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微澜还记得凌锦御心中难过,前来讨她抱一抱之时,她推开凌锦御的那刻的眸中满是受伤的神情。 她没有在凌锦御临行前好生抱一抱他,事到如今,江微澜心中每每想起都会微微刺痛。 可她是北辰的太后娘娘,如何能有这些风言风语,又如何能同沈京辞所言那般。 思及此,她想到先前宫里似有似无的绯色传言。 沈京辞手段强硬,朝堂上哪位听了心肝儿不得跟着颤上一颤,依着在朝中的影响倒没人敢在当着他多嘴说些什么。 可明里不说不代表暗中不会议论,传言听多了难免会多心。 她不会对沈京辞生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但是不代表沈京辞不会。 “是微臣僭越了,还请娘娘恕罪。”沈京辞垂下了眸子。 江微澜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为笼里的蛊雕添了一勺米:“安裕蛰虽说已经不在,凌启康手下的爪牙可不算少数,那帮眼线专门盯着哀家的错处,你可小心哪日将哀家拉下台,牵扯上了你。” “微臣定不会让娘娘陷入此等境地。”沈京辞嗓音微沉,不免让她生出几分信任。 江微澜扬了扬黛眉,对此不置可否:“你有这份心,哀家便很放心了,一会裴寂凉还要来议事,沈大人,是不是该收拾收拾了。”
第29章 洗手作羹汤 沈京辞的脸随着跃动的烛光忽明忽暗, 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江微澜要赶他走,因为那位曾经的心上人要来了,且还是打着所谓商议政事的名头, 同意了那乱臣贼子, 允他深夜里来私会北辰最尊贵的太后娘娘。 这一刻, 沈京辞也忘记了他如今也只是北辰的臣子, 如何又不是顶着议事的名头来私会太后娘娘。 但他想起裴寂凉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就牙痒。 实在是叫人气愤的紧,裴寂凉怎能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太后娘娘,这等人居然能被娘娘记了这么些年。 且不说先前如何, 光他所知晓的, 便是那夜江微澜满身酒气的对着他唤出了裴寂凉的名字。 想来裴寂凉是位夜潜慈宁宫的惯犯。 慈宁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气,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酿了许久的醋坛子。 他等上了许久,也并没有听见江微澜说出一句挽留的话,沈京辞眼眸里微微泛了冷, 神色不变的朝着她躬身一礼:“微臣告退。” 慈宁殿内重归静谧,月光从琉璃窗棂柔柔的洒进, 将榻上如玉的人儿映的不染凡尘一般。 佛珠清脆的哒哒声在殿内响起, 江微澜敛了眉眼。 沈京辞不对劲。 依照他的性情,如今定也是不会心甘情愿为她做事的, 再加上先前听为宫外的探子报, 说是江丞相早就同沈京辞谋合到了一起, 而他眼下这副模样又是什么意思。 江谋乾的心机她不是未曾见过, 能做到这等高位上的,又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倘若沈京辞当真成了他的人,今日对她这般模样, 便实在是令人心中生疑。 玉珠相碰的清脆声微微一顿,江微澜沉声道:“若浮, 七殿下殿内还有个叫式微的宫女,这些时日换她来侍奉沈大人。” “属下知晓。”若浮看了她一眼才道:“可娘娘这般难道不会引起沈大人的猜忌?” “哀家要的便是让他去猜忌。”江微澜看着窗外道。 月色如水,大雪渐深。 丞相府一片昏黑,府内的人好似早就昏睡了过去,可这番静谧中却有凶兽埋伏于此。 书房内,江丞相倚在太师椅上,那双起了褶皱的手缓缓从桌案上撤离开来。 “老爷可是想小姐了?”身旁的苦笋开口问道。 江谋乾愣了愣神,而后略显老态的声音响起:“想她作何,那个孽女,不是早就与丞相府断绝了关系。” “小姐不过是气话罢了,老爷难道还真要与小姐动气不成?”苦笋叹了一口气。 他们这群府上的人都知晓丞相待小姐有多么疼爱。 他跟着老爷有数余年,看着老爷经历了丧女之痛,更知晓老爷对于这位长得像极了小姐的继女如何疼爱。 可偏偏老爷就是个嘴硬的,即便是送小姐入宫那日,生怕她顾虑过多,只说是好生入宫照料皇上,为相府光耀明楣,将来才好扶持江大公子。 他问老爷为何要这般做,老爷只说他不懂。 唯有娘娘身上的担子重了,才不会思量那么多,在宫中也才会更加谨慎。 大公子哪里用的上娘娘扶持,可这些年小姐对老爷误会颇多,许也心生了怨怼。 他知晓,若是哪日老爷将养女一事告知于小姐,小姐也不会是这般模样。 “夫人怎样了,睡下没有?”江谋乾没有理会他的话,许久,朝他这般问道。 苦笋斟酌着开口:“老爷这些时日不在府上,夫人……是越发的不好了,方才身边的绿萝好不容易将夫人哄睡,只说夫人梦中也念着小姐的名字。” 夫人没了小姐后,神态愈发的不正常了,偶尔会疯疯癫癫的大吼大叫,身边的侍女丫鬟压根制止不住,只能任由她大发脾气,将桌上名贵的茶盏摔的稀碎。 先前小姐还在的时候倒还好,夫人也总会把所剩无几的温情给小姐,会给小姐梳发髻,亲自教小姐绣香囊,丞相府难得的温馨。 如今小姐早已不在,夫人没了慰藉更是如此。 “府上的那些花好生照料着,”江谋乾嘱咐着,“莫要让夫人看了神伤。” 苦笋点了点头:“老爷放心,定然不会叫夫人如此的。” 夫人再如何癫狂,也不会忘记每日去亲自浇那片牡丹花。 那是早夭的小姐最喜爱的花。 “太后那边也要留意,莫让有心人插了空子。”江谋乾意有所指的道。 “这些时日,沈大人与裴大人跟娘娘走的极近。”苦笋摇了摇头,“裴大人或许还好,可沈大人此人……” 江谋乾冷哼一声:“这人来历不明,哪里像是什么寒门书生,也不知道是哪边的势力,乱臣贼子,盯紧他。” 寒门书生许也是编造出来欺骗旁人的,他混迹官场多年,寒不寒门,便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沈京辞此人身上根本没有那些所谓寒门的意思,没有书本铜钱的酸臭气,也没有所谓清高模样。 他曾多次试探的与沈京辞拉近,想去试探试探他究竟是那边的势力,偏这人非他能掌控的,而今沈京辞在朝如日中天,三两句就将他回绝的哑口无言。 “那,老爷,您前些时日叫奴送出去那宝珠国秘药如何处置。”苦笋挠了挠头,而后询问道。 江谋乾深吸了一口气,没一会便缓缓吐出,那双清明的眸子微闪,总能让人想起狐狸,让人觉得他老谋深算:“江微澜太过冒险了,理应叫她稳妥些。” “是。” 江微等上了许久,是入了深夜才听闻殿外传来通报。 殿外匆匆赶来的裴寂凉染了一身的寒雪,这副神色匆匆的模样,很难让她不去猜想究竟发生了何事。 身旁的烛光渐弱,李兰亭拿出小剪,把其上燃尽的那一节剪断,烛火伴着她的动作微微晃了晃,而后又明亮了许多。 “娘娘,”裴寂凉一呼一吸间似乎还带着殿外的冰凉,“关于狼牙坠一事有些眉目了。” 江微澜那双清透的凤眸微微眯了眯:“哦?你可确定是哀家要找的那枚狼牙坠?” 自她暗中派人去寻凌锦御丢下的那枚狼牙坠之时,不知暗中谁的势力听闻了此风声,竟是卑劣的开始大肆贩卖狼牙。 此番混淆视听之举,却是影响到她派出去的那群人,那群不知真正狼牙坠长相何样之人。 而今京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满是镶嵌珠宝与夜明珠的狼牙坠。 甚至前些时日,裴寂凉为他寻来的那些狼牙坠之中,还当真有仿的极像的坠子,连她都被迷惑了,究竟哪枚为真的百病消。 裴寂凉顿了顿首,尽量让声音温和:“臣昨夜亲自去探查究竟为何,却得知那枚坠子早在七殿下薨了那日,被暗阁的人所带走。” 江微澜翻阅奏折的手就此顿住。 “暗阁所带走?”江微澜轻轻嗤笑一声,眸里满是冷色。 裴寂凉看她笑,以为江微澜是不信他方才所说的话,朝着她躬身一礼“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沈京辞便是暗阁之人,倘若暗格当年有个什么,他如何能不知道呢? 他自说在暗阁待上了许久,那么去年便是凌锦御薨殂之时。 暗阁既然是什么都知晓,那边阁主派人往暗阁里新添置物件,旁的也就罢了,添置的是万金难求的百病消。 而沈京辞虽口头上答应的好好的,说要帮她将狼牙坠找出来,可这么些时日过去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眼下裴寂凉都听闻了口风。 “还请娘娘莫要动怒,如今暗阁中究竟如何谁也不知,如若娘娘为此牵连下沈京辞,”裴寂凉眸色愈发深沉,倒像是在想些什么,“怕是难说。” “你与沈京辞两人,每每见面都要拔刀相向一般,你倒是难得为他说话。”江微澜话虽这般说,脸上的神色却并未轻快些。 裴寂凉脸色微僵,而后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唇角,像是有些嫌弃。 如今就连身边人究竟是好是坏,她都无从得知,如何又能轻快些。 慈宁宫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两人久久没有再说些什么。 夜深,冬日这场雪也跟着愈下愈大,窗外是清脆的咔嚓声,像是积雪压断了脆弱的树枝,而那树枝总算不用再承受厚重的积雪,畅快地跌落在地。 殿门被什么人推开,江微澜只当是鸳禾进来添水:“沈京辞那里如何了?” 未听那人应声,江微澜眉头微微皱了皱:“沈京辞?” 那片黑暗之处缓缓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她好似看见沈京辞长睫上还有未曾融化的冰凌。 她早早便叫这人出了慈宁宫,让他去偏殿暖阁待着,如今他这满身寒意的模样,瞧起来可不像是方才从暖阁里待着的。 天大寒,这人竟从殿外站了许久? “微臣想到娘娘要夜里处理国之政事,甚是辛劳,便擅自为娘娘做了份糕。”沈京辞笑了笑,不由的看向她身旁的裴寂凉,“只不过,微臣今日这趟来的不巧。” 裴寂凉微微蹙了蹙眉,突然便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淡淡清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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