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已经看不见了,陆如意收回眼,正好看到苻琰在游廊的台阶上站着,眼睛看向这边,他身上的朝服还没换,应是下朝刚回来,她和崔姣站在一起,不知是看她还是在看崔姣,但也可能是听到她们说话才注意,因为他很快转开眼眸,沉着一张俊脸绕进了书房。 许是朝里的事情让他烦心了。 -- 两天后是陆如意父亲五十大寿,陆如意只有一个兄长,现在地方州府任职,离长安太远,送信回来说生辰那日才能到长安,陆如意与苻琰告了一日假,提前回家中帮她爷娘操持生辰宴上需要备办的物事。 崔姣原也想跟着去,但陆如意还没跟苻琰成昏,崔姣是东宫的人,陆如意不好带她回家,就留她在新居了。 陆如意回家中后,陆父跟她说起近来朝里的事,忧心不已。 皇帝与太子不对付,这不是普通人家父子吵一架,转头还是亲父子,天家无情,历朝历代发生的父子人伦惨案不胜枚举,皇帝也会忌惮太子,君父臣子,先有君后有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陆如意也没办法,她阿耶坚持不退昏,现在骑虎难下,和太子彻底绑在一起,一旦皇帝想对太子动刀,他们陆家也跑不掉。 其实太子那道教令狠是狠了点,但不会出大乱子,抓到牛公微就处死,不给牛党一点机会反扑,皇帝想将牛公微押回长安再杀,他低估了牛党的厉害,当初太子岭南道大捷,回长安路上遭牛党埋伏行刺,身受重伤,要不是太子先将人运回长安,只怕牛公微早被救走。 地方的都护府不及长安的精兵强将,押牛公微回长安不如将其就地斩杀。 陆父身为秘书丞,以后又是太子的岳丈,也想上奏劝阻,陆如意劝陆父不要管这事,左补阙上奏疏都被驳斥了一顿,皇帝明显固执己见,他若再上奏,皇帝不听倒罢,就怕皇帝杀鸡儆猴,拿他开刀,震慑那些想劝阻的朝臣。 陆父犹豫不决,让她回新居探苻琰的口风,若苻琰觉得可以上奏,那再上奏不迟。 陆如意当天下午回的新居,听女史说,苻琰今日早朝后一直呆在书房没出来,便想去书房找他,不想被家令拦在书房前,家令满头大汗,说话也结巴,“……殿下为政事烦忧,六娘子暂时别打搅他了,有什么事,等殿下心情舒畅了再说也不迟。” 他话一停,屋里啪的一声,像什么东西摔碎了。 陆如意心里一咯噔,这太子的脾气果真不驯,发起火竟这般吓人! 她忙小声和家令道,“那我不打扰殿下了。” 家令哎哎着声目送她离开,心里苦着叹,委实说不出口,陆如意前脚离开新居,太子就迫不及待召崔姣进书房,要不是他守在门前,陆如意推门就能看到他们在里面。 太子从来规行矩止,在崔姣这个小娘子身上破了多少格,多亏了崔姣明理,即使有恩宠,也不曾因此娇纵,敬奉陆六娘他们这些下人也是看在眼里,说起来,还是太子自己把持不住,就算真想女人,也不是非崔姣不可,他如今和陆六娘在这新居,有什么不能做的,非逮着自己的侍妾不放,跟为侍妾守节一样,说出去岂不是遭人嘲笑么? 家令连连叹气,只怕以后东宫进再多女人,他也只钉在崔姣身上,有够让人发愁的。 书房内,崔姣趴在香几上,香腮着泪,还被苻琰捧着脸亲,赤脚在地上,不小心踩到摔碎的香炉碎片上,把她的脚给割破了,她才敢哆嗦着哭出来,陆如意不在,他就敢明着欺她了! 苻琰这会心情不错,把她从香几上抱下来,理好衣裳,看她脚上破了,在书案下的柜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白帕,擦掉血迹,再换条白帕包扎伤口。 崔姣委委屈屈的靠着他,流泪道,“妾之前让殿下生气,今日殿下就故意欺负妾出气。” “妾又没做错什么,殿下自己管不住自己,还逼着妾跟你乱来。” 苻琰冷哼一声,“说几句就够了,再说孤可要罚。” 崔姣把头埋他怀里,呜呜哭的更凶。 苻琰拍拍那单薄后背,没再说罚什么,崔姣不理他,他也恼火了几日,现在人服侍好了,他气也消了,也觉得自己不该跟自己的小妇人计较,不就是吃醋么,以后无人时多疼一些就是了,反正是自己的女人,他不疼谁疼。 崔姣哭的差不多了,红着眼睛抬起头问他,“殿下之前答应妾,妾可以跟着典仓丞出去玩,还作数吗?” 苻琰道,“你进了新居,不便再出去,不是能和六娘作伴,你还闷什么?” 崔姣闷闷不乐,“那殿下明日和六娘子去陆家参宴,你们都不在新居,妾能出门吗?” 苻琰思索一下,点头道,“出门让人跟着,别乱跑。” 崔姣这才又欢喜起来,抱着他的胳膊摇一摇,“殿下,您给妾的嫁妆都留在东宫,妾匆匆进了新居,手头没有现银,殿下能不能给妾一点赏钱,妾好出门买小食。” 她像个小馋猫,东宫里的美味吃食不够,还要上市集搜罗,不过这点贪嘴的喜好也没什么,她现今拿的还是掌书俸禄,掌书的月奉多少他没在意过,大概也没多少,以后她做了承徽,承徽的月奉应该够她花销。 他解了香袋,从里面倒出两块金饼,不能给多了,钱这东西一多容易贪,她现在贪小食,以后就会贪其他的,不能把她的胃口养大。 崔姣拿着那两块金饼,心里嫌他小气,她服侍他了,还把脚都给伤到,也不给多点赏钱。 抠门鬼,当太子的也不大方点。 但她嘴上甜,“谢殿下赏钱,妾买到了小食,也分给殿下一半。” 苻琰挑了挑唇角,敲响书桌上的金铃,她乖觉的从他怀里退出来,软着腰坐到一边。 家令端了避子汤进来,崔姣接过碗一口喝尽,再慢慢起身告退,一瘸一拐的出了书房。 苻琰看她出去,也起身出了书房,家令叫了几个嘴严的,把书房收拾干净,这事烂在肚子里,没让陆如意知晓。 晚间用夕食,陆如意在桌上和苻琰说了她阿耶想就牛公微上奏来询问他的意思。 苻琰让其莫管,陆如意也就松了口气,随即想到崔姣,道,“崔掌书的脚伤了,妾说请个医师来给她看看,她又不肯。” 苻琰想到下午在书房时的情形,这冷天也有几分体热,抿口汤,做冷漠状,“既不肯,就别管了。” 陆如意有意试探,“她的脚若是严重起来好不了,就只能打发出宫了。” 苻琰垂下眼睫,未几嗯一声,放下箸,让她慢用,去书房办公务了。 崔姣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陆如意心里料定,到时候放人出宫,她不用担心自己会惹麻烦,只是崔姣的脚伤的蹊跷,听照顾她的女史说,她下午一直不在房中,不知去何处,跛着脚回来的,睡了一下午,陆如意去看人时,她才起来,脸颊桃红含媚,属实是美艳勾魂。 崔姣这样漂亮的女郎都不能让太子动心,太子真可谓铁石心肠。 陆如意略羡慕崔姣,能被放出宫,而她只能嫁给太子,以后蹉跎一生了,如果踏错了一步,还会给家族招祸,步步小心,活得也够累的。 -- 入夜后,新居灯熄了大半,崔姣也要睡下,却被木香叫醒,说苻琰命医师来给她看伤,她脸红透了,又没什么伤,不就脚上划破了一道口子,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要是惊动了陆如意多不好。 医师悄声进房,给她依常把脉看脚伤,开了点涂的伤药,再悄悄退走。 木香把人送出去,回来时告诉她,这医师是从东宫药藏局调来的,陆如意什么都不知道。 崔姣抱着腿任木香给自己涂伤药,心想还好她要出宫了,如果一直呆在东宫,她跟苻琰的事情迟早瞒不住,陆如意处理东宫庶务得心应手,和太子同处一室也无隔阂,陆如意应该很钟意太子。 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陆如意。 木香给她涂好药,发觉她眼里有泪,猜想太子殿下深夜为她请医师,她一定感动坏了,便服侍她睡下,出去找家令的小仆说话。 第二日早起,苻琰就听家令说,崔姣为他感动落泪,虽没过分表露喜色,但家令也看得出他爱听这话,眉目中隐有欢欣。 苻琰出门时交代他,崔姣今天出新居,挑两个机灵的仆役跟着,别把人跟没了,长安虽有府兵、金吾卫驻守,但西市杂乱,常有拐卖妇孺的恶人。 家令应下,自找了两个身强体壮、眼明目聪的杂役,叮嘱他们跟紧崔姣。 崔姣出新居后就转去了西市,早上西市非常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崔姣四处看看,有想吃的小食都买了一份,走累了,找一间茶肆休息,她和两个仆役道,“我走不动了,刚刚看到有藩商在卖葡萄酒和安息香,你们去买几两回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这间茶肆客人少,和外面烦乱的市集相比药清净许多,但有苻琰的吩咐,他们也不敢离崔姣太远,崔姣指了指门外不远处的藩商,两人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去。 崔姣付了茶钱,快速出茶肆,趁他们买东西转进了大安坊,循着记忆找到崔仲邕住的小院子,正见崔仲邕站在门前与郭守山说话,她带着幕篱,不熟悉她的人认不出她,偏偏郭守山对她记忆深刻,一眼就认出她了。 崔仲邕看她一人过来,便与郭守山介绍道,“守山兄,这是某的妹妹。” 崔姣与郭守山此时心照不宣,没有直接相认,郭守山匆匆道,“我还有篇策论要做,就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望仲邕兄和令妹。” 说罢人飞快离去。 崔姣直觉纳闷,以前每次碰到郭守山,人虽老实,也算热络,这回怎么看见她颇避讳? 崔仲邕和崔姣进院子,崔姣笑问他,“阿兄,你怎么认识的这位夫子?” 崔仲邕道,“几日前去书舍买笔墨,和守山兄遇到,他谈吐不俗,我们在书舍清谈了半日,就结交为好友了。” 郭守山虽然贫寒,却是个有才德的人,如今又是太子食客,崔仲邕与他结交,是好事,便不再追问,只说,“我是跟着采买的典仓丞出来的,等会就回去了,来看看阿兄。” 两人进到屋里,崔姣在桌上看到了一卷皱巴巴的行卷,拿起来看,崔仲邕写的七言诗,词句语境超脱,颇有凌云之志,崔姣看完赞道,“阿兄这诗写的真好,打算呈给哪位上官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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