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日后,司澧稍稍恢复了些身子,可以不必日日卧床,时不时下榻了。 而司楠还是下不了床,他比司澧伤得更重,为父挡下的那一箭差点致命,所以恢复起来也格外慢些,需要精心调养。 春草日日照顾着他,贴心周到,忙得脚不沾地。 司楠有春草照顾着,司露很是放心。 司澧是个讲恩义的,他能下榻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来救命恩人,谈及报答。 卧房内幔帘半卷,炉烟冉冉,草药气味浓重。 司澧半靠在黑漆圈椅中,看着缓缓步入屋内的锦服男子,也不绕弯子,满脸慈祥,开门见山道: “这位义士,本侯眼下身体欠佳,不能起身拜谢,但你对我司家父子的救命之恩,本侯没齿难忘,定当涌泉相报。” “你若有任何需要,但凡本侯能做到,定会竭尽全力,替汝达成。” 对面,男子身影高大如山,笼在阴影下,眸色不显,神情难辨。 他垂眸状若深思,半晌未说话,场面陷入久久的沉默。 就在司澧以为是自己问得太过直白,叫人难以回答,正考虑改变措辞,委婉再问时,男子突然开了口。 他抬首,一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处,并未显出异色,反而是一种纯粹干净的清冽。 “当真什么都能说吗?吾仅有一桩心愿,但怕说出来,让侯爷为难。” 司澧微愣,“义士但说无妨。” 男子鼓足勇气,将心愿吐露。 “吾爱慕令爱久矣……” 司澧根本猜不到他会提及司露,脸色几度变换,他像是突然明白了,先前为何会得这位义士相救,原是他爱慕自家小女的缘故。 但儿女的婚姻之事,他从来不会过多干涉,遂轻咳两声,颇有些难以启齿道:“方才本侯说的话不假,但义士有所不知,小女从前早婚配过,还生育过孩子,那女娃娃如今已三岁有余,都会跳会蹦了。” 男人立在他对面,却是说道:“这些吾都是清楚的,吾便是不在意,所以才斗胆向侯爷提及此事。” 他满眼都是真诚,“若侯爷不弃,吾很想做你司家的女婿,与司小姐定下终身,守护她、呵护她一辈子。” “若侯爷能首肯,吾不日便可来送庚帖,下聘礼,三书六礼,迎娶司小姐。” 这便是赤.裸裸的求亲了。 司澧如何听不出来他的求亲之意,不得不说,眼前这个英俊挺拔、充满诚意的男人,让他有些动摇了,想起他满身勇武、万夫不当的样子,心中更是波澜起伏。 如今司家正在风口浪尖上,李景宴对司露又是虎视眈眈,垂涎昭然,若是有这样一个男人,能将他的露儿护住,便是他眼下最大的欣慰了。 而面前这个男人,恰恰是有这个本事的。 一颗心松动之下,司澧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喃喃发问,“不知这位义士是何许人士?” 要让人家做女婿的话,首要当是了解清楚背景,知根知底才好,如此才能放心将女儿嫁给他。 当然,最终还是得女儿首肯了才能行,他只是做第一步的考察而已。 他道:“你生得好似异族人,而这身通天的本领又似是在沙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 可若说是将领,他如何会不认识?若说是无名小卒吧,他偏偏又穿戴高贵,器宇非凡,非富即贵的模样。 这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呼延海莫立在那里,卖了太久关子,也实在不想再扯谎下去,在心下做了一番计较后,决定开诚布公: “不瞒侯爷,吾便是……”
第76章 撮合 “我管你是谁。” 呼延海莫的话还未说完, 陡听得一声清越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绝不会嫁给你。” 那是司露的声音。 呼延海莫未说完的话被她打断,生生咽了回去, 目光微微一滞, 转头看过去。 只见两扇雕花红漆槅门大开,身着紫缎罗裙的司露迈过门槛走进来,腰间步禁叮咚,宛如九天下凡的仙女, 让人眼前一亮。 她疾步朝呼延海莫走过来, 白玉耳铛轻晃,衬得整张脸极是明艳。 在他身前站定后,她用带着埋怨的语气道: “我两才认识多久, 你就急着跟我父亲提亲了?” 她嗔了他一眼, 语气不善地骂了一句: “登徒子。” 呼延海莫知道登徒子在中原话中的意思,摆摆手连忙要解释,却被司澧抢了先。 “露儿,不得对恩人无礼,有话好好说。” 司澧不知道呼延海莫的身份,见司露无礼在先,眼下自然是替他说话的。 “父亲……” 司露喃喃。 她为何会闯进来, 全是不想呼延海莫在司澧面前公布身份, 因为一旦曝露了身份, 她保不齐父兄会做出怎么样的抉择。 在家国大义面前,对呼延海莫痛下杀手, 也是可能的。 而呼延海莫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两厢若是斗起来,免不得两败俱伤, 不可收场。 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事,她当然是要出面阻止的。 司澧以为她是误会自己要作主她的婚事,便解释起来。 “露儿,为父并非是想自作主张让你嫁人,只不过想问问恩人的身份罢了。” 说罢,他叹了口气,“哎,为父如今也老了,还能护你多久呢?若是你能寻个良配,将来互相扶持,为父也就心安了。” 司露如何不懂他的用心,脸色缓和了不少。 “可父亲也不能病急乱投医。” 司澧满面慈容,缓缓道:“你的终身大事,为父岂会草率,这不是还在询问、考量之际,你便闯进来了。” 司露摇摇头,果断拒绝了他的好意。 “父亲,你勿需问了,总之我不会嫁给他的。” 见女儿对恩人如此不善,司澧不禁疑惑,问道: “何故?可是先前你二人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司露不愿将过去在北戎的事情吐露,遂摇头,态度坚定道: “不曾,女儿只是不愿嫁人罢了。” 司澧看出她的坚决,自然不会强求,而是尊重她的意愿。 “好好好,不嫁就不嫁,为父养着你就是了。” 司澧对司露从小宠到大,一贯都是如此的慈父做派。 他唯有带着歉意,对面前的恩人道: “这位义士,小女顽固,让你见笑了,这桩婚事她不愿意,本侯作为父亲,自当尊重,还请你换个要求吧。” 即便司澧放低姿态,呼延海莫哪里肯放弃,他目光如炬,满是执着: “吾唯此一个心愿,别无他求。” “这……” 司澧陷入了为难,瞧瞧女儿,又瞧瞧恩人,目光闪烁着,迟迟没有说下去。 场面僵持不下时,呼延海莫突然提议: “若不然,便各退一步,让令爱与吾相处三月,期间我会尊重、爱护她,绝不强求,若期满,她还是未能接受吾,吾定当退让,绝无怨言。” 呼延海莫的真诚打动了司澧,他犹豫着,将目光看向司露,带着商量的口吻说道: “这……露儿,你看能不能……” 司露看出司澧想要撮合她与呼延海莫的心思。 为了不让父亲为难,也为了让呼延海莫彻底死心,今后不再纠缠。 她心中一番琢磨后,点点头答应下来。 “好,女儿愿意接受这个提议,与他相处三月。” 话音方落,司澧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司露转向呼延海莫,与他四目相对,郑重协定道: “三月期满,你必须言而有信,说到做到,若不然,我便让父兄……” 她顿了顿道:“让父兄打断你的腿。” 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些许威胁的意思。 本以为呼延海莫会据理力争些什么,没想到,他仅仅只是长眉微挑,便欣然接受了下来,成竹在胸的模样。 “好啊。” 介于他先前骗过自己,司露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司澧,让他当个见证。 “父亲,你便作这见证,如何?” “好、好。” 司澧怔了一怔,顺势应下来了,事情变化的太快,以致他全程都迷迷瞪瞪的,直到两人离开,他方才一拍大腿,察觉自己忘了正事。 别说家世背景没问清楚了,他连未来女婿的名字都不曾知道呢! 罢了,来日再细细盘问吧。 * 庭院中,芳草依依,落叶飒飒。 司露走得飞快,呼延海莫追着她,与她并肩而行。 “那么,你眼下便是在与我相处了,是不是?” 司露停下脚步,仰头看他,秀眉微蹙,神情不悦。 “呼延海莫,你怎么还有心情与我开玩笑?” 面对美人娇嗔,呼延海莫无辜地耸耸肩膀。 “怎么了?” 司露嗔他,“你还给我装傻,我方才要是不来,你想我父亲言说什么了?” 呼延海莫颇为委屈:“露露,我答应过不再欺瞒你任何事,所以亦不想对你的家人有所隐瞒。” 司露恨铁不成钢道:“那你就不要命了?你的身份一旦曝露,我父亲忠义耿耿一辈子,焉知不会割舍救命之恩,对你不利?” 司露一番严肃责问,呼延海莫却好似不甚在意,反而翘起唇角,玩世不恭地凑上来。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司露冷哼,“你想得美,我只是不想惹出事来,平添父兄烦忧。” 呼延海莫敛了笑意,变得正色,不再玩笑。 “令尊并非愚忠之人。” 司露:“愚忠?” 呼延海莫道:“你以为,他猜不出前些日子的刺客是谁派来的吗?” 机敏如司平侯父子,事后自然不难猜到幕后主使者,李景宴用这样的手法除去朝臣,不是一次两次了。 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司家父子定然也是懂的,说服他们保全家族,远走异国避祸,不一定是难事。 呼延海莫的这番心思,司露经过几度盘算,也猜了个大概,但他到底还是小看了父兄的家国之情。 她道:“别打如意算盘了,父兄不会答应去戎国避难的。” 呼延海莫不懂,“继续效忠那狗皇帝?他可是要置你们于死地了。” 司露何尝猜不出,这样的手笔,必然又是出自李景宴,兔死狗烹罢了。 但呼延海莫想错了,父兄忠得怎会是李景宴? 她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凝重悠远: “不,父兄忠的并非陛下,而是大夏。” 看着她郑重的神情,呼延海莫终是咽下了要说的话。 此刻,他不想再去谈这个深沉的话题,一转话锋,岔开了去。 “不提这个了,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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