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景舒推开, 原本室内为数不多的热气被带出去了些许,寒意一股股的涌进骨缝中。 景宁考虑到自家主子身子正是不适, 从身旁的横架上取下一件大氅, 为他披在肩上。 沈京辞像是压根不在意一般, 任由景宁草草以大氅裹上自己, 而后接下那封信。 这封信外观极为寻常,可在他撕开泥印之时瞳孔微微一缩:“这封信是怎么送到这里的?” 这封信面上虽是什么都未写,但其里的署名留的分明是暗阁阁主。 送信这人究竟是什么心思, 竟光明正大的将此信送到了沈府之上。 暗阁在京城的处境,却不似人们所想那般简单, 暗阁虽是心狠手辣,即便是皇帝老子来了,也断没有让阁主跪下的道理。 就这般天不收地不管的一股势力,朝廷那边定然会想着据为己有的。 可暗阁自然不会归顺于哪方,注定是干着暗中杀人的行当,而暗阁阁主以及暗阁成员向来不可以真面目示人。 为的便是掩人耳目,不至于被人盯上,今日这番若是以暗阁名义送来,便是暴露了他的行踪,朝廷那边恐怕更难行。 “谁将信送来的?”沈京辞面色可见的阴沉下来。 景舒见他这副模样,知晓这封信定然不简单:“这信是慈宁宫那边的宫人送来,只说是叫属下递给大人,旁的倒没说什么。” 听他这么说,沈京辞的脸色更差了。 信中分明写着是阁主亲启,江微澜为何派人送到他府上却没句嘱托,显然是知晓了些什么。 沈京辞捏着信的手缓缓收紧,将那张脆弱的薄纸攥出了折痕,像是要被他扭成湮粉消散在寒风之中。 他隐藏的可谓是天衣无缝,江微澜只知晓他是暗阁的人,又怎能猜得到他是阁主。 定是要框他。 沈京辞缓下了心思,微微阖着眸子,似有些疲累:“本殿知晓了,你们先退下。” 景宁不放心的道:“可是殿下,今夜当真不用宣太医来瞧瞧吗?” 沈京辞唇角带了几分笑意,蓦地叫人觉得发苦:“这哪里是太医能治得了的病。” 若是太医治得了,他又何苦大费周章的去北疆寻圣女,何至于为了一枚百病消暗中造那般多的杀业。 他这一生像是注定坎坷,就像当年先帝始终不待见他,便是因着钦天监一句“七殿下命中带煞”。 他就是煞星,生下来便克死了母妃,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便一身可怖的青紫。 太医院的老院判只说他活不过十二岁。 沈京辞知晓,哪里是什么弱症,分明就是当年母妃被蛮夷那边将养出了一身的药,一旦将他生下来必死无疑,连带着他也染了病。 太医院束手无策,他却靠着乳娘十年一喂养的百病消活到今日。 齐嬷嬷临终前才将那枚坠子交给他,原以为服下了母亲留给他的百病消,一切就能好上许多,可世态无常,他却没想到百病消只能牵制他的胎毒。 百病消十年一服,他便生在冬月,马上就要到了服用百病消的时日。 可眼前这些杂乱无章的事务,北疆圣女一事又丝毫没有进展,他实在是脱不开身。 而江微澜却在信中提到,希望他能将暗阁阁主带到慈宁宫面谈,话里话外皆是传他过去好生谈一谈的意思。 切不能叫任何人知晓他同暗阁的关系,更何况是将他为暗阁阁主的身份告知与江微澜。 沈京辞若有所思的将手中的信扔进了身旁银炭炉中,可怜那张纸卷了边被热炭火舌缓缓吞噬,却未如他所想那般方一沾上火舌便被吞噬殆尽。 “这虽是太医院治不了的病,也要将老院判唤传来瞧上一瞧的。”沈京辞脸上带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既然江微澜唤阁主过去,那他若是就这么病在了沈府,一个一病不起她又能怎样呢? 景宁原还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方才明明说不见,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 直至看见他脸上的神情,他也跟着恍然大悟:“属下明白。” 两人领了命便转身退了出去,炭火经几人经身惹起一片红光。 沈京辞摩挲着腰间莹亮的坠子,想起了那一夜。 母后的任务不算艰巨,是他一事没能小心,竟叫将军的人发现了行踪。 说来这位梁大将军还算得上是他的义太公,母妃的义父,说来可不就是他的太公。 当年先帝为着将身份低位的蛮夷舞姬立为嫔御,满朝文武支支吾吾不敢言语,唯有梁常站出来给她这般身份。 当年他总以为这是与义太公冥冥之中的缘分,现在想来哪里是什么缘分,分明就是他为着在先帝面前多一分得脸。 生母死在那场雪夜里,暗阁群龙无首,母死子继,他从此便成了暗阁的新主人。 倘若没有暗阁这批势力,他当年如何能从那群人手中脱离出来,怕是早就死在了山崖下。 而若是暗阁当真为他寻不到新的百病消,他也会妥善安排好将来暗阁的去路。 沈京辞不知晓她到底在这位子上究竟是为着什么,密信一封接着一封而来,可他知晓母后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 不论他怎样,一定会打点好江微澜往后的出路。 慈宁宫里来了位旧友。 今日朝堂上几位老臣不满太后批给北疆的折子,在朝堂上大闹,扬言要太后收回成命,否则便在此建言撞柱自尽。 就连当朝陛下也从未见过一朝老臣会有这等作态,一把年纪竟是挺着身板 ,压根不在乎太后会不会将他们斩首。 一朝老臣们闹上了许久,但江微澜对此不予理会。 只下朝后裴寂凉隐隐听见身边人对此高谈阔论,说女子干政定当不妥,却又寥寥数人说着,太后娘娘如今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只不过这些说法旁人不敢苟同。 裴寂凉下了朝便朝着慈宁宫走去,见着一脸愁苦的裕德:“这是怎的一回事?” 他是瞧着慈宁宫一片前所未有的寂寥,裕德却以为他在问太后娘娘,苦着脸道:“奴才也不知晓究竟是怎的一回事,娘娘自雪夜就不一样了。” “雪夜?”裴寂凉眼角跳了跳,“你可曾记得那夜有谁进过慈宁宫?” “奴才只见了沈大人,”裕德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匆匆进,匆匆走。” 裴寂凉脸色愈发难看:“容我进去看看娘娘。” 裕德见他这幅担忧的模样,也知晓太后娘娘同他关系非凡,没有阻拦由着他进去了。 慈宁宫里,他还没能见到江微澜,便有一本奏折劈头盖脸的朝着他扔了来。 “你也是来劝哀家的?”江微澜冷声道。 裴寂凉躲闪不及,被那奏折打了个正着。 看着他忙将头上的官帽扶正,江微澜嗤笑一声:“你看当朝那帮老臣哪个闹成了?” “娘娘,”裴寂凉吸了一口气,看着她一脸正色道,“微臣只是担心娘娘,特地来看看娘娘究竟如何了……” 江微澜好笑的看着他,那般看生人的眼神叫他微微一怔:“哀家又不是泥人,更何况泥人也是要有几分脾性的,这帮老臣偏要蹬鼻子上脸。” 裴寂凉眉头愈发的皱紧:“娘娘,您……微臣都要不认识您了。” 江微澜微微一怔,也是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我……” 不用他人说,就连她自己也察觉到这些天自己的不同,仿佛整个人都不受控制了一般。 江微澜一时有些僵在原地,怔愣着思索这些时日究竟是怎的一回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记性好似也跟着越来越差,头亦是越来越疼,如今到了安神香都止不住的地步,她不自觉地掩住了额角。 “娘娘不愿出兵,可娘娘不记得此行的目的了吗?”裴寂凉面上多了几分伤神,分明还是这幅面容,怎的突然就性情大变,“您为家国,派梁常出兵,如今您若在不派兵出去,北辰将损失数名大将与千万兵卒。” “……”江微澜只手半掩着面容,看起来是有些疼痛难忍,“裴寂凉。” “娘娘。”裴寂凉看着她这幅模样难免会心疼。 江微澜缓下一口气,轻声道:“哀家许是太累了,这些时日真的……实在是太累了,就连先前发生的事甚至都有些记不清。” 她只觉得头愈发的疼痛,好似每一次头疾发作,都像是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要跟着消散。 江微澜像是想到了什么,凤眸蓦地清明了些。 她并不顾忌裴寂凉在场,沉下一口气拉开了玄色衣袍下的小臂。 裴寂凉见状忙将身旁的大氅拉来,是要为她遮住,免得被殿内正侍弄闲话的太监瞧见。 这幅举动当真是极为亲密,殿内侍奉的宫女太监纷纷退了出去。 那只小臂如一节上好的羊脂玉,其上却又带了几分红痕。 “竟真是如此……”江微澜喃喃地道,眉心蹩起。 “娘娘与大人这是在做什么?”殿门口传来一声寒凉的声音。
第36章 你又逾矩了 沈京辞心中担忧, 这些天没有进宫,总觉着有什么事发生。 可他的势力却打探不到慈宁宫近期发生了什么,传闻倒是没少听闻, 只说太后娘娘像是被鬼魅附了身, 如今愈发古怪了, 只怕时日无多。 他本是不信这些的, 但终究是三人成虎,先前她的不同他沈京辞也亲身体会过,涉及到江微澜, 他如何能放心的下。 这么想着, 便来看一看江微澜如何了,谁知方一到殿门便瞧见这番场景。 这是何等亲密的举动,沈京辞红唇微抿。 他原以为先前江微澜待他虽不同,或多或少也跟此刻病症有关, 可此刻再看到她同等的对裴寂凉,他心中不禁有股难言的怒火。 他真是宁愿江微澜没有得此病症, 更没有同他这般过。 眼前的江微澜正是将自己的袖口拉起, 媚眼如丝的看着眼前男子,而裴寂凉也痴迷的看着她, 只不过殿内有些灰暗, 他还是看不太清楚两人的神色。 可这已经不重要了, 至少此刻他是看到了江微澜对着其余男子这般。 他出言唤了一声, 殿内两人这才回过神来:“沈大人来了。” 江微澜的声音极为冷淡,像那日没有半点情.欲般对他道。 她现在这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就好似他眼前所见皆是虚幻, 两人不过做着君臣之间常有之事。 “微臣原想着来请太后娘娘坤安,顺便商讨政事, 未成想竟来得不是时候。”沈京辞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只不过这笑意不带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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