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是高热。 沈京辞小心地将手抽回,而后将她打横抱起,想是将她带到榻上。 怀中的人如今卸了力气,不再像寻常那副模样,而是蹩着黛眉,像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江微澜寻常看来是高挑的,至少在北辰女子中是这般。 可如今高烧不退缩在一起的女子,同他印象中的太后娘娘与母后都不同,这是她第一次将柔弱的一面,这般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虽然不是有意识的。 怀中的身子再也不似往常那般威严,手中的触感极为柔软,一阵阵冷淡的馨香随着他的动作涌出。 这股冷淡的香气似是要将他拉进,有似是要将他推至千里之外,难免叫人多想。 欲拒还迎。 这个念头刚一出,他耳尖便腾生出可疑的绯色。江微澜是圣洁的,在他心里是如此,他不该如此想她。 沈京辞不动声色地抱着她走进重重叠叠的床幔之中,光滑柔软的床幔被束起,他这才得以走进深处。 身处太后歇息的寝殿,鼻息间满是淡淡的女儿香。 沈京辞将她安置在榻上,侧眸便见榻旁的案几上有一个精致的白瓷瓶,而白瓷瓶内竟是一支干透的木枝。 这般丑陋的木枝立在价值不菲的瓷瓶内,谁看了不说一句暴殄天物。 那根木枝上挂着几片蜷缩在一起的叶子,早就干的不成模样,若是他有心将叶子摘下,怕是不等到手,干透的叶子一经触碰就能在他手中化成齑粉。 枝子上还有几朵萎缩的不成模样的干花,那花生的极小,别人许一眼瞧不出这究竟是什么,可沈京辞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是他那年被母后派去监视梁常将军,临行前为她折下的一枝金桂。 沈京辞失神的看着那枝枯萎的,轻轻一折就能碎裂几段的金桂枝,眸中暗绿翻涌着。 那日他以沈京辞的身份与她初见,就见李兰亭将朵朵白梅换上,当时他心中便想,那是他第一次送江微澜花枝,想来渐渐枯萎后,也是免不了被女官们抛进渣斗的命运。 可在见到这干枯的花枝时,他心中那处暗无天日的地方好似被一束皎月闯进,柔和的光泽将那处黑暗呈现到他自己面前。 “锦御……”榻上的江微澜低低地唤着。 沈京辞身形一顿,收回了那只将要迈出床幔的脚,缓缓坐到了她的身旁。 江微澜烧的面颊微微泛红,鼻尖上也带来些汗珠,那双卷翘的长睫轻颤着,却叫人不敢趁此如何,这双眸子一旦感知到什么睁开定是清明的。 她紧紧扯着他的衣袖,像是生怕他就这么一走了之一般:“锦御,是母后的错,母后的错……” 沈京辞微微抿了抿唇,他那些时日也曾想过,若是自己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消失在江微澜眼前,她会不会因着自己伤心,会不会派人去寻他多年。 如今他的猜测一一应验了,可这好似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千算万算,唯独有一处失算。 他没能想到因为自己临行前一句“求母后抱抱儿臣”,江微澜便这般自责的这么些时日。 凌锦御不在的时候,江微澜无时无刻都在想他,可她偏偏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又将成为她的把柄,成为大臣们讨伐的理由。 坐在这个位置上是怎样的举步维艰,沈京辞是看着她谨慎的做到今日,将北辰的朝政处理的井井有条。 沈京辞从广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为她将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擦净。 江微澜长睫湿了几分,朱唇再也没了往日的红艳:“……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沈京辞只手覆上她滚烫的额头,低声道,“母后没有错,不要说对不起。” 她是丞相家小姐,是北辰的太后,不该低头对他说对不起。 江微澜从来就没有错,他宁愿她能一辈子高昂着头,而非小心翼翼的过着劳苦的一生。 “锦御,对不……”话未不等她话说出口,沈京辞长指抵住她的唇,将她扇动着的软唇覆住。 他不想再听江微澜一遍遍的道歉。 那双唇瓣是他从未触及过的柔软,他仅轻轻覆在其上便陷进一片。 软唇似是就能这般裹住他的指尖,因着高烧格外的灼人,沈京辞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温软与炽热,连带着呼吸都滚烫了起来,那双唇被他禁锢住,不再一张一合。 沈京辞看着那不似往日那般殷红的唇瓣,只觉得喉头发干。 这何尝不是亵渎他心中圣洁的太后,可如此说来,他却好似不止一次做过这等亵渎的错事。 不知从何时起,他心中的太后便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不再如不染凡尘的谪仙一般,他只想违背伦理纲常,将她当做柔弱的世家小姐来看。 沈京辞呼吸好似也跟着她乱了些,不再只有耳尖滚烫,或许他也被人暗中下了勾陈之术。 他还想同儿时那般,将头埋进江微澜的颈窝,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上的冷香。 这个想法方一浮现,榻上正是昏迷的江微澜跟着动了动,似是意识到自己无力挣扎不脱,只偏了偏头,那双微红的薄唇这才挣脱开来。 她偏头里的他极近,只是挣脱了那只讨厌的长指,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此番算是羊入虎口。 带着冷香的呼吸近在咫尺,沈京辞看着她轻颤的长睫,轻声道“娘娘,是微臣大逆不道……” 他埋的低了些,试探着轻轻覆在江微澜柔软的唇瓣上,微凉与滚烫的触感叫他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与她的唇瓣紧密相贴之时,沈京辞难免恍惚的一瞬。 或许从一开始,他与她的关系就是极为含糊的。 从江微澜将他从雨中扶起,朝堂流言四起之时,就昭示着这段关系注定不会被世人认可。 流言听多了,他也难免会怀疑自己待江微澜究竟是怎样的心思,真的同母子那般吗。 沈京辞闷声地咳了两声,却又被生生忍下,眸中多了几分幽暗。 可任谁也不会愿意有个年龄相仿的“儿子”,还是他这等最不受人待见的天命杀星。 她为他做的实在太多了,一旦时机成熟,他就总想着尽快让江微澜解脱,而不是因为他受制于人,他想保护母后,而不是做她的累赘。 究竟同江微澜贴了多久,他已经记不清了。 后来不满与她双唇轻轻相贴,沈京辞小心的蹭着她的脸颊和鼻尖。 殿外传来鸳禾的声音:“裴大人,如今沈大人在此照顾着娘娘,大人若是此刻进去,娘娘恐动怒……” “我同娘娘说好入夜要来一趟,鸳禾姑姑放心。”裴寂凉温和的声音响起,叫人蓦地听信他的话,鸳禾不疑有他,便没在说什么。 沈京辞为她掖好被角,待听到殿门被推开之时才从容地走出来:“裴大人。” 裴寂凉知晓沈京辞在殿内,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幅场景,却看不清内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登时脸上的淡笑僵在脸上似有一丝皲裂:“沈大人怎么会在这?” “娘娘病了,我方为她贴了冰帕子……”沈京辞话还没说完,便被裴寂凉打断。 他看起来并不满意这个解释,脸上的愠怒遮掩不住,怒极反笑道:“娘娘病了有太医,你在这做什么。” 沈京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朝他微微颔首:“那娘娘有劳裴大人照料。” 江微澜派他去查的事还有很多,既然裴寂凉这般模样,那边只得先委屈江微澜同他待上一会。 裴寂凉见他要走,总算没再说什么,不情不愿的冷哼一声。 内殿是冷香与温暖相交织,裴寂凉将狐皮大氅脱下,免得将寒气渡给她。 可任他再如何试图让自己暖合起来,还是将江微澜惊醒。 她迷蒙地睁开了眸子,微微一偏头,额上的冷帕子就跟着滑落在榻上,发出一声响儿,叫人不由地侧眸看去。 “泠娘。”裴寂凉面色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江微澜复又阖上了眸子,轻声道:“辛苦裴大人为哀家铺榻拧帕了。” 慈宁殿外。 沈京辞再也忍不住,只手掩着唇角咳了起来,甜腥的血顺着指缝汩汩而出。 他脱力地倚在树旁,鲜血顺着长指滴到地上一片银白中,被冻成暗色的冰凌。
第38章 阁主来面见 沈京辞稍缓了一会, 刺鼻的冷气一个劲往人鼻腔中钻,他呼出一口寒气。 温热的呼吸在寒风中凝成白雾,皎月悲悯地看着人间。 狼牙坠里只剩下零星的百病消, 这点根本不够让他维持多久, 如此杯水车薪, 怕是一炷香的时辰的撑不住。 铺天盖地迎来的寒风夹杂着细雪, 细细密密却刮的人脸生疼。 江微澜这边还有两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北街沈府。 景宁正是苦着脸,见着他忙道:“大人, 暗阁那边乱了套了, 大人还需打起精神应对。” “昨日还好好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京辞生生压下喉头又欲涌出的一股腥甜。 “明日便是阁主要去面见太后娘娘的日子,”景舒沉声道,“若是出了纰漏, 谁都不好说究竟如何,更何况此刻太后中了蛊术, 一不留神便会……” 沈京辞眸色暗了几分, 摩挲着狼牙坠的手更用力了几分:“长老怎么说?” 暗阁长老同母亲交情颇深,当年母亲病史, 便是由着长老管了暗阁多年。 “长老只说, 若是大人亲自前去, 怕是不妥, 可暗阁里如今闲职的男子,实在没有同大人身形相仿的。”景宁抿了抿唇,“不若大人将此事派给属下。” 景宁与景舒是双生子, 但是相比起来,景宁会同他更像些。 不过都是矮子里面拔将军, 景宁也同他像不了七八分,倒还不如他自己前去。 “不必,”沈京辞道,“明日我亲自前去面见太后。” “可大人亲自前去,若是出了纰漏我们谁也担待不起,长老也定然会狠狠责罚,”景宁担忧的看着他,“还望大人将此事交予属下去办。” 沈京辞咳了两声,咽下那口腥甜:“景宁,莫要再说了,我还有别的事派与你。” “江太后那边如今正是忙碌,属下总觉得那个裴寂凉是装烂好人,殿下还是小心着他些为好。”景舒沉默许久,同他这般说。 “你竟也瞧不上他。”沈京辞擦了擦唇角溢出来的细细一道血,轻笑一声。 裴寂凉可是陪着太后逆风翻盘之人,京城男子女子皆是人人夸赞他重情重义,竟也会有人说他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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