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姣看他慢慢将眼睛闭回去,这回是真睡着了,崔姣的视线定在他眼睑下,那两片青乌色,他常常忙于政务而觉少,静下来观察,才能发现他是累的,她还当他是铁人呢。 崔姣顿了顿,拉褥子给他盖,盖到一半,滞住,想把褥子扔回去不给他盖,可脑子里有话在说服她,她也躺着,不盖多冷啊,冻他没事,可不能把她自己冻坏了,她可没心疼他。 她又将衾褥拉来盖住她跟苻琰,还顺手掖了掖被角,掖完又滞住,这回找不出借口了,一头躲被里不出来。 -- 禁酒令颁发后,因不能饮酒,长安的这些贵人们在宴席中又盛行起以茶代酒,长安内酒肆酒坊皆关门歇业,茶肆等营生倒壮大了。 崔姣听女史们说起时,还有计较,想开酒肆,得支出不少钱银,但开茶肆相对来说支出较少,士绅显贵要喝茶,底下的贩夫走卒也要喝茶,这开茶肆是稳赚不亏的买卖,崔姣自有琢磨,等她能计划周全的离开东宫,等回了益州,倒能在当地开个茶肆,她雇两个茶博士打点生意,当个清闲老板娘,日日进钱多快乐。 但当下还得找裴缨寿问问,崔仲邕出去后人在何处,她总得知道其安危,才能放心。 正月初九是五公主的及笄日,皇帝设宴于延英殿,众妃嫔参宴,命妇入宫拜贺,皇子公主皆列席。 苻琰不在东宫,崔姣简单用了午食,下午小憩过,醒来时,裴缨寿来看她,女史搬了茶床置于崇文殿中的火炉旁,崔姣畏寒,揣着锦绣护袖邀她坐下吃茶。 裴缨寿鄙视她,“这屋里有火炉,至于冷成这样?” 但还是坐下了。 崔姣亲自煮茶,杯杯盏盏调料具放足,将茶水中最好的头沸盛进她的茶碗中。 “我先前喝过你煮的茶,花架子,还不如下人煮的茶好,”裴缨寿说。 崔姣笑道,“十四娘子且喝喝看。” 裴缨寿不客气的饮一口,茶水清香宜人,入腹中再回甘,全然不似她先前喝过的寡淡无味,裴缨寿将那杯茶喝尽,道,“再饮一杯。” 崔姣便又捞一沸进她碗中,裴缨寿再喝,茶香味便不及头一遭,裴缨寿瞬时了然,茶也懒得再喝,说,“这茶只能喝头沸,先前你与表哥为何不告诉我?” 崔姣笑弯了眸,“先前十四娘子对我有敌意,我就是说了,十四娘子会听么?十四娘子是直爽之人,万事需得自己先试尝了方可相信。” 裴缨寿听出些许讥诮,倒也不会在意这点酸讽话,撩撩衣袖,道,“你兄长被我救出去了。” 崔姣颔首道谢,略迟疑道,“十四娘子救了我阿兄,我感激不尽,不过,十四娘子真打算嫁给我阿兄?” 裴缨寿嗤笑道,“你那兄长就是个软蛋,我可瞧不上,不过是一时拿来用的借口,你敢当真?” 崔姣忙说不敢,“十四娘子这尊大佛岂是我家中能容下的,十四娘子对阿兄的恩情,我定铭记于心,来日十四娘子若有事……” “你能帮到我什么?”裴缨寿话一停,忽转过头来问她,“表哥身上有伤,谁伤的他?” 苻琰背上的伤口近来才慢慢愈合,崔姣都快想不起捅过他了,经这一问,倏然窘迫,她把苻琰给捅了,但看起来,苻琰并未向外告知他遇刺,若说了,她小命难保,这点上,苻琰算的上仗义。 不过眼下裴缨寿问起来,崔姣不好直说,讪讪惊奇,“十四娘子听谁说太子殿下有伤的,我怎不知?” 裴缨寿审视她须臾,不见她有惊慌张皇之色,便也怀疑自己那日是否错判,毕竟苻琰没承认自己有伤,全是她的推测。 崔姣试探着再问起崔仲邕,“十四娘子将我阿兄安顿在何处?” “他现在我从兄府上做账房,有我从兄在,表哥不会再为难他,你放心了。” 茶也喝了,话也说完,裴缨寿转步就走,崔姣想再追问一下崔仲邕的住处,外面大公主的声音响起,“果然十四娘在东宫,你可见着崔姣了?她三姊有本事,今日五娘的及笄礼上,她三姊递话给我阿耶,说什么被梦魇住,我阿耶便抛下五娘,回去哄人,把王贵妃气的直喊头疼,阿耶都没留下。” 崔姣在店内听见这话,诧然之余,心中也是惊起万丈浪,照大公主如此说,崔明秀竟是搭上了皇帝,崔明秀先时曾想入东宫,后被苻琰扭送大理寺,由此和襄王狼狈为奸,襄王还曾想纳她进襄王府,这事凡是去过骊山的人都知道,所以崔明秀又成了皇帝的女人,这皇帝属实是不避讳,与自己儿子有染的女人也能宠幸。 不知那牛公微在突厥吃上了鳖鱼,会不会触景生情骂一句王八。 -- 苻琰到夜间方回,崔姣都已经睡熟了,他匆匆沐浴过,才靠到床头,崔姣循着热气靠到他身上,舒服的发出哼哼。 苻琰低着脸看她,未几去啄她的唇,她艰难的眯出一条眼缝,抬着胳膊挂到他脖颈上,红唇半开,容他品尝,恍惚中听他问自己,“喜欢孤么?” 崔姣在迷蒙中唔嗯着,便被他托起腰横在枕头上放肆了起来。 寝衣顺着床沿掉下去,一只软腻腻的胳膊垂在床侧,肌肤上浸出粉润,片刻钟就又有了点力气攀回到他的肩背上。 夜深时,苻琰方从床榻中搂着崔姣起来,两人又进了温池,隔着暗门,水花声又大又响,待那道门开,苻琰抱着崔姣出来,象牙床换了一床新被,崔姣舒懒的翻了翻身,让出外侧,本以为他会躺下,未料他穿上衣服出去了。 崔姣半支起身朝外叫人,玉竹匆忙入内,先服侍她穿了寝衣,她困得睁不开眼,问道,“这么晚,殿下要去何处?” 玉竹四下看了看,低声回答,“殿下是去裴左率府上。” 崔姣睡意被吓醒,惊道,“他去裴左率府上干什么?” 崔仲邕在裴府做账房,不会就这么巧,怕是他连夜要去捉拿崔仲邕,还想将人关进东狱。 “裴左率的小妾自杀了,”玉竹嗓音更低。 崔姣愣怔住了。 玉竹道,“那妾室性格刚烈,先前向皇后殿下求恩典自请离开,可没多久,裴左率便把她寻了回来,那妾室善妒,不许裴左率娶别人,裴左率瞒着她和新夫人成婚,她得知后,便上吊自尽了。” “现今裴左率伤心欲绝,想要休妻,皇后殿下方才来过人,让太子殿下过去一趟。” 崔姣瞳孔震了震,有一会没声。 玉竹见她一脸春色,才侍过寝的女郎艳色最盛,从人日那天开始,太子殿下对下既有吩咐,崔娘子侍寝后,得用参汤滋养身子,她们女史暗地都猜测,太子殿下着急要孩子,想把崔娘子的身体养好,才能为东宫添丁。 玉竹冲外招呼木香提汤进来,两人默不作声,手快的盛汤喂服,只等她喝完便退下,不能打搅她睡觉。 可崔姣喝完了参汤,叫住玉竹,问她,“为什么郎君可以娶纳妻妾,而女郎只是想要一心人,便被称作善妒?” 玉竹一跺脚,急忙道,“娘子慎言!这里是东宫,此话不能说。” 崔姣奥一声,撇撇嘴,裴用看起来也是个魁梧郎君,这事做的委实不地道,她记得大公主先前说过,裴用与那个妾室最初是做夫妻的,他把人家带回府,就变成了妾室,既然瞧不上她是寡妇,一开始就该说清楚,也不至于最后丢了条命。 这些显贵皇族一生中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苻琰问她喜不喜欢他,喜欢又能怎么,他又不会为她守节,他也会像裴用一般,娶个太子妃,再纳一屋子女人,她就算喜欢,也不是独一份的喜欢,她要把心四分五裂,喜欢也不能牵住她,她拍拍屁股照样走的潇洒,回头再喜欢个更俊俏的小郎子。 -- 裴用那事后来如何,崔姣也没打听到,只记得苻琰沉着脸回来,之后就再没提过,没两日倒有件惹人发笑的事情,那襄王自出长安,往巂州去,还未入涪水,竟窜起稀来,连行军医师也看不好,拉到最后路都走不动,左右上将军只得停军在涪水,送信回长安。 王贵妃日日跪在紫宸殿前哭求,皇帝被她哭烦了,才开恩准襄王回长安。 但襄王是主帅,主帅回长安,若不再调派一名主帅,恐军心不闻,朝里大臣为此事争议不休,其中有不少人举荐苻琰,苻琰在军中有威望,岭南道大败牛公微,他对牛公微最了解,所以由他前往巂州再合适不过。 但皇帝不愿意,皇帝心里有计较,去打突厥,谁去都行,唯有苻琰不能去,苻琰已经在岭南道立了大功,他若再立战功,民心只会向着他,那时他这皇位还能不能坐稳都得苻琰说了算。 这日皇帝召苻琰入宫,言语间颇多暗示,“太子去巂州必然能击退突厥,旗开得胜,但朕想这朝中也得太子坐镇。” 苻琰褪下外裳,给他看了自己身后未好全的刀伤,“儿去不了巂州,日前儿才遇刺杀。” 皇帝大怒,“可是牛公微所为?” 苻琰静默未答。 皇帝视为默认,更是怒恨交加,“朕是对不起他一次,但他屡屡刺杀朕的儿子,朕岂能忍!” 苻琰顿然,提议道,“儿虽不能亲临战场,但兵部尚书李崇辉曾打退过突厥,可令他前往。” 皇帝大手一挥,“太子且回去养伤,这战事你不必管了。” 苻琰眉头皱紧,只得告退。 皇帝几番沉思,转入内殿,崔明秀坐在铜镜前摆弄自己新得的首饰,在镜子里看见皇帝怒气冲冲,忙转头问道,“哪个不长眼的奴婢惹陛下生这么大火气?” 皇帝背着手沉叹一声,对她道,“明秀,朕决定御驾亲征巂州。” 崔明秀慌张道,“陛下有风痹,如何能御驾亲征?太子殿下年轻力壮,该太子殿下去的好?” 她想过,等苻琰去了巂州,东宫再无人庇佑崔姣,她便能借机将崔姣召进宫,自能不脏手的除掉崔姣。 可现在跟她想的截然不同,皇帝想御驾亲征,皇帝这把老骨头,且不说巂州路途遥远,真去了巂州,她一人留在宫里,王贵妃岂会饶她。 皇帝脸色差,“你也嫌朕老了?” 崔明秀急忙娇笑,“陛下不老,妾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陛下是一国之君,不为自己,也该为黎民百姓想想,若陛下稍有闪失,大梁可就危在旦夕了。” “莫说晦气话,朕意已决,”皇帝道,又把她搂住,怜爱道,“你放心,朕不会将你丢在宫里,你随朕一起走。” 崔明秀两眼发黑,只恨皇帝蠢钝如猪,好好的皇帝不做,荣华富贵不享,偏要去御驾亲征,还要带着她去,皇帝这般老态龙钟,就是上了战场也要拖累他人,届时兵败,她岂不要横死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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