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母亲。” 言语中似乎也并不排斥她安排的婚事,景阳放下心,先前贺灵遇刺,朝中反对封她为郡主的声音也少了不少,兴许再用不了几日,就可以着手礼部挑日子。 裴远章那一处,她也从太子那里打听到过,在殊州的进程还算不错,若今年年中前回城,两人的婚事正好可以定在明年春。 准备时间足够,对贺灵来说也不算晚。景阳满意地点点头,待贺灵出嫁后,她的心头大事,也算是了了。 两人便这样无言对坐,待天刚擦亮,贺灵才被许可放回房中休憩一两个时辰。 房里的被褥早就被小圆熏得又香又暖,贺灵躺进去瞬间没了知觉,没睡多大会,又被人叫去用膳。 用膳的地方就在她们所在宫苑的前厅中,内侍刚摆上一道菜肴,厅内的宫人纷纷行礼,恭贺千岁。 洗了个冷水脸,贺灵还是忍不住犯困,睡眼惺忪地看着门外,太子殿下一身常服,步伐轻松地走进厅中,打赏了内侍,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还没睡醒?” 贺灵打了个哈欠:“根本就没睡。” “少来。”太子道,“小圆说你睡了两个时辰,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如今还在长身体,两个时辰怎么够。” 太子挑眉:“是么,站起来瞧瞧。” 贺灵顺从地站起身,太子也站起来,同她比了比,这丫头个头确实蹿了不少,身上的新衣服也勉强合身。 “这个头也够用了,不必再长了。”太子说着,隐约还有几分羡慕。 姑母的身量不算矮,他记得贺成州也算佼佼,先前在淮南的时候,旁的小孩竹笋似得长个子,这丫头反而横着长了段时间,可没少让贺成州担心,如今看,贺成州的担忧实在杞人忧天。 贺灵没精神理会他,待皇帝到了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一顿饭吃得头蒙,闲谈结束后不知谁想到摸了摸她的脑门,入手一片滚烫。 “怎么病了。”皇帝收回手,“晚间吹凉风了?” 贺灵没有说话,只觉得困倦。 “先回去睡吧。”皇帝道,“让值守的太医来看看。” 贺灵心满意足地倒在床上,耳边是人行走说话的声音,她觉得有些烦,可一直没力气开口,直到有人硬灌给她一碗苦药汁,贺灵才小小地反抗一下,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大半夜倒是醒了一次,又被迫喝了一大碗苦药,吃了些东西随意洗漱一番,才又睡去。 她这次风寒来得快,去得却十分缓慢,在宫中滞留了五六日,还未至府门,便见到个十分熟悉的车架,停在长公主府门口。 长公主皱眉思索片刻,让人先伺候贺灵回去,自己忙去前厅见客。 方时素一身白衣,双眸红肿,无力地坐在太师椅上。 景阳心里忽然一咯噔,便听到方时素道。 “远章,他怕是不好了。”
第66章 66 新春还未过半, 街巷上笑语绵绵,而国公府。 红绸灯笼还在府门前缀着,色彩红艳, 可看着却莫名生出几分凄然。 门口迎接的侍女不带一点生气, 目光空洞地见礼, 木头一般, 引着贺灵和景阳长公主入府。 光秃的枝丫横生,指向空荡的府邸和有几分苍凉的天空,姿态尖锐, 可看着又十分脆弱,只要轻轻一掰就干脆地断开。 似是回应贺灵的想法, 足尖不小心踩着一根枝丫,登时在脚底碎成三段。 这声音轻微, 往常是不该听到的,如今响亮得突兀,将身前傀儡一样的丫鬟都惊了一下。 贺灵心中暗道一声抱歉,垂首跟在景阳身后。 大堂的氛围更为压抑郁闷, 国公府上不多的人聚集在一处,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新做的, 可人人都无心修整, 越发衬得面容灰败。 听着丫鬟回报, 堂中的老夫人才颤颤巍巍地抬眸,那张脸仿佛一夜失去了水分, 面上的皱纹又深又干, 向下缀出一条弧度。 老夫人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 没有旁边的嬷嬷伺候着,就要从圈椅上滑落。 看人时的眼神是怔怔的, 目光浑浊模糊,可浮起又散去复又浮起的泪光清亮。 被人搀扶着,她才十分勉强地撑着身体站起来,艰难地挪动几步,干薄的唇张张合合,最终吐出一个十分凄然的:“长公主。” 这一声似乎打开了房间中的闸门,浸在皱纹中的泪水滚落,一旁的女眷都掩帕轻轻抽泣。 “老夫人。”景阳安慰道,“不过是几句风言风语,结果还未可知。远章那孩子向来是个有福气的,定能逢凶化吉,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你面前。” “当初他决定要去殊州的时候,我便是一万个不同意。他走之后,我这边,就从没睡过一个整觉。” “当初他父亲就是在魏台出的事,如今远章又……” “长公主,您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也知晓他性子倔,一直放不下他父亲的事,追查了这些年,因为这也没少吃亏受苦。他这次不顾阻拦亲自去殊州,我看还不是为了他父亲的事。” “可他到底图什么,远章还这样年轻,家也未成,孩子也没有。他父亲已经走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为何又,又把自己赔进去!” 老夫人掩面抽泣了一会,才继续道:“这都是我,都是我的错,老天爷要是看我不顺,直接把我这把老命收走就好,何必害了我的儿子,又侵害我的孙子。 最该走的是我啊,长公主,是我!” “老夫人。”景阳哀婉道,“这都是远章自己的选择,您又何必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怎么不是我的错。”老夫人道,“是我没用,是我无能,不能查明儿子的死因,是我懦弱,让歹人白白快活,。今连孙子也因为我的无能……” 她紧紧地抓住景阳的手:“长公主,那孩子……你……” 她语焉不详,可景阳已经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景阳瞥了眼贺灵,道:“老夫人放心,这事要是有用得到本宫的地方,本宫自当竭力。” 老太太这才迟钝地点点头,目光落在贺灵身上。 贺灵今日一身素白,满头的乌发只用一根檀木簪子随意一绾,娉婷纤细地立在长公主身后。 打扮得这样素净,仍旧盖不住一点精致与靓丽,一双眼瞳黑白分明得干净,眼睫上极其让人怜惜地缀着颗碎晶一样的泪珠。 她头一次,这样仔细得看这个姑娘。 往日只知道她年岁不大,行事幼稚,如今细看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出身,同她家孙儿,是这般相配。 贺灵就该是她们府上的小夫人,远章在时是,如今远章不在,更应该是。 她伸出另一只手,那生嫩的姑娘微微睁大眼睛,又十分顺从地交出自己的手,她紧紧攥住。 “好孩子,好孩子。”她道,“有你在,也是我们远章的福气。” 贺灵一时不知晓要说什么,看了眼自己的母亲。 长公主神情肃穆,平淡地扫过她们交握的手。 许是冬季还未过,国公府上的悲凄格外地浓重苍凉,贺灵只在这浸了小半天,已经压抑难忍,更遑论这些人…… 贺灵立在回廊一角,看着来往的人。 久在皇城,她也知晓裴远章于国公府的分量,国公府到国公爷这一代,已经名存实亡,只留个国公的空壳子。 就在这府邸即将没落之际,出了个裴先,也就是裴远章的父亲,早早就显露出过人的天分,旁人看着晦涩难懂的诗文,他只需要诵读几遍,便能通晓其意。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会在科举崭露头角,可他又不声不响地混进军营,说是要秉承老国公遗志,护佑一方安稳。 当年皇城嘲讽之声不断,笑他太过自负目中无人,浪费自己的天分,都等着他灰溜溜地回到皇城。 想来也是,上天赋予他这样高的文才,又怎么会在军法上慷慨,只当他是一时气傲闹着玩。 可谁想偏就有这样的天之骄子,不过三年,他在边地就有了一番小成绩,当时正值用人之际,他不走读书这一条路,仍旧搏出一番功名。 国公府自是在裴先手中显赫。 只是天妒英才,许是让他文武双全之时,就一定会让他缺损上哪一方来填补,他于官场上许是不屑,又许是不通,最终年纪轻轻而殒命魏台。 可国公府却没有就比衰败下来,裴先离世后不久,裴远章又慢慢出挑起来,造成今日的国公府。 如今撑着国公府的便是裴远章,他若是当真出了事,国公府怕是又要沉寂许久。 贺灵叹了口气,也不顾形象如何,靠在廊柱上。 天空蓝得浅淡,阳光也算不上热烈,似乎也在一同伤悲。 贺灵心绪也有些复杂。 在如珠的事暴露之前,她确实也曾景仰过裴远章。 钦佩他年纪轻轻,文才过人,翻云覆雨,手握权势。 她虽然读的书不多,更不知晓政事,可也知道,要做到这些,需要付出多卓绝的努力和汗水,要有多深厚的忍耐。 她也心疼过他,在知晓他身世后,知晓他为平魏台一案做出的努力和失败之后,知晓他从不放弃,默默图谋后。 裴远章着实是个厉害的,值得人钦佩的人,是个出色的官员,出色的世子,或许不会是个太好的夫婿,却也不至于掩盖他的光彩。 可这样的人,还这么年轻,还有一腔抱负未成,自己所求未得,怎么就这样猝然出事。 他该有多不甘心,多委屈。 贺灵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眶不受控地有几分湿润。 “贺小姐。” 贺灵偏头,便见着程惜钰,不过几日不见,她清瘦得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一阵风就吹得她身形不稳。 贺灵下意识抬手挡住风,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没有丝毫用处,垂手同她见礼:“程小姐。” 贺灵上下看了片刻,忍不住道:“你也要多保重身体。” 程惜钰身子晃了晃,露出个苍白的笑容:“多谢贺小姐挂心,只这几日憔悴些……过些时日,应当就会好了。” “兴许过段时间会有好消息呢。” 程惜钰眸色有几分复杂,轻声道:“不会有了。” “这消息传入府中已有月余,一直密而不发,就是都觉得会有好消息,如今表兄身边的护卫九死一生带进来的消息,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贺灵不知道说什么,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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