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中颤抖着手揭开白布,只见哥哥面目如生,神态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气息全无。哽咽叫了几声“大哥”,心中大恸,几乎又晕厥过去。这时才得放声痛哭,直哭得撕心裂肺,泪如泉涌。窦宪、辛柏生以及众军校在旁无不落泪。 此处须插一句,为何不见马怀德和汤娘子?原来怀德在隘口被李存忠打伤肋骨,伤势不轻,不能再上马作战,正巧丽娘也有轻伤,孙沔就派丽娘带了两个牌头军校,率一小队军卒送他去金陵了,故此二人不在这里。 孙沔听报说允中醒了,便命兵卒撑伞,韩佐陪着,走过来探望。只见允中坐在那里,面色惨白,神情呆滞,人好像变成了空壳一般。 孙沔心中着实敬重蒋钰,就在身旁坐下了,拉过他手安慰道:“大公子不肯附逆,与匪首李孚同归于尽,实是壮烈。后事还须三公子料理,你要节哀保重,大公子英灵不远,想必也不愿看到你如此自苦。” 允中呆睁睁半晌,泪水又流了下来,说道:“来时是我们两个人来,现在却成了这样,叫我怎么回去?回去如何与父母交代,父母亲怎么禁得起,还有大嫂……”说着又痛哭起来,呼唤“大哥”,孙沔听着,不觉也落下泪来。 众人悲伤了一会儿,窦宪和辛柏生极力劝慰,允中止住了泪水。这才起身,与孙沔到里间见礼,孙沔还礼不迭,拉着他一同坐下,开言道:“三公子,如今情势紧急,且请把那几封书信给我罢。” 允中这才想起来,伸手去衣襟顺袋里,将三封书子和一块玉佩都取了出来。 刚要递给孙沔,却犹疑了刹那,又把手缩回,说道:“我长兄写的书信,原是为了向太傅推介李孚的议和文书才写的,如今兄长身故,这封书就不能作数了。连同这块玉佩,如今都是兄长的遗物,我应带回金陵交给父亲大人,这也是全我兄长名节,请大人允准。” 孙沔看他小小年纪,经历如此大悲大痛,仍能思路清晰,言语不乱,心里暗暗赞叹。点头道:“这是理所该当的。你只把另外两封给我便了。” 允中道:“多谢大人。”收起玉佩,去检看那三封书信,不想三个封皮上都没写字。略作踌躇,全递给了孙沔,道:“请大人检视。” 孙沔取出信札观看,果然一封是庐州诸文官联名书信,一封是李孚的和议文书,还有一封打开看时,愣住了,递给允中说道:“这封书信,是大公子手书,却不是写给太傅,而是写给令尊大人的。” 允中接过来看,只见抬头写的是:男钰叩禀父亲大人膝下…… 允中就呆住了。孙沔叹息一声道:“看来大公子早有准备,如此智勇刚烈之人,数百年不曾见得一个,实是令人感佩!”允中听了这话,心里如刀绞一般,眼泪纷纷滚将下来。 且说孙沔收了两封书子,问辛柏生:“陆青呢?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他?” 辛柏生回道:“那时出去了,我还以为他去见大人了!” 窦宪也疑道:“方才见他匆匆地走了,我还以为大人有事差遣,就没问他。” 孙沔道:“我哪里见他了?” 众人面面相觑,孙沔忽然想起了什么,跌足道:“糟了!他一定是去城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陆青自从抢了蒋钰回来,亲手为他整理过衣袍巾帻,安放妥当。坐在旁边守着,一语不发,一滴眼泪不掉,别人说什么话也不理会。直坐到天色暗了,进里面看允中还没醒。就换了一身紧趁黑衣,靴边藏了短刀。戴上一顶人字草笠,披了一领油衣,挎了腰刀,出了营帐,冒雨往城墙方向而来。 一径到了城东北角,他昨日观看过,这里是最好攀登之处,上面却有一处岗哨。将朴刀负在背上,使出从韩世峻那里学来的攀援之术,往城上登去,雨天墙壁湿滑,愈发难攀,便取出那柄短刀来助力,如此一步一步登上城来。 却说城角正布着一处岗哨,支着一个高篷,篷下挂着一个灯笼,两个军卒俱各抱着长枪,倚着篷柱避雨。因是晚上,又兼下雨天气,料到不会攻城的,况且白天李孚才死了,谁也不曾想到会有人爬墙上来。都半眯着眼,闷着头在那里发呆。 陆青爬到墙头,一个轻巧跃身,翻进里面来。抽出朴刀,蓦地闪身上前,俩兵卒来不及反应,便教他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之后借着雨幕遮掩,矮身贴着城墙潜行,如同个鬼影一般,须臾到了下城的垛口。向下一望,只见两个兵卒,一个手里撑伞,另一个提了灯笼,正往上走来。 陆青蹑住脚步,缩身躲在墙根处。那二人上来,竟都没看见他,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倏忽只见,陆青从后两三步抢上,将刀往撑伞那人颈上只一勒,膝头从后一撞,那人一声未吭扑地倒了,陆青顺势却把他手里的伞拿了过来,另一手将刀子抵在提灯兵卒的后项上,低喝道:“别出声!” 那人才反应过来,立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悄声哀告:“好汉饶命!” 陆青道:“你是查哨的?”那人:“小人是来换哨的。”陆青:“那边都叫我杀了。你别出声,和我一起下去,带我去找李存忠!”只觉那人怔了怔,便又道:“就是李悃!” 那人只是个普通兵卒,并不知李悃是谁,哪里敢说?只点了点头,战战兢兢回转身来,手里依旧提着灯笼。陆青一手撑着伞,一手持尖刀贴在他后腰处。两个冒雨走下城来。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71章 (上) 【机关未尽万缘成梦】 话说那蒋钰教授陆青武艺, 教导他做人道理,凡事维护,在陆青心目中,是同父兄一般重要的人, 如今坠城而死, 陆青心里如何过得去, 怨自己昨夜没进城去解救, 悔恨无极,满腔悲愤无处发泄, 只要杀人雪恨。 此刻趁雨夜登上城头, 虽是心中郁怒,行动却不慌乱, 三下两下把岗哨兵士杀了,又挟制了一个兵卒走下城来。台阶下也站着军卒守卫,因下着雨,天色又黑,看不仔细, 只以为是自己人, 也就没问。俩人只管往城内走去。 却说被陆青挟制的兵卒原是城内军中的, 李悃来了没几天,并不知是何人,只听陆青说个李字,怕他性急了行凶, 也不敢多话, 心里忐忑, 脚下打闪,便领着陆青一路往李孚家中来了。这时雨小了些, 淅淅沥沥,城里大半都是漆黑一片,只几处星星点点闪着灯火。 不一时,来至一所宅院门前,只见斗拱飞檐的门楼,两边柱上挂着明晃晃的灯笼,灯罩子上绣着大大的“李”字。大门紧闭,两个持枪军士站在门檐下。 陆青将刀子抵住了那人后腰,悄声问:“是这里么?”那人只得含混答道:“是,是这里。”陆青:“去叫门,就说我从府衙来的,找李将军有要事。” 那军卒情知这话有破绽,哪敢吭声?只得走上前来,不料门口军士看见俩人模样,不待说话,就把门开了半边,示意他们进去。 ——原来李孚突然死了,城里以李悃和姜蒙方为大,凡事措手不及,仓促间只命两个兵卒把守李家大门,不许闲杂人等出入。那兵卒一看陆青二人军中打扮,以为是来办丧事的,就放了进去。 二人也不言语,相跟进了门。那兵提着灯笼,也不知路,三拐四拐,只望着光亮处行走。 走到院落深处,见个门开着,里头灯明火亮。陆青这时也疑心起来,低声喝问道:“这是李悃家么?”那人磕磕巴巴:“是,是李大人家”。 陆青不明就里,只听说姓李,以为就是李存忠了。催促走了进去。 只见是个内宅院子,亭台轩榭,攒造着藤萝花木,房前有一棵高大的木兰,树与花木之间搭着一个孝棚,里面掌着灯,孝棚半边幔帐撩开好宽一条缝隙,望进去,见里头摆着一具棺木,影影绰绰有两三个兵卒在那里。 陆青只顾往过望,不觉就把那兵卒放开了。那兵脱了控制,又看见自己人,闪身往旁边就跑,同时大喊了一声:“有贼!” 陆青“嗖”地跃步上前,一刀刺进后心,那兵扑地倒了。陆青也不去他身上拔刀,只将雨伞撇了,伸手往腰间抽了钢刀出来,这刀是他在金牛寨亲自打做的,削铁如泥。一个跨步,便冲进棚子里。 却说棚里四个守灵的兵卒,两个站着,两个坐在杌子上,都没反应过来。陆青一进来,唰唰两刀,就将最近两个搠翻了。另两个隔在棺木对面,陆青一搭手,从棺木上跃过来,一个兵卒才站起身,未及拔刀,就被陆青一脚踢在手腕上,跟着一刀劈倒,另个兵卒“哎呀”一声回身便跑,却撞在墙边无路可走,被陆青追上一刀挥作两段! 这时屋里听见声响,一个丫头开门出来,正看见陆青杀人。惊叫一声,扭转身就往屋里跑,脚却软了,“噗通”跌倒在地。 陆青两三步跃进门来,只见是一间厅堂,正前方摆着桌案,案上点着蜡烛香火。当中间地上放着一只瓦盆,盆里烧着纸钱。一旁坐着个中年妇人,浑身缟素。里间门边还有两个丫头,靠墙立着,挨在一起瑟瑟发抖。方才扑倒那丫头爬到妇人身后,叫了声“太太!” 陆青走上前去,将钢刀架在中年妇人颈旁,那刀刃上兀自还在滴血。众丫头又是齐齐惊呼,住了嘴都不敢出声。陆青凶狠喝道:“说!李悃在哪里?” 妇人纹丝未动,只抬眼冷冷看了陆青一看,面上没有丝毫惧意,也不答话,反将下颌微微扬了一扬。要不是目光清冷有神,却像是个瓷人一般。 刹那之间,陆青只觉这张脸十分面善,好像哪里见过的。定神一看,肤色白皙,神情端雅,眉目甚是庄秀,五官竟与云贞有五六分相似。不觉脑子里电光一闪,想起李孚是云贞的姑丈:“难不成,这人就是李孟起的母亲,云贞的姑母?” 这才反应过来,此处应是李孚的内宅,棚里棺木一定是李孚了。 陆青停顿了一忽儿,将钢刀撤了回来。转身出屋,往先前一起进来的那兵卒身上,将短刀拔了出来,就在尸身上蹭了蹭血迹,重新放在身上。雨不知何时已住了,黑漆漆的空中荡开云层,透出朦胧的月光来。 陆青提着钢刀,借着月光分辨道路,沿原路往外走,一直到了大门口。 却见大门开着,门口两个兵士,正在门阶上与两个女子说话。两个女的都是下人打扮,一个人手里提着灯笼,另一个怀中抱着个包裹。正要往外走,两个兵士拦住不让。女子道:“闪开!我们是管家让出去的,谁敢拦!”一边说着,一边相拥着往外硬闯,士兵不敢用力拉拽,被俩人推开,奔到台阶下面去了。一个兵卒道:“不行!没有将军命令,谁也不能出门!”走过去拉扯那提灯女子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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