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姣很敬佩大公主的决心,但现在能决定这件事的是皇帝,皇帝如果觉得是她们有错,大驸马无辜,大公主应和离不了,还得回郑家去,她就更惨了,她是大公主的帮凶,皇帝舍不得降罪大公主,却不会对她怜悯,到时太子都保不了她。 崔姣着急了,悄悄伸手扯苻琰的袖子,苻琰没理她,她耷拉着嘴角,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若心狠点,为了息事宁人,把她一个人推出去顶罪都可能。 皇后把大公主抱怀里,安慰道,“有阿娘在,绝不会让那竖子欺你!若陛下不肯降旨,我让你外祖来长安一趟,有你外祖出面,没什么可怕的!” 崔姣心里羡慕,若她阿娘也活着,她一定也能躲在阿娘的怀抱里,不用背井离乡来到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受太子的鸟气! 大公主哭着摇摇头,“外祖年事已高,儿不能麻烦他……” 皇后顿了顿,“就算你外祖来不了,你舅父难道还能看着你被欺负?” 皇后的父亲翼国公今已近古稀,致仕后回河东颐养天年,现今裴氏郎主是皇后的长兄裴戟年。 裴氏手握朝中兵权多年,积威日久,不管是冀国公还是裴戟年来长安,皇帝看在他的面上,也得准许大公主和离,但皇帝必定心有芥蒂,更会与皇后疏远。 皇后不在意,大公主却不能不在意,这关系的不是她一人。 正在她犹豫间。 苻琰出声,“母后,此事不需劳动裴家舅父。” 皇后、大公主看向他。 苻琰转头对崔姣道,“慈恩寺内你看到什么了?说出来。” 崔姣往周围的宫女看了看。 皇后挥手叫人都退下了。 崔姣才敢将大驸马与五公主前次在慈恩寺内私相授受说了出来。 大公主震惊不已,“他竟跟五娘也不清楚!” 皇后气在脸上,哼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 她这句就把皇帝和王贵妃一起骂进去了。 崔姣禁不住想到在女史嘴里听过的话,王贵妃还没出阁时,与皇后是闺中密友,后来皇后嫁给了皇帝,皇后常召她入宫说话,一来二去的,她跟皇帝竟然背着皇后勾搭上了,那时候皇后刚怀了大公主,知道这事后动了胎气,差点落了胎,她跟王贵妃的梁子也就此解下。 皇后立刻就要去紫宸殿,被大公主按住了,“阿娘,既是牵涉到了五娘,这事咱们就不能善了,总得有办法将这丑事揭露在阿耶眼前才好。” 她深吸一口气,“他们不知羞耻,我也不怕丢人。” 但还得想到办法才行。 崔姣道,“乞巧节快到了。” 皇后眼睛一亮,后宫有座乞巧楼,是皇帝为表雨露均沾修建的,等到了乞巧节那日,皇帝会赐宴给百官,后宫的妃嫔齐聚乞巧楼,对月穿针,快者得皇帝赐巧。 确实是好时机。 皇后对崔姣很是嘉许,与太子道,“三郎,这孩子机灵又心善,难怪你留在身边,上回她一个小娘子敢上场与襄王打马球,还把襄王打的节节败退,我就瞧出来有意气,有她陪着你,我也没什么可操心的。” 太子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半晌道,“母后过赞了。” 崔姣心还悬着,没空关心皇后的赞赏,一直低着头,皇后看来,就当她在害羞,夸两句,但终归就是个侍妾,皇后道,“三郎,而今你已及冠,东宫是时候进太子妃,也该让我抱孙子了。” 太子颔首,“劳母后费神,是儿不该。” 皇后命人拿贵女们的画像来,“拿回去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崔姣看着那些画像感叹,得有多少贵女啊,太子选妃,这些贵女中除了太子妃,估计还有其他位份的娘娘,等把她们娶进东宫,说的好听太子是她们的丈夫,其实要她看,太子还不如那平康坊内的教坊女郎,尚且有五陵年少争缠头②,掷赏钱,太子还得自己倒贴钱。 皇后见崔姣一脸老实,很满意,虽生了副艳美娇人的容貌,人却本分,没什么叫人烦心的。 “三郎身上有伤,回去养着吧,崔姣暂留我这里,陛下那边有我,你不必管。” 崔姣立时松气。 苻琰起身告辞,临去时乜了崔姣一眼,那一眼太快,崔姣也辨不清他是何意。 不久,皇帝果然叫大公主去见他,皇后与过来的内侍叮嘱,大公主今早便身体不好,召来太医诊脉,直说大公主郁气攻心,沾染了风寒,崔姣与大公主交好,自愿来服侍大公主,让皇帝等个几日,大公主病好了,便带着崔姣过去见他。 大公主生病,皇帝再因她与大驸马置气,也想来看望人,但被皇后一句,大公主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给堵了回去。 崔姣在皇后的蓬莱殿也没闲着,她找宫女要了各色丝绳,每日大公主和她埋怨大驸马薄情寡义时,用来结彩缕打发时间,不然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大公主养尊处优,这些东西她从没做过,但崔姣结好了彩缕,她就认得出这彩缕是七夕那日要戴在身上避邪祟、招好运的,连连夸崔姣手巧,于是崔姣第一个结好的彩缕就只能送给大公主了。 崔姣又给皇后送了一个彩缕,自己和阿兄留一个,太子也留一个。 等到了七夕日,大公主不能去参加乞巧宴,她也不能过去,只有皇后一人去赴太液池的宴。 那时天才蒙蒙亮,崔姣起的很早,央告一位小黄门,让他带她到玄武门等候苻琰。 清早有雾,远远见太子在玄武门前下马,卸了腰间佩剑,踏步入内,便欢喜的扬起手招了招。 她人在雾中,灵秀姣美宛若姑射仙子,脸上笑容异常明媚。 苻琰脚步微顿,蓦地踱过去,淡道,“何事?” 崔姣忙从荷包里取出彩缕,笑道,“妾给殿下做了彩缕,想为殿下戴上。” 苻琰盯着那条彩缕有些许恍惚,从他的傅姆死后,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戴过这东西,都快忘了它长什么样子,却仍记得记忆里有个人,给他戴了彩缕,摸他的头,说一句岁岁平安。
第9章 第九章 崔姣上前将彩缕系到他的香囊上,再退到一边,目视着他嫣然含笑。 苻琰与她对视中,一时间僵滞,转瞬就面无表情的走了。 崔姣目送他进了麟德殿,才停住笑,嘴都笑僵了,也没得来他一句好话,她哼了一声,给他当差是真累,做好事了没赏,做错了还得罚,平日里看着正常的郎君,稍加近一些还会发疯掐人。 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他有好脸,这样下去,阿兄进官学寥寥无期了。 她有点懊恼,早知道之前他说有赏,问她要什么时,她就不该亲他,白白浪费了机会,可是她若真请求他准许阿兄入官学,他会同意吗?那郭守山还住在寺庙里,郭守山都进不去官学,就凭她岂能让阿兄进去。 崔姣咬咬牙,没事的,至少目前她是唯一能靠近太子的女人,只要抓住机会,她一定可以让太子动容,再不济,她若是能帮太子把那不能碰女人的怪癖扭转过来,就算太子这里走不通,还有皇后和大公主,她们都盼着东宫能进女主,若她能成,只是让阿兄进官学,皇后和大公主看在她是大功臣的面上,应会允许。 她托海商寄的那封信,不知道阿兄有没有收到。 崔姣拍拍脸,不能再想了。 再往宫门前看,那边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来,她在当中看到了大驸马一家人,他们脸上堆着笑,和其他大臣家眷相互见礼,大驸马更是一脸得意,大公主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崔姣悄声退回蓬莱殿,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大公主的宫女来请她过去,她一进房门,只瞧大公主红着眼睛坐在床上,一看是哭了一场,她安慰几句,大公主才下床由着宫女梳妆打扮。 等大公主梳洗后,宫女们搬来食床,将大公主要用的朝食都摆上,大公主一面吃一面问她,“你去给三郎送彩缕了?” 崔姣嗯了声,绞着帕子,或许可以从公主入手。 大公主瞧了瞧她,想到那些贵女画像,道,“你这样体贴人意,就算往后东宫有新人了,三郎也不会忘了你。”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①。 崔姣有点想笑,她若真将此身系于太子,才会担心会失宠,齐大非偶,她有自知之明,她侍奉太子换取生存,有一日不需要太子护佑,她与阿兄也能好好的过活,宠爱就成了束缚她的存在。 太子喜新厌旧,她才能平安无事的从东宫脱身。 她才十六岁,她问过女史,女官过了二十五岁,即可离宫安家,如果家中严慈有病卧床,还能格外开恩,准许提早出去,女官的身份简直太便利,她除非是疯了,才想服侍磨人的太子一辈子。 崔姣没有反驳她,只是惆怅道,“阿茶不知,往年在家中过七夕,这彩缕都是阿娘编好了,给我和阿兄戴在身上,说会保平安,如今爷娘故去,我来长安已经两个月了,尚且不知阿兄是否安好。” 大公主是头次听她说家里,才知道她还有个兄长,便道,“你进了东宫,就不好回清河了,你若是想你兄长,我替你去跟三郎说一声,叫他派人把你兄长接来探望,也好了却你思兄之情。” 崔姣忙道,“阿茶的好意我心领了,我阿兄说不定明年就要下场科考,不能耽误了他。” 大公主略感惋惜,“原来还是个书生,这地方的州府试确实紧要,若人在长安便罢了,清河离得远,一来一去,两三个月就没了。” 她问崔姣,“你兄长书读的怎么样?” 崔姣很是自豪,“我阿兄读书极刻苦,阿耶在世时说过,若阿兄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必定不愁进学,只是可惜我家中只是崔氏旁支,不能给阿兄找好夫子。” 大公主道,“想要好夫子不是很容易,等他过了县试,自然有的是老学究认他做学生,这事你就不必担忧了,你若是想他,回头你写封信,我命人送去清河,就不与三郎说了。” 大公主没提长安官学,崔姣不好再说下去,心想再写封信,公主派人去送,到时候也能打听打听她阿兄在崔氏过的好不好。 大公主说话算话,用过了朝食,带她去书房写了信,她将彩缕也一道塞进信里,大公主命宫女把信交由信客寄回清河。 崔姣陪着大公主在院里打秋千,秋千飞的高,偶尔可以看到麟德殿,大公主心情才好点就又伤心起来,她拉着崔姣诉苦,还是说过的老话翻来覆去数遍,崔姣也理解她,但听多了烦,便说,“阿茶为大驸马难过,大驸马未必为阿茶感伤。” 大公主一愣。 崔姣道,“我今早在玄武门看到了大驸马,神色自得的很。” 大公主当下恨从心起,秋千也坐不下去了,跳下来道,“他竟敢如此得瑟,不打的他满地找牙,难消我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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