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起身,忽听他在身后语气疲惫地问自己,“沈若怜,孤什么时候才能在人前光明正大地抱你。” 沈若怜被他这话吓得一个激灵,小脸上满是慌乱,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又听他自嘲般笑了一声,淡道: “罢了,你去吧。” 他说这些话时,从始至终眼睛都一直闭着,手背轻搭在眼皮上,手腕内侧冷白色肌肤下,青色的脉络蜿蜒不定,遮挡住他的神色。 沈若怜回头又看了他一眼,默了默,到底未发一言转身下了马车。 …… 有了那日堤坝上之事后,杨氏她们每次见到沈若怜都客气了许多,县丞也专门派人送来了许多首饰朱钗和香料赔罪,只不过沈若怜又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去。 淮安城周围的几个小村子因着连日来的暴雨又被冲垮了一些,晏温命人开了城门接纳这些灾民进来。 城东的废弃寺庙已经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县丞便又派人将一处慈幼院腾了出来。 因着灾民变多,再加之淮安城本身又在加固堤坝,人手越发不够用,沈若怜便主动加入了每日里做饭送饭的任务当中。 今日中午给坝上送去的是馒头,因着太子也在坝上,县丞还特意让厨娘多炒了两个荤菜,单独装了让沈若怜帮着送去。 沈若怜原本不想送晏温的饭,但见众人都想着法子推拒,她无奈只能接了过来。 她们过去的时候,晏温他们恰好从堤坝上下来,沈若怜犹豫了一下,过去将饭盒递到李福安手中,悄声同他道: “都是厨娘用新锅新灶特意做的。” 晏温在吃穿用度上不说极致讲究,但也颇为在意,这么多次沈若怜送饭,就没见他吃过。 果不其然这次的饭李福安拿过去,晏温也只是淡笑了下,便再不去看。 沈若怜也不管他,又去给其他人发馒头。 有人接了馒头忍不住调侃,“哟,今日这馒头看起来……像是沈姑娘蒸的。” 最近几日沈若怜同他们早都相熟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那人手里奇形怪状的馒头,挠了挠头,赧道: “厨房人手不够,我就去帮了把手,第一次蒸,确实不好看,但肯定熟了的。” 小姑娘往那一站,娇娇柔柔的,又有几分娇憨,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争先咬了口馒头,嚷道,“确实熟了,沈姑娘大厨啊哈哈!” 沈若怜佯装恼怒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过身继续发馒头。 晏温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一直留意着他们的那边的动静,闻言招了李福安过来,悄声同他说了句什么。 李福安吃惊地觑了太子一眼,飞快跑到沈若怜跟前,拉她到一旁,低声道: “公主,殿下说他今日突然想吃馒头了,你这里还有多余的么?” 沈若怜一愣,也压低了声音,“今日殿下的不是炒菜和米饭么?这馒头——” 沈若怜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最后一个馒头,那馒头因为方才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有些脏了,她才准备自己吃呢。 李福安“哎呀”一声,急道: “无妨无妨,殿下难得有想吃的东西,你就将这馒头让给殿下吃吧啊。” 说完,不等沈若怜反应,抢了她的馒头就跑。 沈若怜:“……” 过了没一会儿,沈若怜见李福安将方才那食盒又端了过来,“殿下说他吃了你的饭,他的饭就给你吃。” 沈若怜看看李福安手里的食盒,又看看坐在不远处正慢条斯理掰着馒头吃的晏温,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她没接食盒,打算找个地方坐着歇会儿,李福安又拉住她,“殿下说让你过去歇。” 沈若怜见晏温旁边的石凳上垫着他的披风,她抬头对上晏温看过来的目光,急忙撇开头。 人多眼杂,风言风语本就够多了,晏温坐的亭子就他一人,她再坐过去别人会怎么想。 她看了看周围,打算找个别的地方,恰在此时,孙季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叫了她一声。 沈若怜循声看去,恰好看到孙季明朝着她招了招手,而在他身旁,正坐着一脸笑意朝她看过来的裴词安。 沈若怜犹豫了一瞬,对李福安道:“我就不去殿下那里了,这食盒里的饭既然是给殿下特意做的,也断没有我吃了的道理,你快回殿下跟前伺候吧。” 说完,她没敢再看晏温一眼,直接走到孙季明身旁去坐下。 孙季明看了眼她两手空空,忍不住问:“你的饭呢?” 沈若怜耸耸肩,“不是很饿。” 正说着,裴词安拿了半个掰开的馒头,绕过孙季明送到沈若怜面前,“我吃不完,沈姑娘替我吃些。” 孙季明眼底划过一丝黯然,随即暧昧地瞟了两人一眼,一连声地啧声。 沈若怜耳朵有些发红,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真不饿。” 裴词安绕过孙季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轻笑道:“那倒是我自作主张了。” 沈若怜垂眸,扯了扯唇角,没再说话。 这边李福安眼睁睁看着沈若怜走去了裴词安那边,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耷拉着脑袋提着食盒回去了。 “殿下,沈姑娘她说她不吃——” 他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也不过来。” 晏温没说话,仍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馒头,动作优雅而矜贵,面色也十分温润平和。 过了许久,他将馒头吃完,起身走到亭子边,望向远处奔腾的河流,负在身后的手一刻一颗摩挲过佛珠。 半晌,顶了顶腮,冷嗤一声,“孤又不瞎。” 晏温的声音太过冷戾,李福安不禁打了个寒战,末了,他抹了把冷汗,又回头看了眼沈若怜和裴词安的方向。 有时候真恨不得殿下瞎一会儿其实也挺好。 沈若怜在坝上坐了会儿,等着他们将饭吃完后,又收了食盒和碗筷,带回了府衙。 刚帮着在后厨洗完碗收拾完,打算再去慈幼院看看受伤的灾民的时候,忽听得府衙门口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便听人说“快让开!让人找大夫来!裴大人受伤了!” 沈若怜眉心一跳,便朝那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然而她才刚走到前院,距离裴词安的院子还有些距离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阵嘈杂,这次却夹杂了一道少女的声音,“哎呀,殿下你这伤要不要紧呀!” 沈若怜脚步一顿,再次朝门口看去,就见县丞女儿正和李福安满脸担忧地一左一右跟在晏温身边,身后还簇拥了一堆人。 而在他们中间的晏温,手臂上扎了一根铁钉,鲜血正顺着他的袖摆往下滴。 沈若怜的心忽的一紧,下意识便要转身,恰在此时又听见裴词安的院里有人喊着,“快来个人搭把手!” 她脚底下动作一顿,略一犹豫的功夫,正对上了晏温的视线。 他面色发白,额角暴着青筋,一贯沉稳的面容上露出些许隐忍,一边被李福安搀着往回走,一边紧紧盯着她,眼底泛着隐隐的光。 周围的嘈杂声好像瞬间消失了,沈若怜似乎什么也听不见感受不到了,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声。 好似沉默了许久,又好似一瞬,当她看到他被县丞女儿扶住后,所有的声音好似一瞬间又回到了耳中。 在裴词安院里再度传来声音的时候,沈若怜毫不犹豫转身跑了进去。 那边李福安早就顾不住这些了,他眼里只有晏温这胳膊上的铁钉,那铁钉足有一掌长,扎进去了大半,若是不及时拔出,怕是整条胳膊都要废了。 他扶着晏温进屋,县丞带着几名大夫一道赶来,来不及跪下请罪便被李福安一把拉过来,“别跪了,先看看情况!” 那几人见太子面色冷到了极点,薄唇紧绷着,额角青筋一鼓一鼓直跳个不停,以为他是被疼得了,便拿出一个帕子,略微犹豫了一下,对他道: “殿下,草民要拔钉子了,殿下若是觉得疼,咬住这帕子。” 晏温眼珠子动了动,敛眸冷扫了那人一眼,语气里毫无一丝情绪,“无妨,你拔。” 那人吞了下口水,又小心翼翼看了眼李福安,见他点了点头,那人才垫着帕子拽住钉子这一端,又深吸一口气,手上使劲儿猛地将钉子拔出。 鲜血瞬间喷溅出来,地上桌上到处都是。 那县丞吓得又要跪,就连李福安都觉得自己手臂跟着疼了起来。 然而他抬眼看过去,却发现殿下仍是方才那副寡淡的表情,甚至连眼睫都纹丝不动,就好像这胳膊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只是淡淡坐在那里,眼底翻涌着晦涩幽深的暗潮。 屋中血腥味浓重,院子里仍然吵吵嚷嚷,风拍打着窗框。 李福安心底一沉,一股凉意直窜脑后,总觉得要出大事了。 这种感觉,同公主及笄那晚太像。
第68章 沈若怜进到裴词安房间后才得知, 今日是加固堤坝的一个架子倒塌了,裴词安不慎被架子重重砸到,而晏温则是因为护着一个孩子, 被钉子扎了手臂。 她方才与晏温隔得远, 并没看清那钉子扎得有多严重,但打从他出现在院中, 手上的鲜血就滴得没停过。 沈若怜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转而先帮着大夫递药送水。 很快孙季明也跟着赶了过来,大夫将其余人都请了出去, 只留了沈若怜和孙季明在房间里帮忙。 裴词安被砸伤的部位是在背部, 人现在昏迷着被趴放在床上。 大夫上完药, 出去煎药前让孙季明和沈若怜多看着些。 说是裴大人的外伤看着倒还好, 主要就是要看今夜之前若是人不发烧那便没事,若是发烧说明有内伤, 情况就严重了。 沈若怜闻言和孙季明对视一眼, 面色都有些凝重。 孙季明不放心地过去摸了摸裴词安的额头,喃喃自语,“怎的好端端的, 就会出事呢。” 沈若怜也跟着过去坐到旁边,看了眼裴词安发白的脸, 想起从前他对自己的点滴关照, 也忍不住跟着轻叹了一声。 孙季明听见她叹气,忍不住抬眼看她, “你当真不是看上了我表舅?” 沈若怜表情僵了一下, 假装不虞地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 你就不能说点正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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