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就说舅老爷你不在家?” “万一觅儿找我有要紧事呢?”徐效纠结起来。 那可是娇娘的女儿啊。 他如何能将人拦在外面! 可是如今徐家这般惨淡光景,他又怎么能把那孩子牵扯进来。万一有个不测,他根本护不住任何人。 秦妈妈欲言又止。 姑娘的性情不怎么好,且又对徐家颇有怨言。这些年来舅老爷都没有去看过姑娘,姑娘对舅老爷一直心存怨恨。 姑娘此次前来,不会是来闹的吧? 两人正商量着,又有下人来禀报,说是表小姐已经自行进府。这下他们也顾不上再商议了,急忙一起出去迎接。 一出西院放眼望去全是衰败之气,园子许久没人打理,草木稀疏景致凋零。因着府里的下人少,路上的落叶也随处可见。假山的石头碎了一角而未补,小池已经荒废两边长满野草。 秦妈妈越走越担心,这样的国公府姑娘一定会嫌弃吧。 突然她眼睛一亮,望着园子的那头。 “那是…那是姑娘!” 还有她的女儿子规。 徐效猛地心头一震,看了过去。 满眼的残败,因为那浅青色衣裙的少女而变得充满生机。隔着半座园子的距离,他所有的忐忑不安都被那双清澈无垢的眸子安抚。 他心下一酸,喉咙也跟着发涩。 这十七年来他不敢登武昌侯府的门,也没有尽过当舅舅的责任。无论是满月百日宴,还是生辰及笄日,他一次也没有参加过。他无数次故意躲在远处偷看,看到这孩子与人起争执却无法为其出头。他不信娇娘的孩子是别人口中那又蠢又坏的模样,每次听到旁人肆无忌惮地贬低这孩子,他都恨不得冲过去扇那些人的嘴。 他的娇娘曾是郦京中最为尊贵的姑娘,朱颜美玉爱慕者众多,所到之处人人称赞,无一不是溢美之词。如果娇娘还在,看到自己的女儿受欺,听到自己的女儿被人非议,该有多么的伤心。 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眼,倾刻间已是泪如雨下。 眼看着姜觅已经走近,秦妈妈急了。 “舅老爷,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是啊。 眼下哪里是哭的时候。 娇娘的女儿第一次回国公府,总不能让那孩子看到哭哭啼啼的自己,更不能让那孩子因此厌烦自己。 他胡乱地抹着眼泪,还是秦妈妈实在看不过去赶紧递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他。他拼命地擦拭着,反倒把一双眼睛擦得越发红肿。 姜觅到了跟前,恭敬而郑重地唤了一句,“觅儿见过舅舅。” 舅舅两个字,让徐效刚按下去的眼泪又喷涌出来。 “如意,你听到了吗?觅儿叫我舅舅,她叫我舅舅…” 秦妈妈心道完了。 舅老爷这爱哭的毛病…… 姑娘不会嫌弃吧? “姑娘,姑娘…你怎么来了?”她心中有很疑惑,千言万语都化成细细的打量。看到姜觅气色不错之后,原本提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姜觅方才远远看到徐效,还心道这位舅舅长得好生威猛,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猛男落泪,且看上去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样子。 “我来看望舅舅。” 觅儿真的是来看他的! 徐效闻言眼泪流得更汹,因为情绪实在是难受控制已经起了哭嗝。他哭一下打一下嗝,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我…我…觅儿,快,快进屋!”他打着哭嗝道。暗自恨自己不争气,越是想让自己别再哭,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突然一块绣着姜叶的帕子递到他面前,他不敢置信地抬头。 “舅舅,别哭了。” “舅舅不哭…舅舅不哭…”徐效接过帕子紧紧地捏在手中,因为羞赧而不敢用正眼看姜觅。 姜觅又感动又好笑,她完全没有想到徐效是这样一个人。 坊间都传徐效无能懦弱,以前安国公还在时他虽无建树却不敢胡来,安国公去世之后他成了徐家之主,吃喝玩乐不说还染了一些恶习。 原主不止一次听孟姨娘说徐效迟早有一天会败光安国公府的一切,然后再找上她这个外甥女打秋风。 对此原主深信不疑,所以秦妈妈越是念叨徐效的好,原主就觉得秦妈妈和徐效是一伙的,这才一怒之下将秦妈妈赶出侯府, 传言终不可信,至少不能全信。如果原主以前和徐效接触过,想来也不会被孟姨娘的挑拨离间给糊弄。 这一路走来姜觅已经见识到国公府的落败,进到西院的正屋之后,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因为屋内几乎没什么布置,仅有的桌椅也已脱漆残旧。 如果说国公府外面呈现的是衰败之相,那内里已是实实在在的残破。短短十几年,曾经地位卓然的大雍第一公府已经名存实亡。 等看到她毫不嫌弃地坐在脱漆的凳子上,徐效和秦妈妈都松了一口气。 秦妈妈问道:“姑娘,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觅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 当徐效和秦妈妈听到她差点被孟姨娘害死时,一个是痛恨到狠狠捶了几下桌子,一个是喃喃自责不已。 当他们又听到徐氏的死也是孟姨娘所为时,一个眼睛红得要杀人,一个自责到恨不得以死谢罪。 “那个孟海棠,她怎么敢!如果不是义母仁慈宽厚,她早被送走了。她这是恩将仇报啊!害死了娇娘,还险些害得觅儿你…” “我早该看出来的,我为什么没看出来呢。如果我早看出来了,夫人就不死,姑娘你也不会遭那样的罪…” “好他个姜惟,成亲时说什么此生绝不负娇娘!早知他是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当年无论如何我也要拦着娇娘嫁进侯府…” “可恨她这些年藏得深,我便是察觉到她有些心思也没往深处想…” 悲?过后,徐效更是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外甥女。 “都怪我,是我无能,我成不了你们的依靠。若舅舅厉害一些,那孟海棠也不会无所顾忌地害了你娘又想害你。。 姜觅道:“舅舅千万莫要自责,以前是觅儿不懂事,不明白的舅舅的一片苦心。如今我看透了那些想害我的人,也就明白了这么多年舅舅的不易。” 徐效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泪水又夺眶而出。 当年润儿失踪后,他连日奔波寻找,一旦有什么风声就赶过去,哪怕千里万里。后来他听人说在凤城见到过像润儿的孩子,便心急如焚地赶过去。到了凤城后遍寻不着,循着线索又到了吉州,然后又是海城,兜兜转转一找就是整整一年半。 在他寻找姜润的期间,娇娘难产而亡,等他回京的时候人都下葬了。没有人知道他有多自责,他自责自己不仅没有找到外甥,还没能保护好义父唯一的女儿。 更可悲的是他为了守住风雨飘摇的安国公府,也为了日后不牵连外甥女,他连武昌侯府的门都不敢踏入。这么多年了,他从不敢奢望外甥女会来看自己,更不敢奢望外甥女还认他这个舅舅。 他呜呜哭出声来,不能自已。 “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我从来没去看过你,你还能来看我…” “我知道舅舅不去看我是为我好。” 帝王心术最难测,今上一直晾着徐家不闻不问,谁知道那把秋后算账的刀什么时候落下来。徐效一直没有去看过原主,何尝不是怕真有那么一天时会连累原主。 她再次说起托梦之事,听得徐效立马止住了哭声。 一个人的改变或许能瞒得过外人,但绝对瞒不过亲近之人。她可以模仿原主的行事,但绝对不可能继续和原主一模一样,所以她不仅要让子规相信她的改变,也不能让秦妈妈怀疑。 秦妈妈果然信了。 因为她最近的行事确实和从前大不相同,方才秦妈妈还疑惑着自家姑娘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如今听她这么一说立马就深信不疑。 徐效哭着说:“这是义父在天之灵保佑你!” 他哭过之后命下人们抬来一个箱子,箱子上刻着孩童嬉戏图,且上着锁。锁是鹊形雕花横锁,打造得十分精美。 姜觅心念一动,拔下头上的簪子上前。 雕花锁的构造并不复杂,她没费什么工夫就打开了。随着箱子的打开,徐效和秦妈妈子规的脸上全是震惊之色。 箱子里是各种各样的玩具,鲁班锁、九连环、鸳鸯灯、七巧板,还有栩栩如生的花鸟蝴蝶等等等。这些东西无一不是做工精细,足可见当年那位国公爷是何等的心思巧妙,又是何等的殷殷期盼。 姜觅最先拿的就是鲁班锁,三两下破解完毕,随后她又把玩九连环,手指灵活翻转极快,不多时就将其解开,看得几人是目瞪口呆。 徐家以匠师世家,在前朝是族中子弟不少在宫廷内府和工部任职,有精于桥梁房屋建造者,也有冶铁铸造兵器者,还有擅长镶金雕玉者,但最为突出的则是嫡系一脉的机关暗锁之术,第一代安国公徐象生更是个中翘楚。 徐象生原是前朝工部侍郎,因痛恨杨氏皇族的所作所为而投靠元祖皇帝,帮助元祖皇帝破了皇宫里设下的重重机关,一举推翻了前朝。 徐家有了国公的爵位之后,家中子孙也从不忘祖先传承下来的手艺,一直延续至这一代的安国公徐修。徐修无子,徐令娇对家传的手艺不感兴趣。而徐效虽然打小得徐修亲自教导,无奈天赋有限,一个鲁班锁愣是花了近一年时间才破解。 方才姜觅说起托梦一事时,徐效是半信半疑,如今亲眼看到姜觅的一番操作,心知徐家忆经后继有人,怎么不让他激动万分。 他按捺着心中喜悦,又命人取来一个雕花精美的盒子。盒子没有上锁,里面是一些零散的木片等物,从其中雕刻好的木片中能看出,这些东西应该是要做成一只木鸟。他告诉姜觅,这是安国公生前未完成的遗作,也是准备送给未来外孙女的见面礼。 “你哥哥未出生前大夫断脉时就说是个小公子,你外祖父给他做的是木剑木刀,那时他就盼着你母娘下一胎生个女儿。可惜他没来得及把喜鹊做完,也没有亲眼看到你出生。” 姜觅也是手艺人,自然能从这些木片中看中那位外祖父的技艺与用心。 “舅舅,我想替祖父把未做的事情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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