带的一些病症,蛮蛮并未放在心上。 等巫医来了以后,说法也大致是如此,并开了一些药。 小苹照方抓药拿来煎熬,煮给蛮蛮喝了以后,蛮蛮终于是好些了,便再度躺下来,得以入睡。 次日,尾云军队在一叶峡口大破残贼,诛灭苍梧上万兵力,获得此战以来的第二次大捷。 尾云军队班师回朝那日,全城百姓列道迎接。 但回来的人里,少了百姓们最期待见到的人,不禁暗暗地感到失望。 蛮蛮没有登吊脚楼去望,在含玉宫里抱着青鸾等候着消息。 秋尼回来后,到次间为自己斟茶满盏,吃了痛快了些许,方才对蛮蛮敞开了肚皮大笑道:“蛮蛮,哥哥这辈子没这么痛快过!” 又是一阵吨吨吨的茶水入腹的声音,秋尼仰面躺在檀木福寿纹的扶手椅上,像是饮醉了一般,蛮蛮怀中揣着青鸾向他走来,脚步定在帘门处,忽听一声悠长的叹,像是满足,又像是,还未完全满足。 “可惜——” 秋尼睁开两眼,望着花纹繁复的穹顶,嘴中溢出又一串长长的叹息。 “可惜,没能让那叶擦风为茵茵偿命。” 蛮蛮的脚停滞在帘门间,听着王兄的这一声叹,垂眸敛容。 一直到今天,王兄还认为,是叶擦风害死了嫂子。 虽然叶擦风对嫂子的死也有责任,但如茵自始至终对尾云都不存任何好意。 这些年,她在王宫中,不仅逐清了从前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时便已跟随在侧的老人,还有,挑拨国主与公主的兄妹之情,向苍梧传递尾云的消息,害王兄此生不能生育子嗣,这些,也都是如茵王后所为。 叶擦风最该为之偿命的,是尾云数万将士,他们是在抗击侵略的屈辱的战争中含恨而终。 听到了妹妹来时的动静,秋尼朝她招手。 “蛮蛮。” 他的眼睛沁出了一团湿热。 蛮蛮靠近,穿过了帘门向着他走来。 秋尼吁着气,潦倒地一笑:“你是不是觉得哥哥特别没用?这些年,不仅没保护好你,事到临头,还要向陆象行借力,哥哥明知,你还没原谅他,最是讨厌他了……” 说起陆象行,蛮蛮心里微微一顿。 但接着他便道:“哥哥懦弱无能,当初让你去和亲,求着你嫁给陆象行那个家伙。后来你受了欺负回来,哥哥还要为了尾云求你再去同他和好,其实想想,哥哥这些年对不住你,皆是因为我无能。” 蛮蛮想摇头,可,她最终只是什么都没说。 秋尼嘲讽道:“我毕竟是看错了。陆象行这次并没有回来。想来他上国大将军,怎会一世羁留尾云?蛮蛮,今以后,你不要再想他了。” 原来,他果真没有回来。 蛮蛮心里最后的疑惑也终于确认了。 踟蹰一晌,她扯了下唇角,嘴硬:“我才不想他。” 也许是说了谎话的缘故,蛮蛮很快就因这一句话遭了报应。 昨夜里吃了药压下去的胸痛卷土重来,并气势汹汹,比昨晚还要更激烈些,疼得她害怕失手摔了孩子不得已抱紧了青鸾,怀里的宝贝疙瘩霎时啼哭响亮。 秋尼连忙将蛮蛮怀里的女儿接住,一手试图挽住蛮蛮,但他这副身子骨实在太虚弱了,险些又将蛮蛮摔倒在地,只能顺力让蛮蛮坐到他适才躺的扶手椅。 蛮蛮一口气似是上不来,胸口像是什么梗住了,疼得厉害。 在秋尼声声催促巫医的间隙里,她抚着胸口,来回地抚了几十下,也不禁丝毫平息。 巫医来看诊,也是两股战战,冷汗涔涔,看了半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公主心口疼得厉害,却一直未明病因,也不敢贸然用药。 昨夜里用的那些药均是止疼的,不可多吃。 眼下他们是无计可施,跪地求饶,一个个头磕得又响又沉。 蛮蛮蜷缩在榻上,银牙紧咬,汗如雨露挂在桃花般粉润的脸颊上。 巫医的磕头声吵得秋尼心烦难耐,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最终,也是无法。 他只得抬起手臂道:“去大灵清寺,请巫长来,就说公主突发怪疾,宫中无可医治。” 蛮蛮这回的发作,比昨夜里还要厉害些,昨夜只是搅和得不得安宁,无法入睡,今日却是翻江倒海反反复复,发作时不禁心脏抽疼,像是连肠胃都一寸寸绞断了。 大灵清寺巫长来时,已经是黎明,蛮蛮疼了一夜了,此时的她已经脱力,巫医没有办法,只得先用了特殊的手法让公主暂时昏厥。 巫长来后,退下左右,连国主也不得在内。 只留下蛮蛮与她后,她取出了一条锦帕,蘸了药粉,在蛮蛮的鼻端轻一抛撒,蛮蛮霎时醒转。 只是醒转之后那股剧痛便又开始无孔不入,往身体血液、毛发各处直窜,疼得她受不了。 她迷迷糊糊开始想,她的这种疼痛,与当日喜宴上陆象行咒发时的疼痛相比,也不知谁更厉害? 一念起,她垂眼,满眼的嘲弄。 她怎么还在想陆象行。 巫长连点了蛮蛮几处穴位,先帮她暂时缓和一些疼痛,之后则开始看诊。 她用了一根细长的银针,刺入了蛮蛮胸口,她一直喊着疼的部位。 银针在穴位里慢捻,取出时,银针的尖端竟然染了一丝黑。 “公主,原来是中了蛊毒。” 巫长低声道。 她冷静的声音,让蛮蛮一瞬手脚冰凉。 蛊毒? 她自己就是修习蛊术的南疆女子,南疆人练习蛊术但自己从来不会对自己下蛊,旁人也不可能对她下得了蛊,她又是如何中蛊的? 蛮蛮脸色苍白,支起半边身体,撑着一口气,缓缓问道:“我中了蛊?怎么我竟全然不知。巫长,我中的什么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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