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一个假名字,可从他性感到过分的嘴唇里吐出来,却显得无端撩人。 她于是也为他取了一个尾云名字,叫作阿木苏。 她想试一试,一般尾云人听到“阿木苏”三个字,别说用来做名字了,光听到都上火,可他呢,竟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还应许了。 他看来是真不知道,“阿木苏”这三个字代表着:笨蛋、脑子不聪明的呆瓜。 她看他呀,真的是个阿木苏。 于是用小手掩住嘴唇,躲在一旁吃吃偷笑。 他应当是没有听见,她后来唤了他好几声“阿木苏”,他都认真地点头答应。 蛮蛮把草药捣好了,用撕下裙边的一块梨花白的锦绸,浸满药汁,再将药渣外敷一些在男人的眼窝里,用锦带替他将脑袋缠上。 冰凉的药草贴上眼皮应当是很舒服的,能缓解眼睛的火辣刺痛之感,蛮蛮将草药为他敷上了以后,将药杵和残渣收拾好,坐到他身旁,与他道:“你是不是第一次来凤凰山?” 男人似乎还不知道身份已经被识破,摇了下头。 蛮蛮回眸嫣然,望着他如山岳般凝滞的侧影,娇俏地努了努嘴:“哦。我看你刚才听得很认真的,你喜欢我给你唱歌吗?” 纱布蒙了男人的眼,却没蒙住男人的脸,更没蒙住他的心。 俊容因为这一句话,沁出了一团可爱的粉红,映在篝火中,犹如火焰色胭脂。 蛮蛮手掌托着香腮,轻声曼语:“这是我们尾云国的小调,我是小时候阿妈唱给我听的,你要不要听?” 她唱的歌里,都是“情哥哥”“情妹妹”那些,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原人来说太过露骨,男人自小也学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可不知怎的,越是禁锢,越是好奇,何况那种纯挚的、热烈的情意,像火一般滚烫,又像云一般纯洁,更靠近“思无邪”,而不是什么淫词艳曲。 他红着耳朵,动作有点艰难地把头往下轻点。 蛮蛮在那一夜,为他唱了许久的尾云小调。 一首又一首,一遍又一遍。 水汪汪清凌凌的声音,在空寂的山谷里回响。 后来,她要去大灵清寺看望巫长,临走时,她对他说:“你眼伤没好,就留在此处,哪里也不要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乖乖地听了话。 蛮蛮觉得他很可爱,临走时,蜻蜓点水地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 “阿木苏。” “嗯?” “你觉得尾云好么?” 少女的声音依依婉转。 “好。” “尾云人好么?” 这一次他沉默了,半晌过后,虽是看不见,但他转向她道:“也好。” “我呢?” “好!” 两人都是默契地脱口而出。 话已出口,便相对脸红,男人因为双眼不能视物,内心的窘迫更深,脸更红些。 蛮蛮大笑,捧住他的脸又是一顿亲:“我也觉得你还不错,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尾云啊,没那么多臭规矩,等你好了,你就跟我回家!” 蛮蛮当时考虑,让这个男人在大灵清寺谋一份差事,不需要贵重,稳定就好。 听他说,他是经商而来,做点小买卖的。尾云国虽然不重身份,但商人重利轻别离,财源收入时有时无,恐怕不得哥哥信任,蛮蛮打算说服巫长,让她同意留下阿木苏。 可巫长不肯答应,任凭蛮蛮说破了嘴皮,只要听说阿木苏是外乡人,巫长便断然拒绝。 无奈之下,蛮蛮想起了尤墨。 尤墨屈从了蛮蛮,勉为其难地打算接纳那个男人。 对于他而言苍天保佑,在我们折回那片岩洞之际,那个男人已经不告而别。 看着空落落的岩洞,蛮蛮呆住了。 倘若不是刚下过雨的泥泞路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蛮蛮宁肯相信他是被野兽叼走了! 可恶! 可恶的男人,原来果然是哄她救命,他伤势一好,立马就逃之夭夭不见踪影! 他是骗她的,她是他过河拆的桥,爬墙用的梯,被利用完随手便弃之一旁的棋子,他定是自诩上国人,看不起她出身尾云,更加不会留在尾云做她的赘夫了。 可他实在不该骗她,说尾云很好,她也很好,他喜欢的! 蛮蛮气病了。 病得连着烧了七八日,喉咙也烧哑了,说不出一句话来,巫医束手无策,还是巫长前来妙手治病,才让公主的病情得以好转。 从那天以后,无论秋尼怎么问蛮蛮,问她在山中经历了什么,蛮蛮都一个字不说。 她终日沉默,只是望着窗前的木桑花出神,神色靡靡,有时还会垂泪。 直至战争终于爆发,秋尼终于管不上蛮蛮了。 苍梧与尾云合力,仍未打败大宣。 凤凰山大火,几乎摧毁了尾云十年来的努力。 十年辛苦,付之一溃。 尾云彻底战败了。 就在朝中一筹莫展,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有人提出,不妨就彻底南面称臣,向大宣岁岁纳贡,以求修复两国关系,重归于好? 只是,尾云和大宣的关系,就从未好过。 众人都如丧考妣之际,从长安来了传信的钦差,送来一封圣谕—— 请尾云公主秋意晚北上长安,和亲大宣镇国骠骑大将军陆象行。 满座喧哗。 谁人都知道,蛮蛮公主乃是国主秋尼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让她去和亲? 结果当夜,蛮蛮便见到了他姗姗来迟的兄长,声泪俱下地求她答应婚事,嫁给陆象行。 蛮蛮看了一眼王兄焦急的神色,口吻冷淡:“要和亲,你自去就是了,与我何干。” 秋尼急眼了:“蛮蛮,这也是你的国家,你身为公主,可不能见死不救!你,你怎能说胡话?哥哥我要是女子,我早就插上翅膀飞过去嫁给陆象行了!” 蛮蛮皱起眉,不耐烦地催人来赶他走:“当初我极力劝阻你不要相信苍梧的鬼话,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不与大宣做对头,你一句也不听,如今哥哥打了败仗,就来打我的主意!” 眼看着妹妹是真铁石心肠,秋尼竟“噗通”一声,跪在蛮蛮面前,哀求告饶:“好,好。是哥哥错了,哥哥短视,哥哥不分青白,妹妹,从小咱们父母双亡,哥哥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妹妹,疼你爱你都来不及,把你送去和亲,就像拿刀子割我身上的肉,教我如何舍得!可是陆太后是何许人也,比大宣皇帝还要大,若是违逆她的心意,我尾云将有灭顶之灾啊!” “你说得对,”秋尼颓丧地道,“苍梧不会帮我们了,尾云要完了,要完了……” 蛮蛮听不得那句话。 她长长地抽了口气,望着窗外的木桑花树,唇角浮出一朵冰冷的笑意。 “哥哥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去。” 既然这辈子得不到最想要的人,那无论嫁给谁都一样。 何况是为了尾云。 秋尼听到妹妹竟然答应了,兴奋至极,急忙跳将起来,宽大粗厚的手掌一下攥住了蛮蛮的小手,感激涕零地说道:“蛮蛮,你解我危急,解尾云危急,哥哥对你不住,真是对你不住……” 他应该是感觉到了蛮蛮状态的不对劲,对她安抚良久,直到蛮蛮不耐烦地赶人了,秋尼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走后,蛮蛮的耳朵终于恢复了清静。 那晚,她看了一夜的木桑花。 夜风骤然而起,吹动窗外婆娑的树影。 花朵一丝一丝地随风下坠,到了快要天明时,院里的花都落了。 满地狼藉。 蛮蛮起身来到梳妆镜前,取出了一只她准备了很久,但一直没有勇气打开的木匣。 匣子抽开,里面是一只肥胖的蠕虫。 蠕虫通体黄黑斑斓,只有小拇指的甲盖大小,卧在一片肥胖的桑叶上,缓缓地蠕动。 这只蛊虫,叫蚕食。 它能吞噬人的记忆,当服下蛊虫后,把最想要忘掉的记忆从脑海里闪回一遍,等到醒来时,便会再也想不起来了。 她要忘记那个等不来的骗子。 这辈子,她最恨他了! 黎明刚刚降临人间,朝东的木桑花树漏下丝线般的日晖,映入蛮蛮的瞳眸。 蛮蛮从匣子里取出那只蠕虫,混了水,含食而下…… 银针从蛮蛮的胸口取出。 往昔的记忆也如潮水般退散,飞速地划过,旋即后退,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是一片姜黄色的帐帘,正透过一丝曙光,含着一口着绯薄的晨曦。 蛮蛮睁开了眼,目视帐顶。 巫长身侧料理染了蛊毒的银针,正弯下腰,忽听得床榻上的公主一声懒洋洋的呻.吟:“好长的梦啊……” 巫长动作停顿,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惊讶,瞥向公主。 床榻上的公主,眼角沁出了一大颗晶莹的泪珠。 原来如此。 当年是她在凤凰山救下了陆象行,那个劳什子,害得她吃醋惦记,放也放不下,忘也忘不掉,活得不甘不脆,拧巴又胆小的阿兰,竟是她本人! 她因为要嫁给陆象行吞食了蛊虫忘记了关于凤凰山岩洞下的一切,陆象行呢,当年他瞎了双目,根本从未见过她一眼,他以为,她死在了凤凰山的那场大火里! 天意是如此不测,命运又是如此弄人。 泪珠从蛮蛮的眼睑下大颗大颗涌出,嘲弄,悔恨,不甘,怨怒交杂而来,已经痛到麻痹的心脏就要承载不下。 巫长将银针撇落,沉吟良久,她挨着公主坐了下来,伸手抚了抚蛮蛮倦容未去的小脸,和蔼地道:“公主,臣瞒了您一件事。” 在她的掌中,蛮蛮转过了脸,漆黑浓密的睫羽上还挂着一丝清亮的水痕。 “虽然陆象行极力教我隐瞒,但微臣若是欺瞒了公主,却会良心不安。” 巫长凝视着蛮蛮美眸,指腹怜爱地在拨开了公主面颊上刚凝结而出、宛如初晨花叶上颤动的露水的泪珠。
第62章 凤凰山岩洞互许心意, 他却不告而别。 当年,他为何不告而别? 陆象行说,他得知阿兰死讯之时,曾痛不欲生, 他在陆宅的静室里供奉阿兰的灵位, 认定她为妻,应是深爱, 既是爱的, 为何当初一句话都没留下便走了? 蛮蛮琢磨不透,心思飘飘荡荡, 若在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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