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开的窗边,四皇子望着窗外壮观的大片白色感叹。 宋子珩站在他身后,说:“看来景裕兄心心念念的罗林猎场只怕得延误了。” “别提了...”四皇子叹了口气,“那什么劳什子猎场不去也罢,眼下有个祖宗得让我伺候着。” 男人知晓他说的是谁,道:“芷兰小姐的确是个好动的性子。” 四皇子不置可否,耸了耸肩,说:“想不到我这个年纪了,还能遇上个这么个折磨人的。这么大的雪,非得出去漫步,说与江安城的不一样,我瞧着也没什么不同。” 宋子珩无意多言他人家事,只默默地听着,深灰色的眸子淡淡盯着楼下仍旧忙碌的商贩。 窗外银砂无声飘落,街边刚卖烤兔的老板刚扫干净的摊位不一会儿就又裏上雪白。 眼前的景致与江安城迥然不同,这样陌生的边郡小镇,他却没来由地忽然想起来,第一次...不,是第二次见那人时,也是这样的雪天。 镜湖边的亭子里,那人红红的一张脸,和分明带着怯却偏要大着胆子主动与自己说话的模样。 “子珩?” 四皇子的轻唤声将他思绪拉回,他神情有些恍然,干涩道:“天气变化无常,一会儿我派个人跟着景裕兄。” “这不是什么事。”四皇子摆摆手,“我方才在说你呢。” 宋子珩轻轻抬眸。 四皇子看着他又是轻叹一声,说:“当年释儿他娘亲去的时候,我心中悲痛伤情不比你浅一分,彼时我也似你这般意志消沉,以为今生就要这样混沌度过了。可这么年过去了,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如今还有了兰儿在身边。这人哪,有时候就得试着放过自己。当年的事你固然有错,可你也不能一直将自己困在过去。”他说着指向窗外皑皑白雪,“你看,哪怕地上再狼藉一片,只要雪下得够大,都能尽掩其中...你心中雪已下得够久,也该好好埋葬了。” 男人喉间有些发苦,艰难地吞咽了下,道:“多谢殿下开导,子珩一定早日脱出。” 有敲门声自外传来,四皇子苦笑:“又是这话...算了,我先走了。你好自珍重罢,等时间久了,你自然也能放下。” 四皇子走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宋子珩伫在窗边,望着窗外冰雪世界许久未动。 四皇子说的没错,大雪能掩盖一切。 可他却没说,等冰雪消融后,原本狼藉的地方只会更加脏乱,甚至泥泞不堪... 雪下得越来越大,有不少飘进了窗内。 没过一会儿,有仆人进来了,停在他前方小声道:“大人,人找到了,已经带过来了。” 男人早已回了桌前,如往日一般随意找了本书翻看。闻言合上书本,道:“请进来。” “是。” 仆人转身,从外面领进来个身材矮小,半驼着背的老妪。 那老婆婆拄着拐,脚步不太稳,被人搀着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望着前方清俊的男人,看了半晌,又撑着桌沿起身就要往地上跪。 “快请起!”宋子珩抬手示意仆人将她扶起来,“不必如此多礼。” 老婆婆目光中含着泪,啜泣着唤道:“少爷!” 男人胸口涌出一阵热流,带着些酸楚,只觉这声少爷无比亲切,许久未笑过的嘴角终于有了丝弧度,回道:“李婆婆。” 李婆婆泪流满面,将往事一一道来:“当年老爷还在豫州时,老奴就已在府上伺候了,前后拢共快三十年,后来竟出了那样的事...老奴那日正好与人出门采买不在府中,听说此事后本欲回去,却被同行人拉着逃出了城,最后逃到了这边境小镇,这么多年来都一直心惊胆战地活着。” 她说着又抹了把泪,顺了口气才继续道:“前些日子孙女找到老奴,说有故人找,老奴还在想是哪里的故人,竟没想到是您。少爷这些年过得可好?若早知道少爷还在,当年定不顾一切回去...” 宋子珩脸上看不出表情,也不愿提起这些年的事情,只淡淡道了句还好,又与她话了几句简单的家常,便说:“今天请李婆婆过来,是我有件事想问一问。” 李婆婆止住哭:“少爷请问,老婆子定知无不言。” 男人思忖了番,才开口:“李婆婆对我娘的事知道多少?” “夫人啊。”李婆婆收起手帕,认真回想起来,“当年老爷年轻时在苍州当差,日子过得有些拮据,时不时还要去街上卖些字画以解生计,就遇见了夫人。夫人是苍州有名望的大家小姐,本与人定了亲事,却不顾父母劝阻与老爷私定了终身。还好后来老爷官场坦途,才被岳丈一家接纳。” 宋子珩点了点头:“那...娘她有没有什么姐妹之类的亲眷?” “姐妹?”李婆婆低着头,额头的纹路全拧在一起,“老奴听说夫人是独女,未曾听过什么姐妹...” 男人站起身,从身后书架上找出一个长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幅画卷。 那画还未画完,李婆婆却一眼认出:“祝小姐!哦,对了,老奴竟将她忘了...若要说夫人有什么姐妹,那就是这祝小姐了。” “祝小姐?” “对对,没错。”李婆婆站起来,靠近几步,看着画赞叹,“果然,这眉眼一模一样只是这画似乎还未画完。” 宋子珩并未点破,看着画问:“祝小姐与我娘是什么关系?” “这祝小姐具体是什么来历老奴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是罗沽人,偶然间与夫人相识,一见如故,就拜了姐妹。后来夫人跟着老爷去了赤州,这祝小姐也来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差不多有一年左右,再后来...” 她说到后面似乎有些犹豫,男人替她说了:“后来她去了皇宫。” 李婆婆讪讪笑了笑,似乎不打算继续说。 宋子珩这才指着画说:“这画由我所作,画中人也并非祝小姐,而是她的女儿。” “啊?那...”李婆婆面色一惊,盯着那画惶惶道:“这、那...那这是公主了?” 男人指尖一顿,僵硬地别过脸看她:“公主?”
第61章 他眼中的惊讶让李婆婆似乎才反应过来, 立即改口道:“哦不不...不,老奴也不知道...老奴岁数大了,有些事记得就没那么清楚, 兴许认错了也不一定...” 瓦塔虽是大周最西边的小城镇,可繁华程度丝毫不减其他地方。何况尚在大周域内, 就算离得再远, 也不可能不知道当朝皇帝是谁。 宋子珩将画拿起来,确定道:“闻溪是皇帝的女儿。” 他脸上早已恢复一贯的清冷, 可李婆婆却只能畏怕的低下头, 结巴道:“当年祝小姐还住在府上时, 就是老奴在伺候, 有差不多半个月, 她也没回来, 夫人老爷急得派人四处找也没消息。半个月后祝小姐总算回来了, 只是身上有些伤。问她是如何伤的,祝小姐不肯说, 却道路上受人所救,便邀请那人一同回府, 岂料竟是三皇子... ...那、那年三皇子来赤州时, 动静不小, 又是带着圣旨来的,府上一时人心惶惶。呆了几个月后, 仍没什么进展,就准备回京了。可就在这时, 皇上来了...那阵子祝小姐身子不大好, 老奴找大夫给开了些补药,煎好后正准备端去给她, 却没想到能遇上皇上...” 她说到此处脸上有些窘迫,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祝小姐住得院子偏,平时也没什么人,就算散步也不会走错到她院中...” 男人眸子转了转,道:“你如何就能确信那人就是皇上?” “老奴虽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奴婢,可还是认得龙袍的,何况皇上还不只一次出入其中...” 宋子珩坐回椅子里,目光紧锁在画中人脸上。看了半晌后,轻轻笑了。 笑容很淡,却是前所未有的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的笑。 李婆婆不明白他笑中缘由,也不太敢问。 她记忆中的小少爷不过是个一只手就能抱起来的小孩子,如今俨然长成了个稳重沉着的高位者。不需一言半语,仅坐在那里就带着摄人的气魄。 过了会儿,男人才抬起头,说:“此事不可与外人提起。” 李婆婆忙应道:“少爷放心,老奴从未跟人说起过。” “嗯。”宋子珩点了点头,“过来一趟辛苦,我先让人送您回房歇息。” 李婆婆讪讪笑笑,退下了。 房间里有些闷热,男人又坐了会儿,干脆也出门透气。 没出四海楼,只下楼随便转转。 听说这里平日就十分热闹,如今正值好彩节,更是人声鼎沸。楼下中庭摆着张巨型圆桌,边上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赌徒,面前各自堆着或多或少的筹码,脸上神情更是精彩绝伦。 这类赌局与大周的不同,想来应是当地特色。男人不知哪里端了杯浓茶站在三楼,看了几个回合便能将最后输赢猜对大半。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将视线转向别处。 瓦塔镇是三国交汇处,镇上人员鱼龙复杂,其中不乏有亡命之徒。可这座小镇却出奇的和平,来了快半个月,连处口角也没发生过。四海楼更是禁武之地,凡进入者,连武器也不可携带。 这般边陲之地能有这样的祥和,其背后管理者不容小觑。 上个月有信来报,有暗中势力欲与芬尼合作,打破三方平衡,这对罗沽与大周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皇帝本来只派了四皇子过来,恰巧听下人报找到了李婆婆,男人干脆就一起过来了。 可来了这么多天,什么消息也没查到。宫中还有许多事,若再没进展,他就得回去了。 一想起那些琐事,男人忍不住抬手用手指轻轻按了按额头。 他以前总被仇恨包裹,做起事来从不觉累,如今却动不动便疲惫不堪,甚至常常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权利并没有带来一丝温暖,反倒是忙不完的琐事扰得心烦意乱... 一阵嘘声自人群散开来,圆桌上有人连输好几回合恼了起来,将面前筹码胡乱挥开,吧哒地洒落一地,随后在嘲笑声中愤然离场。 宋子珩目光跟在那人身上。 看装束像是芬尼的权贵,腰间别的是代表王室碎金流花藤,看来此处不单有消遣不义之财的人,就连权贵世家也不在少数。 那人步伐间也裹挟着满满的怒气,周围人群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可偏有不长眼的,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 只听一阵连续的清脆声响,随即而来的便是一串厉声的争吵声。 那贵族带的随从操着一口芬尼话,听语气像是在喝骂来人。 撞人的身上裏着厚厚的棉衣,头上戴了顶厚重的皮草帽,看身形是个小姑娘。 她怀里抱着个大木盒子,里面装着些瓶瓶罐罐,经刚刚这一撞尽数摔到了地上,里面各色粉末将擦得明亮的地砖也染上斑斓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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