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惊讶的抬脸,走到铁门旁,对着铁栏杆后的狱卒们好脾气地说:“谢谢牛小旗官通告。不过,我在京城没有亲戚,我不认识……” “让你见你就见,少废话。她说是你的亲戚家姐妹。”牛姓女狱卒的面容声音很严厉,煞气腾腾的。锦衣卫诏狱里的男女狱卒都是些性情凶狠,能弹压住男女犯人的凶性子人。 明前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她现在听到“姐妹”二字,就有些心悸。她觉得自己再也消受不起这两个字了。 牛狱卒打开铁门,把人带到囚房前,开始搜检来人送来的薄被衣裳等物。她们三人挑挑捏捏,挑出了金簪子银手镯和几包点心食物等物放到一旁,不允许带进去。然后才将包裹交给年轻妇人。穿绛色缎袄和绸裙的年青妇人偷偷的塞了一小块银子给她。牛狱卒面色犹豫,迟疑了下,还是抵不过银子的诱惑,揣进怀里。这是狱卒们明面上该收的好处。连诏狱佥事们也睁只眼闭只眼,她也就不矫情地收了。指着门口道:“去吧,把衣服抱进去,说几句话就走。这个女人身上有大案子,同知佥事们看得很紧。可不要想劫狱。我是看你是北方军的军眷才让你来探监的。” 年青妇人感激涕零地说:“牛夫人说笑了。哪能劫狱呢?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哪有这种包天的胆子啊。来送件衣裳就算还了昔日的情份。” 牛姓狱卒只是敲打她下。见她识相,就领着两名粗使仆妇站远了。 年青妇人麻利得抱着衣物走进囚室,帮忙把衣物理好放好。之后转身看了两眼明前,她眼圈红红的,嘴唇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姐!你怎么落到了这种地步?那个雨前真是个天杀的没良心的死丫头。” 明前蹙着眉打量着她。见她面孔丰盈俊俏,肤色略黑,眼珠灵动,发髻上戴着精巧的镶珠子的银首饰。衣裳是绸缎的,打理得很体面富贵。像个富裕人家的小媳妇。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雪珑,是你。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雪珑。她在两年前随明前进入北疆后。就在小姐撮合下,与在范府做侍卫的年轻人范小曾成婚了。她的夫君颇有武力和上进心,走了小梁王驾前刘提督的路子,自赎身份从军。这两年连逢大战,军卒们升职极快。他勇猛过人又卖命,在军中展露头角,成了管理数百人的总旗了。雪珑夫唱妇随,也成了北方军军眷。而后他们夫妻随着代宗的亲卫军进京。听得事变,便托人打点着进狱来看原主人明前了。 雪珑看着明前,疼得眼泪快流了出来。满脸都是埋怨之色:“小姐也太死心眼了。这天底下哪有自己说自己不是真丞相小姐呢?!你就算老老实实得掏心眼子说了实话,一圈人还是不会敬你的,还会在心里骂你傻子。这件事,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让你误会自己不是范瑛。雨前是最刁滑的!”她直到现在还坚信着是雨前耍了奸计,明前是真范瑛。 明前眼睛略弯,嘴角含笑,只问:“你是来送衣物的吗?不要给你带来麻烦才好。” 雪珑急忙摇头:“不麻烦。外人们都知道我是你的贴身丫环。这个时候,即使我不来看你,也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请求来探望小姐呢。” 时间短暂,她没空虚耗。伸手拿过桃木梳像以前一样的替明前梳着长发,捡重要的话说:“这京里的一滩儿事乱极了,传什么话的都有。雨前那个贼丫头现在住在东察公主府,昨天还假惺惺地回了范府吊唁亡父亡母,向天下人明示着她就是范瑛。皇上太后都不欲声张这个‘丑闻’,她非要宣扬得天下皆知。太后派人训斥了她。皇后好像又生了病,拒绝了雨前求见。皇后娘娘真的很讨厌她啊。小梁王还想来诏狱再提审一次萧五。皇上和董太后还在协商案子的处置,诏书怎么下。京城的大臣们都很吃惊……对了,萧五死了,他大前天交代出证词就死了。” 明前的脸色煞白,嘴唇失色,身体连打寒战。 “他供出证词后,就心力交瘁得死了。太子还想再审问他,还没来得及来诏狱他就死了。现在停尸在诏狱,不知道怎么样处置他。大臣们都说敌国大将军死后也要暴尸街头以示天威,刑部大官们说死掉就算了,他本来是个汉人,传出去也不好听。还在争论中。他倒是死得恰到好处,可把我们坑苦了!”雪珑愤愤然地骂道。 明前脸上露出了黯然之色。她早有准备,但听到他死得这般凄凉落漠,也使她泪湿眼睫。“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说的就是这位命运多舛,大起大落的一代枭雄萧五吧。他这一生也算是波澜壮阔,命极盛时手握两国命运,极衰时死在诏狱酷刑。他就这样死了。不知道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而死呢?她忽然觉得自己与他的最后一面是不是待他太狠了,他会不会怨恨她而死呢。她的确不是个温柔的女人啊。 “崔悯呢?崔悯干什么了?”雪珑突然想起了他脱口说:“太子在努力地找萧五翻口供,崔悯却跑得不知去向了。听说他忙着为益阳公主向朝廷和后宫索要她和亲前撤销的公主府和十多个庄子。”雪珑脸上满是怒容:“他居然置身事外了。生怕这案子沾了自己身子就变得不公平正义了!真是的,我以前还觉得他是好人,真是瞎了眼。” 明前默然无语。 雪珑的脸色复又忧愁:“你要怎么办呢?小姐。现在的形势很不好。现在满京城都确定你是劫匪女,这案子完结了。他们议论最多的是怎么样处置劫匪女。清流大臣们要重振纲纪要重罚,要让你顶替父亲的抢劫罪和义叔的叛国罪,要判你斩刑或流放三千里。三法司说你十岁被外人认成范瑛,不知者不为罪,‘罚金代罪’就足够了。他们争论不休。我家那口子听上司刘提督和凤大人议论,说是斩刑流放三千里和无罪释放都过了,太严刑峻法或太宽宏轻松了,会惹人挑刺。只有中间的杖责和罚金两项是最合适的。如果能罚一笔罚金的话,还可以趁势要求多交罚金免了杖责之刑,这样就太好了!”她脸色坚毅又有些忧愁得上下打量着明前:“雨前那贱人,肯定是想到了这层才这般狠毒。扣下了你全部的家财衣裳首饰,不给你留一分银子。你现在没有父母也无亲戚,连个保人也没有。哼,大不了我去筹措银两!一千两,两千两,不,三千两就总该够了吧?我可以卖房子卖地,还有你当初给我添妆的三百两银子,还可以让小曾哥去借银子。” 她看着明前眼里带着怜惜:“你这么心高气傲,肯定不会用男人和外人的钱的。是吗?” 明前眼光微凝,心头热热的,强行忍住泪水。这个姑娘啊……不过,雪珑从痛苦绝望得大骂雨前,到恢复希望准备到处筹钱救她出狱,也只用了短短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并充满了希望和活力。明前也忍不住为她欣慰了。她轻轻摇着头:“不,不用去筹钱,你才有多少身家?你怎么筹都不够的。就等着诏书下来吧,总有法子应对的。我都走过了万水千山,还有什么更苦更难的日子过不去呢。” 门外的狱卒牛姓夫人看日头高了,重重地咳了声。雪珑立刻起身告辞,心中拿定了主意依依不舍地而去。 明前盯着她的背景,心情忽暖忽冷的。 不多时,外面走廊的牛姓女狱卒又带着几人走来了。 第289章 千金散尽为友人 牛狱卒一打开牢门就躲得远远的,像是很怕来的四个人。领头的人穿着一袭厚实的灰土布袍子,身材纤细,头上戴着蒙着绢布的竹斗笠帽子,好像不想让外人看见长相似的。后面三人也是相似打份。几个人走进了牢房。明前有点奇怪,能进入诏狱,又不想被人看见相貌,这些人也够奇异了。 来人取下了蒙头的帽子。是位个子纤巧,面容憔悴的中年文雅妇人。脸色异样的苍白,身子羸弱得站不稳,像生着重病。三名随从也摘下帽子,都是些面容倨傲,行为谨慎小心的中年人。男人白胖无须,女人严厉肃穆,像内宫的太监女官。带着浓重病态的中年女子急步走向前,险些摔倒了,她紧紧地拥住了明前:“明前,你还好吗?” 明前陡然激动起来了:“于先生!是你。” 来人正是明前的女老师于秀姑。她曾经在京城教了明前数年书,又在北行路上的青枫山后清宫里与她相会过,之后就带着使命各奔东西了。已有三年未见。于先生向来为人素静,行动雅定,此时也是满脸激动,面孔眼睛都涨红了,像枯树藤枝似的瘦削手臂紧紧地抱着明前不放开:“明前,你怎么这么傻啊。” 明前也紧紧回抱着她颤抖的身子,脸面放松,嘴唇颤抖,眼圈红了,险些哭了出来:“对不起!让老师失望了。我不是范瑛,只是个劫匪女。我好生对不起老师。……我没事,我很好。” 千言万语都比不过一个“好”字。说得云淡风轻,举重若轻,说得人们都为之悲恸痛哭。两个人同时心情激荡地痛哭了。三年时间没见,真觉得如过了一生一世般的漫长可怕,什么都改变了。 于秀姑原本清秀妍丽的像年轻妇人的体态面容都严重衰老了,漆黑长发也大部分变成了灰白色,脸庞、手掌都布满了皱纹伤痕。这位全大明名门世族的淑女之师就像是个六十岁的垂暮老妇。看似子这两年遭了大罪。好在她外表落魄孱弱,性子还坚韧,哭过后就阴沉着面孔,恨铁不成钢地恨恨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是其他事啊。你这孩子气死老师了。” 明前收起泪颜,又欣喜道:“原来他们同意了!都是我连累了老师,使老师受苦了。” 于秀姑进入牢房,稍微避开些在旁监视的太监女官们,瘦骨如柴的手指紧抓着她的手,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傻孩子在做什么啊?你怎么把四百万两银子献给了董太后,当做赎我性命的赎金!这,这,这真是太不应该了。你知道这笔钱多重要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前擦净脸上泪痕,扶着羸弱的女老师坐在木凳上,帮于先生倒了碗水,才平静地道:“先生勿急,这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老师已经知道我身上发生的全部事了吧?我也不复述了。这事是我干的,前几日我在‘案落’前,在旧梁王府见到了一群来通知我的人,其中有董太后的太监总管庞七卫。我就趁人不备偷偷塞给了庞公公的随身小太监一封信。是呈给董太后的小奏折。信里写着我愿意把父亲范勉给我的四百万两银子私房钱敬献给董太后,向太后赎买一个人的性命。还有一封夹带给您的我们两人早就约定好的交钱暗记。通知您放出钱款。小折子里我将益阳公主威胁勒索我的事告之董太后,并讲明了益阳贪图巨款用莫须有的罪名敲诈我,想私下吞没了我的钱。这封信看来成功的到了董太后御前。嗯,我不想向益阳公主投降。她毫无信用,向她低头无疑是饮鸩止渴。即使我通知老师交钱买命,她也会杀了老师灭口的。还不如另寻出路。我就通过庞公公与董太后做了笔交易。直接用这笔钱买了老师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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