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青才换了衣衫,又急急的与梅染护着赵锦衣上了小轿。雨下得太大,梅染临时给姑娘翻出薄披风,牢牢的给姑娘披上。 雨点不断地打在轿顶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赵锦衣坐在晃晃悠悠的小轿中,细细想着赵锦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雨声太大,所有人都在埋头赶路,赵锦衣看了一眼在前面的胡管事,到底是没问。自从昨晚后,她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胡管事明明省得许多的事,却没有告诉她。是祖父的示意吗?还是胡管事自己的意思? 泰安院里点着灯,熏着香,赵锦衣进门时,赵锦青正坐在绣墩上,微微垂着头,没有说话。 祖父赵庆没有坐着,而是站在长案桌前,手中拈着笔,皱眉似是思虑着什么。 见赵锦衣进来,他也没有往日那般热情、宠溺,而是问她:“你姑姑可有给你托过梦?” 从未见过、一起生活过的人,怎会给自己托梦? 赵锦衣摇摇头:“禀祖父,没有。” 赵庆轻轻的吁了一声,望向赵锦青:“五丫头,给你四姐姐说说,姑姑是什么模样的。” 赵锦青咬唇,瞄了一眼赵锦衣,声音似泫然欲泣:“禀祖父,孙女不敢,四姐姐素来喜欢欺负孙女,她定然会说,孙女是胡言乱语的。” 赵锦衣垂下眼帘。赵锦青以前可没有这般聪慧,一句话里含沙射影,在她背后指使的人,究竟是谁? 赵庆果然有些生气:“有祖父在这里,你四姐姐怎地会欺负你呢?” 他有些厉然地看了一眼赵锦衣:“四丫头,可是这样?” 赵锦衣一直站着,赵庆没有叫她坐下,也没有关心她过来有没有被淋湿。此时在祖父的心中,全是死去的姑姑。 她乖巧道:“孙女从来不曾听说过姑姑的事,如今有幸,还请五妹妹说说,我们的姑姑,是什么模样的。” 赵锦青的目光闪了闪。好一个赵锦衣,四两拨千斤。 赵庆也催促道:“快给你四姐姐说说,你四姐姐画技不错,定然能将你们姑姑的神韵画出来的。” 其实她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口都干了,也没人给奉茶。 那人的话果然没错,姑姑在祖父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比。她不过按照那人的描述说了出来,立刻受到了祖父的高度关注。要省得以前,祖父除了赵锦衣,旁的孙女都不大看得上。 赵锦青不敢不说,自己忍着口干,娓娓道:“昨夜我吃了二姐姐的喜酒后,照常回房歇着。却是在半夜里,恍恍惚惚的到了花园里,花园里,有一个穿着兰色长褙子,梳着朝天髻的妙龄少女走在我面前……” 赵庆喃喃道:“你们姑姑,最是喜欢梳朝天髻,穿各式各样的长褙子。”他说着,眼眶里已然水光一片。赵锦衣从来不曾见过祖父这般的容易动容的模样。祖父对逝去的姑姑执念这般深,想来当年姑姑夭折时,祖父是如何的深受打击。 怪不得有人要拿姑姑来作文章。着实可恶至极。她目光沉沉地看着赵锦青,告诉赵锦青姑姑样貌的那人,与拿走姑姑画像的人,应是同一个吧。 赵锦青继续道:“孙女瞧着她很可亲的样子,便忍不住唤了她一声。她回过头来,孙女瞧她,盈盈一双杏眼,瑶鼻朱唇,肌肤洁白,乌发似云,笑吟吟的,一双酒涡若隐若现。” “孙女当时便惊叹了,好一位娇俏的小女子。” “却是听得那姑娘道,傻青儿,我是你姑姑。” “原来姑姑是这般的风华绝代。” 赵锦青下了定语,嗓子干得都快冒烟了。 赵庆双手撑着长案桌上,望着铺在案桌上的画纸。画中少女的模样与赵锦青说的差不离,可就是,可就是差了一些神韵。他努力地回忆着,娇儿的一笑一颦,却始终记不起来。他分外恐慌。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儿,不过逝世二十年,他就不记得了。 “四丫头,你来,你来试试。” 赵庆望向赵锦衣。 赵锦衣仍旧站着,笑道:“祖父,孙女从未见过姑姑,怕是画不出姑姑的神韵。五妹妹既见过,不妨让五妹妹试试。” 赵锦青没想到赵锦衣直接拒绝了祖父的请求。让她画?她怎地画得出?她不过是,将那人教与她的话,翻来覆去地背会了说出来。她哪里梦见过什么死去的姑姑啊! “四姐姐,妹妹不似四姐姐亲自得祖父启蒙,自小习画,妹妹只是在几年前,跟着女先生习过几堂课,这哪里画得好呢。” 赵锦衣笑道:“若五妹妹不嫌弃,四姐姐便充当一回女先生,教五妹妹一段时日再画,祖父瞧着如何?说不定今晚姑姑又入五妹妹梦中来,五妹妹白日练习,夜晚与姑姑相见,自然进步神速。” 赵庆觉着赵锦衣的主意不错。 赵锦青咬着牙:“四姐姐,妹妹素来没有画画的天赋,若是画得不好可如何办?” “五妹妹方才不是说,只跟女先生习过几堂课,是以才画得不好吗?五妹妹言下之意,若是有人教导,五妹妹丹青定然出众。可是与不是?不如这样,从今日起,五妹妹早晨起来,便到泰安院来,有我与祖父一道指导,五妹妹的画功,定然能一日千里。”赵锦衣盈盈笑着。 赵锦青咬牙,看着赵锦衣,竟是一口答应下来:“为了祖父,孙女愿意吃苦。” 赵庆甚感慰籍:“五丫头有心了。倘若你能将你姑姑的画像画好,祖父便答应你一件事。” 赵锦青却是从绣墩上滑下来:“孙女求祖父作主,退了孙女的婚事。”
第203章 东风无力百花残 赵庆目光灼灼地看着赵锦青。 赵锦青垂着头,跪在地上,显得楚楚可怜。 赵锦衣只在心中道,赵锦青心甘情愿地办事,最大的原因恐怕是这件事了。 “好,祖父答应你。”赵庆很快答应下来。 赵锦青口中感激不尽,欢喜地起身。 外面仍旧雨声哗哗,一时走不了。 赵锦衣也没有旁的事,便与祖父道:“不如便从今日开始罢,让五妹妹练练手,好早日画出姑姑的画像来。” 赵庆也正有此意,当即朝赵锦衣招手:“四丫头来替你妹妹研墨。” 赵锦青得了赵庆允诺,心情大好,又听得祖父让赵锦衣给她亲手研墨,更是心情舒畅。那人说得对,只要拿捏了此事,就能左右祖父。 赵锦衣缓步走到长案桌旁,先是细细地打量着祖父原来作的画。 却见画上美人怀中抱着猫儿,巧笑倩兮地看着她。姑姑的容貌,虽不是极为绝美,却有一股清冷艳绝的气质。原来姑姑的容貌才是赵家里生得最好的。 不过……赵锦衣挑眉,明明祖父画得栩栩如生,却还不满意。 赵庆却道:“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与你姑姑一模一样。只可惜,待到你渐渐长开,也不大相像了。” 虽然后来不大相像,但祖父仍旧凭着当初的这点相像,宠她溺她。 可以想象得到,当年姑姑是何等的受宠。 赵锦衣心中一阵唏嘘。 墨研好,各色颜料都备好,纸张被抚得平平整整,由镇纸石压着。外面雨声笃笃,正是作画的好意境。 赵锦青战战兢兢的提着笔,看着洁白无瑕的纸张,一时不知如何下笔。她的画技,真的是很差…… 赵庆与赵锦衣都站在一旁看着,赵锦青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都怪那赵锦衣横插一脚。赵锦衣,赵锦衣!赵锦青怨恨不已。下次再见那人,须得叫那人将赵锦衣给弄得半死不活才好。 赵锦青颤颤巍巍地落笔。 赵锦衣挑眉,赵庆有些失望。 赵锦青的画功,竟是似刚刚启蒙的小儿那般,线条杂乱不堪。莫说叫她画上这么一副画了,便是让她写字,怕都是一件难事。 赵锦青却簌簌落下泪来:“祖父,孙女并无欺骗祖父,当年女先生教授了几堂课,觉得孙女资质不好,便婉言叫孙女称病不要再学了,免得影响她的名声。” 赵庆有些默然。 赵锦衣却在一旁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梅花香自苦寒来,铁杵尚能磨成针,五妹妹当年受了女先生这番侮辱,还应当要越发的自强不息,勤练画功,好叫那女先生刮目相看,向五妹妹道歉才是。五妹妹怎能自暴自弃,别人瞧不起自己也便算了,连带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呢?” 赵锦青好想掐死赵锦衣。 当年赵锦衣独得祖父教诲,与她们并不在一道学习,她怎会知道那女先生对她是如何的冷嘲热讽。 赵庆沉声道:“罢了,不管五丫头能不能画出你们姑姑的画像来,这画功也是要好好练练的,我乏了,你们走吧。” 他又不是老糊涂,怎能看不出两个孙女之间并不和睦。但愿五丫头能看清楚,能鞭策她的,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咳,他怎地能将两个孙女剑拔弩张的关系比作是敌人呢? 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 两个孙女走了,赵庆大病初愈,并不能起来太久,他坐在太师椅上,老态尽显。 胡管事走进来:“老太爷。老奴问过了,昨日宾客众多,一时并不能查出,到底是谁见过了五姑娘。” 赵庆摆摆手:“此事就这样作罢,横竖她也没有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只不过是想退掉不合意的婚事而已。” “若是四姑娘执意要查……” “就让她查罢。我已老矣,将来赵家也没个中用的人……”赵庆长叹一声,“让你再寻的郎君,可是有什么眉目?” 胡管事迟疑了一下:“这年少些的郎君倒是没有多少了,不过若是年纪再往上,倒是有几个合适的……” 赵庆道:“夫君比小娘子大上十来岁,却是最懂得疼人的。无妨,你尽管说。” “孔家的六郎君孔守成,萧家的二郎君萧然,施家的三郎君施源,都是年少有成的。” 赵庆眼睛一亮:“孔家的六郎君竟然还没成婚?孔家一门忠烈,倒是让人可歌可泣。如此,你再去打听打听,若是核实……”他眯着眼,抚着胡子,“就是他了。虽然不能让他入赘,但孔家人素来光明磊落,衣儿嫁过去倒是不怕人欺负。” 四姑娘那性子,还能让人给欺负了?胡管事在心中想道。 赵锦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梅染赶紧给她披上絮面的披风:“姑娘,这雨一下,便冷得很,待会奴婢熬些姜汤,姑娘喝些好暖和暖和身子。” 赵锦衣的确觉得有些冷,同意了梅染的提议。 姜汤熬好,赵锦衣正捧着小口小口的喝着,鸦青又是一头雨雾的进来:“姑娘,人手已经安排好了。” “嗯。”赵锦衣懒懒地应道。这雨一下,她就觉得身子懒怠,不想动弹,“梅染熬了姜汤,你也赶紧吃上两口,别受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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