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殿成道:“咱们僻陋地方,想找个弹唱乐器的也没有,还是以前听董新民说过,城南有个会吹笛的,昨儿我着人叫来了,伺候一曲,蒋爷听听如何。” 叫上来,只见是个三十来岁粗壮汉子,形容木讷。手里拿一管竹制的羌笛,比寻常笛子长些,比箫又短些,幽幽咽咽吹奏了一曲。 曲罢,汪殿成皱眉道:“你这吹的什么!丧声剌气的。俺们行伍之人吃酒,你吹这个腔儿,酒倒进去,都不知顺着哪里下去了!”说的都笑了。 那吹笛的却不笑,定了定神,将笛子贴在唇边,先是一声长音,昂扬悠远,音色苍凉,接下来铿锵有金石之声,渐渐曲调转促,陡峭激越,抑扬顿挫,奏到紧急处,浑如千军万马厮杀一般,众人皆听的毛发倒耸。只听声到高处,忽然破空一响,戛然而止,竟是把那羌管吹裂了!一桌人惊愕,张口结舌。 蒋钰鼓掌赞道:“好个羌笛!端底是北地之音,慷慨壮烈!”汪殿成见此,也着实赞誉了一番,当场命人给他斟酒吃了,又带他下去吃饭。 经此一回,众人都松快了,天南海北谈笑起来。因说起各地出产的酒。汪殿成命人开了一坛葡萄酒,说:“这是去年从清源县买的两坛,准备开年与制使大人共饮的。今日蒋爷来,请略尝些。恐怕时候不足,味道欠佳。” 每人斟了一杯,果然酒香扑鼻,入口却有些酸涩。 蒋铭道:“这还是没到时候,须得再藏一阵子才行。那年在家喝过葡萄酒,还是大哥从京里带回去的,入口绵醇,后味儿绝佳。这次哥回去路过汴京,再买些带家去。这边就罢了,实在太远,带不得。” 蒋钰笑道:“你说的容易!葡萄酒在出产地不值什么,只是路途远,难运送,京里也难得有卖的。就是有,价钱也贵的很。那次是有人送与太傅,他老人家舍不得吃,转送给父亲的,你才能吃上,不然哪里寻去?!” 汪殿成道:“我听说,大人恩科出身,圣上钦点探花,原是在翰林院的,如何却来这里了,家里老太爷也放心么?” 蒋钰笑道:“怎么可能放心?他后生家任性,只说来边关历练才算好男子。自作主张就来了,我到京中看他,这不追了来,家里还不知道呢!” 汪殿成道:“大人年纪轻轻,又是文职尊重,大好的前程,却来这里吃苦受累,老太爷定是舍不得,只是下官们着实佩服的紧。” 蒋铭笑着叹了口气:“有什么佩服的,我这还担着责呢,来前被太傅叫了家去,骂了恁一顿,回去还不知怎么样哩。” 蒋钰道:“原是他荐你考的,能不生气么?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次我去拜见时,他老人家与我说,打听石州城治军不差,防卫牢固,三年之后一定让你平安回京,让我回去带信,请父亲放心。” 蒋铭笑道:“这就好了,有了这句话,等我回家,就好免吃家法板子了!”说的都笑了。 汪殿成在旁听得心中凛凛,起身敬了蒋钰一杯,说道:“蒋爷只管放心,有下官在此,一定护卫制使大人周全,不教他有毫发伤损!” 蒋钰一饮而尽,笑道:“那就多劳统领费心了。以后京里有什么事,地方贵眷有什么事,只管与承影说,有能效力处,一定尽力办妥!”汪殿成连声道谢…… 饮了多时,蒋钰起身告辞,汪殿成再三挽留。蒋铭道:“明日哥哥还要启程,不能再饮了。”这才罢了。汪殿成直送出门外老远。 次日早上蒋钰要走,蒋铭舍不得,让哥哥再留一天。蒋钰道:“不留了。总有一别,等你回了咱们再聚吧。你在这里好好的,一切平安为重,莫让家里担心。” 蒋铭道:“我知道了,大哥只管放心。”蒋钰含笑道:“你我还不放心?你这心思用的,比我在上,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忽又正色说道:“承影,你知道么,其实我最看重的,是你对家人,对云姑娘,从来不用心机,不计算得失,这份赤诚之心,是哥最喜欢你的地方。” 蒋铭听了这话,心中忽然感动,几乎落下泪来,说:“哥是知道我的。” 蒋钰又道:“你一直为了哥哥着想,凡事维护我,为了我,不惜与父亲争辩,哥也记在心上的。”蒋铭赧笑了一下,忽然问:“大哥不能科考入仕,真的不在意了么?” 蒋钰一笑:“这事我早已放下了,你也不用挂怀。”迟疑片刻,又道:“咱爹是了不起的人,这么多年诚是不易,他有苦衷,不少事你是不知道,高梁河之战……” 说到此,顿了一忽儿:“高粱河之战,当时德昭皇子阵前立新的敕书,是爹爹亲手执笔写下的。” 蒋铭乍听这话,大吃了一惊,张口结舌,半晌才道:“那后来,就是为这个事,爹爹才决定归隐,再不出仕了么?” 蒋钰默然,过会儿说:“也不全是,后来……也算是这个原因吧!祖母一直担忧,临终时才迫着父亲答应再不入朝,其实爹爹心里,是很想做一番事业的……现在,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其实父亲最疼的是你,才会对你严厉,他只是不说出来,这些你心里要有数。”蒋铭默然不语。 蒋钰停了片刻,面露笑容说道:“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云姑娘已然到了,就在城东任记药铺落脚,我们是一道来的!”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51章 (上) 【披星月终践千里盟】 原来蒋钰从家出来, 本打算直接去汴京,半路遇到家人宝胜,知道蒋铭往石州去了,就先到了应天。探望了丈人陆廷玺, 又去妹妹家看了看, 后去拜望周坚白, 才知云贞已经出发三天了。蒋钰连夜赶路, 到汴京时追上了云贞,二人一路到了石州。 蒋钰笑道:“别怪我没早告诉你, 我是想咱俩好好聚聚。她既来了, 你俩在一块的日子还多着呢!” 蒋铭闻听喜不自禁。知道哥哥是为了护云贞安全,心中感动, 唤了声:“大哥”,感谢的话却没说出口。 蒋钰笑了笑,思忖着道:“我也不知将来如何。云姑娘表面超脱淡然,其实是个情义深重的人,与你恰是一对, 只是她身份未明, 将来总是个阻碍。你俩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蒋铭收了笑容应道:“这我明白。”蒋钰接着说:“她此番能来, 说明周太公能够宽容,也是你俩缘分到了。云姑娘是心里有主意的,女子能够如此,诚是难得, 只要你始终至诚待她, 凡事多加体谅, 以后就不会后悔遗憾。” 蒋铭道:“哥说的是,我都知道了。” 收拾罢, 蒋钰带陈升出发,汪殿成也来作别,一起送出城门。蒋铭和李劲送出城外十余里,蒋钰不让再送了,兄弟俩相拥而别。 蒋铭望着哥哥走远,心里怅然若失……直到望不见了,拨转马头,忽然想起云贞来了,顿时心花怒放。向李劲道:“走,咱们去见云姑娘去!”打马扬鞭,一路疾驰而回。 进了城门,忽又勒马停住。李劲疑问:“怎么不走了?”蒋铭想了想,笑说:“不急,咱们还是先回衙里去。” 回到府衙住处,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带上李劲,两个往城东走来。不一时来到任记药铺,只见临街三间门面房,路边长着两棵不大不小的榆树。铺子开着,门上挂着一幅厚厚的帘子。门头一块朱红色牌匾,上写“任记”两字,门边悬了个亚腰葫芦。 蒋铭端详了一会儿,向李劲笑道:“之前路过这儿好几次,没想到竟是如此有缘!” 掀帘子进屋,只见迎面一壁墙的朱红色小药柜,栏柜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头戴青布小帽,身穿长袍,正在看账本。另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在那边擦抹桌台。 见二人进来,中年男子起身陪笑问:“客官有何贵干,可是买药么?” 李劲道:“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掌柜,应天来的周姑娘住在这里么?” 那人一听,睁大双眼看了看他俩,“哎呦”一声,闪身从柜台里走出来。冲着蒋铭拜揖,笑说道:“莫非尊驾就是制使大人么?” 蒋铭连忙还礼:“不敢。请问掌柜高姓,可是任先生?” 那人道:“任掌柜刚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就回。小可姓傅,是他家伙计。”蒋铭:“原来是傅管事,周姑娘在么?”傅管事连声应道:“在呢在呢,大姑娘正在里面药房呢,大人请。” 引着出了店铺后角门,便是一截穿廊,沿着走过来,就见一间抱厦,忽然门帘子撩开了,一个丫鬟探出头来张望,看见他们,不由得双目闪亮,满面惊喜,正是桂枝。 桂枝不及说话,就把头缩回去了,只听在里面说:“姑娘,二少爷来了!”旋即走了出来,向蒋铭笑盈盈道了个万福。 蒋铭按捺不住,喜笑颜开:“你姑娘在呢?” 桂枝道:“在呢!”将手去打帘子,蒋铭抢先一步踏进门来。 只见靠门口摆着一张桌儿,上面搁着篮子,篮子里盛着麻黄,旁边撂着一把剪刀,原来桂枝正在剪麻黄节。再往里看是三面墙壁:一壁橱柜,一壁架子,一壁小药柜。屋里各处七七八八摆放着草药,云贞正在一架梯上站着,整理高处药柜,扭身看见蒋铭进来,便望着他笑了,蒋铭忙上前两步举手去接她,云贞把手递在他手中,从梯上下来了。 却说旁人都没跟进来,桂枝把帘子撂下了,屋里只剩下铭贞两个。蒋铭拉着云贞的手,想说句话,不知说什么好,双唇颤抖,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只盯着她看,云贞亦是激动万分,才要开口说话,那蒋铭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拥在怀里,云贞稍作迟疑,也将两手抱住了,听见蒋铭胸膛内心跳砰砰作响。 他二人大半年没见,朝思暮想,相思煎熬,乍一相见,俱都心潮翻涌,难以自持。尤其是蒋铭,如何按捺得住?低下头便去亲吻云贞,云贞开始还要躲避,却被他抱的紧紧的,闪避不开,不由得迎了上去…… 热吻了多时,才分开了,平复半晌,在椅上坐下来。云贞满面云霞,举手整理鬓发,低着头不做声。蒋铭先还只顾瞅着她傻笑,后见她总也不抬头,生怕恼了,伸出手拉住她手,轻声道:“贞儿,我实在是太想你了,一时忘形……” 云贞抬头看了他一眼,双目含笑,又将脸转过一边,过了一会儿方才转过来,轻声问:“含光大哥走了?”蒋铭点头,“嗯”了一声,将她手又握了握。云贞羞的要把手拿开,被他捉住不放,只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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