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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微澜坐到他的身旁，即便两人之间如今正隔着一个桌案，她都能感受到沈京辞现如今的低沉。 她方才又未曾说些什么，不过让沈京辞先回来休息而已，这人至于同她闹别扭到现在吗。 同裴寂凉说的一般，说来也是督察院御史台的人，她不知道沈京辞竟会有今日这番模样。 江微澜只觉得沈京辞眼下这副模样十分好笑：“从哪里抽出的一本清心咒，哀家可从未听闻沈大人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沈京辞不动声色地掀过一页：“微臣自认为不输与尚书大人，却未曾得娘娘偏爱与赏识，故而心生嫉妒，只得从佛像后找出一本清心咒。” 他竟也不避讳这些，直言不讳的将此事和盘托出。 “偏爱？”江微澜好笑地道，“这是用在君臣之上的词吗？” 她倒是真想知晓，寒门世子兴许对她还会有基本的敬意，沈父是到底怎样教育出这么一个孩子的？ 这才几日，沈京辞仗着她允了他在暖阁中过夜，只稍稍待他宽容了些，沈京辞便更是得寸进尺，像极了邀功求赏的奸佞之臣。 沈京辞不应声，像是就想这么含糊的一带而过。 江微澜却没打算饶了他，意有所指的看着他道：“这本清心咒，沈大人兴许是看不懂的。” 正翻着书页的长指微微一顿，沈京辞出言道：“娘娘又如何知微臣看不懂？” “竟是如此，哀家怎的未听说过，沈大人还有倒着翻阅典籍的习惯。”江微澜了然地点了点头，“沈大人才当真是哀家身边难得的能人异士。” 沈京辞怔愣了一瞬，而后将手中那本清心咒合住，放置在面前桌案之上。 若是江微澜离他远些，只当沈京辞如今面色无异，可她偏偏凑的近，有着烛光便看的清楚，这人耳尖分明泛了微红，只想叫人这么戏谑下去。 什么青面獠牙沈大人，分明是个不经逗的。 “哀家只当你看诗经典籍过于入迷，未曾听见哀家进来探你，原来只是单纯不愿理罢了。”江微澜敛起了脸上的笑意，状似有些不悦的道。 谁不知晓如今当朝太后主掌大权，那帮臣子便是想巴结都无处巴结，可将她像方才那样置之于不理的，除了沈京辞可无人敢这样。 沈京辞坐在那处许久，垂着首听她斥责，对此也并不解释，还未想好如何为自己开脱一般。 “既然如此，倒是哀家自作多情了。”江微澜这般说着，正欲起身，看样子是微微动怒就要这么离开。 沈京辞下意识拉住将要离开桌案的那只温热的手，冰凉华丽的护甲和江微澜指腹柔软的触感让他顿住，呼吸也跟着微微一滞。 他的尾指像是不经意间试探触碰到江微澜的指尖，手上温热的柔软使得他耳边嗡鸣一片。 偏在此时，他的五感极为敏锐，耳边虽是听不甚清，宛若被人塞了棉花。但鼻尖若隐若现的淡淡馨香让他耳尖烧得更厉害了，方才什么清不清心咒的早被扔在了一旁。 护甲在她指尖上待了许久，早已变得温热。 可这些触感却好似能将他烫伤一般，让他下意识的想抽离开来，而鼻尖的冷香像是鼓励他莫要太多顾虑一般，那只手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微澜也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大胆，看着眼前的变故也僵了一瞬：“……沈京辞。” 她尽快使自己归于平静，眸色淡淡的看着眼前耳尖正是微红，却还抬着眸子怔怔看着她的人。 沈京辞不受控制地上下滚了滚喉结，声音有些干涩：“微臣……在。”
第31章 微红的耳尖 看他如此失态, 江微澜尽量平静的暗自思量着，是不是当真待他太过纵容。 早知如此，就该在他那日大逆不道上手扯她衣角之时训斥他。 哪里有如沈京辞这般牵着一国太后的手不放的, 眼下还像什么一朝重臣沈大人, 简直像极了情窦初开的愣头小子。 情窦初开这个词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江微澜都不由得微微一僵。 沈京辞这般也就罢了, 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江微澜蜷了蜷手指，却没能挣来，无奈地就此作罢道：“你当真是失了魂,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沈京辞当即松开了手, 护甲的冰凉像是他根本感知不到一般，如今指腹上像是只剩下了淡香和温热，和能将他整个人灼烧殆尽的温热。 “娘娘恕罪，微臣知错了。”他眸中的神情还有些炙热, 却还是故作镇定的这么坐着，如果看不到他藏在发丝中若隐若现的微红, 与袖口将缩进去不见人的长指, 看着倒是再没了半分逾矩。 虽是向她认着错，神情却没有半分悔改之意, 像是在回味方才一般。 江微澜面上不显, 声音宛若余烬冷寂一般：“哀家原想着你好歹也是功臣, 知晓你定然会为了与裴寂凉的功过相比, 特来偏殿暖阁看看你如何了。” “谁知你竟会这般……”江微澜打量着他愈渐泛红的耳尖，心头莫名浮现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沈京辞分明是不想叫她看出他此刻的端倪，鸦青的长睫低垂, 像是这样就能敛住他眼眸中的悸动。 烛光在他脸上打下了淡淡的阴影，长睫和高挺的鼻梁在他的脸侧眼下, 打下了一层浅浅阴影。 江微澜蓦的想起了当年谁醉酒打趣的一句诗词，灯下看美人，或许就是她眼下这样了。 察觉到她的眼眸没能从自己的脸上移开，沈京辞心虚地抿了抿微红湿润的唇。 这分明是她第一次见沈京辞这般，而他这副模样，倒像是在她心中上演了许多次。 似是故人来。 慈宁宫偏殿暖阁似乎格外煦暖，而京城内的户部侍郎，王府却并非如此。 王府今日迎来了一位贵客，一位能让王央鸣从青云之上跌倒谷底，乃至不小心便会丢了命的贵客。 江谋乾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手上捧着王侍郎方递来的清茶。 他在这里坐了许久，却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看的一旁的王央鸣冷汗直流。 江谋乾只以那盏名贵的清茶暖了暖手，而后将失了暖意的茶汤置在桌案上，偏头看了一眼手旁的博古架，这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到底是户部的油水多了些，王侍郎这些年可没少得好东西。” “哪里，大人见的好东西可比下官多多了，这些在丞相大人眼中不过都是些寻常的物件……”王央鸣讪笑地打着哈哈，想就此揭过。 他虚虚地抹了两把顺着脸庞蜿蜒而下的冷汗，江谋乾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缓声道：“如今北辰是太后娘娘当朝，可侍郎前些时日又是作何，难不成是要与娘娘，要与北辰作对吗？” 不论怎么说来凌启康到底也是皇帝，如今他在北辰的势力仍能与太后相制衡，可这般不是长久之计。 王央鸣前些时日私下面见了杨思程，杨思程如今算得上皇帝的亲信，能让他亲自去拉拢的可见皇帝给了不少面子。 “丞相大人许是误会了什么，昨日是杨大人前来同卑职商议婚姻大事。”王央鸣褪下了身上那层薄衫，那层可怜的薄衫早已被冷汗浸湿，“杨大人家小女到了出嫁的年纪，却说心悦卑职已久，杨大人这才来询问卑职如何想。” “丞相大人今日前来，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末了，王央鸣忐忑不安的问了一句。 他知晓，江谋乾既然做到了丞相这个职位之上，必然每日操劳，倘若不是因为宫中之事，他竟然不会夜访王府。 江谋乾笑了笑，点头道：“原来是如此，那这么说来，今日就是本相冤枉你了？” 王央鸣不禁舔了舔干燥的唇，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户部尚书这些时日被派进宫中处理当年那些旧账，当年的旧党宛若吸血蝇虫，要将北辰蚕食殆尽，陛下为此大发雷霆，而如今户部为你经手管辖，你那尚书师父日日在陛下面前，你说倘若你师父将当年杂乱无章的账本收拾出来，陛下听闻你在宫外贪污银两，你与你那师父究竟能不能身首异处。”江谋乾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像是在同他讲什么故事，可他脸上不带一丝温度的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几日每每上朝，陛下都会为着前些年的账本大发雷霆。 如今正是朝廷用人用财之际，偏赶上北疆遭遇天灾，粮库早已用尽，饿殍遍野。 而梁常大将军如今正征战沙场，春冬又是青黄不接之时，那边还要供着众将士们吃饱喝足好攻打敌国，可北疆遭遇此不测，说来也是北辰子民，朝廷如何能不管不顾。 如今凌启康就是为此事发愁，而户部这些人审视无度，等于直直撞在了皇帝的宣泄口上。 身首异处一词彻底击溃了王央鸣，他是官家子，受不得这身首异处的苦。 “求丞相大人救救卑职！”王央鸣再也受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颤抖着扯住了江谋乾的衣角，冬日的地上仍是寒凉，冷意顺着膝盖爬进骨缝，蚁虫啃咬般的疼痛令他颤抖不止，可这些远比他身上的冷相比更加微薄。 他非寒门，这般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如何受得在冬日冰凉石板上跪下。 可他此刻却顾不上什么尊严与寒不寒凉，王央鸣只想活命。 江谋乾眸子里浅浅淡淡的笑意顿时被冷峻代替，声音更是格外的冷，听得他不住打颤：“救你？本相如何能救得了你，你有勇有谋有胆识，如此备受陛下的赏识，本相怎好再用你？” “贪污，不忠，哪一条说出去都能要了你的命，”江谋乾冷声道，“王央鸣，你可还记得安裕蛰是如何死的吗？” 一代宠臣，陛下念及先前的情感提拔上来，如今不照样被扔到了乱葬岗，野狗分食人人践踏。 帝王家最是无情，倘若他当真娶了杨家的女儿，便等于同皇帝站在了一起。 而先前假账那些罪证，凌启康知晓了，定然不会放过他的。 “卑职愿效忠大人，效忠太后娘娘……”王央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丞相大人说一，卑职定然不敢说二。” “还是要效忠陛下的。”江谋乾轻笑一声，意有所指的看着博古架上那几件价值不菲的瓷器，“娘娘若是知晓有你这么个人，王侍郎你又能好的到哪去呢……” 已是寅时三刻，慈宁宫一夜未眠。 天大寒，她这些时日又操劳正事，在前些年又落下了病根，如今一到了秋冬寒冷之际，便会乏力难耐。 寅时，值夜的女官陆续回了殿内，是怕她夜里唤人而在外听不到传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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